已经过了一整晚,瀚王胡子扎过的感觉似乎还留在脸上,挥之不去,让我很不舒服。

昨夜在地上和衣睡了一宿,今天一早瀚王府的管家就找人来修卧房坏掉的门和窗,又抬了张簇新的床进去。

我嫌人多吵闹,去了耳房里独自一人坐着,身上仍然穿着婚服。

坐了一会儿后嫌身上大红婚服碍眼,寻思回家去换衣服。

我拿上刀,双脚刚一踏出耳房的门槛,外面就有十几双眼睛盯住了我,房顶上、假山上、游廊、门边,卷毛护卫们形成了一个包围。

“王妃,您这是要去哪儿?”边粥站得离我最近。

我耳朵十分不舒服,扭头道:“别叫我王妃。”

“可您就是我们的王妃。”房顶上的卷毛道。

我想发作,但忍了下来,冷静地问边粥:“我不是……妾吗?”

“我们漠国男子一般不纳妾……那照你们大魏的规矩叫您姨娘?”边粥表情古怪,“那更奇怪吧?”

我不再理他,朝前走,却不停有护卫过来问我“王妃,您去哪儿?”

一概不作答,我循着记忆走过游廊,过了矮桥,一路往大门走去。

这时边粥终于脸色一变,喝道:“他是要走!拦住他!”

一时间,护卫们如同收网一般,从四面朝我围了过来,将我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

边粥:“王爷很快会过来,王妃有什么事,先和王爷商量商量?”

我:“都给我滚开。”

没人有要滚的意思。

我一手握在刀柄上,正要拔刀,瀚王来了。

“大清早的,你在折腾什么?要去哪儿?”

他身上已是一身黑色常服,头发上小辫都拆了,看着更像野草了。

护卫们都散开了些,瀚王踱步至我身前,看了我两眼,低声道:“问你话呢,不说话?不说话就像小媳妇似的。”

我咬了咬后槽牙,压着声道:“我回去换衣裳,难道要我一直穿着这个?”

“回去做什么,多麻烦?”瀚王道,“本王还能短你衣裳穿不成?早跟婚服一道做了十几身衣裳在房里放着,你换便是。”

我:“我要回去换我自己的衣裳。”

瀚王毫无商量:“不许回,要么回房去换新衣裳,要么就一直穿着这身婚服吧。”

接着又一手按在我肩上,沉沉压住,低头凑近了道:“是不是打算硬闯出去?我府上百来号漠国的高手,千户大人不想像只小鸡被丢人地抓回来,五花大绑扔在地上,就还是回房去待着比较好。”

“今日是咱们成亲第二日,望你老实本分些,不要逼本王去大魏皇帝面前告你一状。”

“我有什么可让你告状的?”难道说我打烂了他的床么?说我要回家换衣裳么?鸡毛蒜皮的,也好意思说出口?

瀚王直起了身子,似乎在思考,须臾后,话还没说,脸先红了。

我:“?”

瀚王神情犹豫,似乎不知道要不要说,最后还是低着声儿说了:“告你身为妾室,不会伺候**,再向董君白借几个宫里的嬷嬷来好好教导你怎么,怎么取悦本……”

没等他说完,我转身回去了,照旧坐在耳房里发呆。

瀚王跟了进来,左右看看,在桌对面坐下了,坐下之后也不说话,只脸红红的,两眼看着我。

我闭上眼。

片刻后,只听瀚王闷闷说了句:“我,我让人给你送吃的过来,衣裳也给你送过来。”

然后便起身出去了。

不多会儿,果然有婢女来送衣裳,叫了我一声“王妃”,我没说什么,接过衣裳关上门换了,样式和我平日里穿的倒有些相同,只是用料要好一些。

接着是边粥来送早饭,甫一进来就叫了一声王妃。

我抱着臂,拇指在刀把上一抵,雪亮刀锋将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反射,在屋内微微一摇晃。

边粥目光一凛,原地一转身,跨大步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来敲门,是另一个不认识的护卫:“王妃,给您送早饭。”

我起身过去把门打开,护卫稍稍一愣,我直接一脚将他踹飞了出去,碗碟粥饭撒了一地。

院里众护卫都静了,瀚王还在这院子里,坐在廊下椅子上,原本是在和边粥说话,这会儿停了,转头看向我。

我又走到一个护卫面前去,问:“你叫我什么?”

护卫神情紧张且很懵:“叫,王妃啊……啊!”

我又是飞起一脚,将他踹飞出去三丈远。护卫们面面相觑,却并没有要和我交手的意思,大概只要我不试图离开瀚王府,他们就不会来阻拦我,并且还甘愿做我的沙包。

我立在廊下,甩了刀鞘,横刀:“还有今后打算继续叫我王妃的,放马过来。”

众护卫看向瀚王,瀚王却没有任何态度表示,因而众人都没吭声。

我回耳房,背对着门坐下,透过一扇小窗看外面一棵绿油油的枇杷树。

时间从早到晚,一天过去,夜幕降临,桌上的早饭换成了午饭,午饭又被换成了晚饭。

我没吃一口。

“做什么不吃饭?”瀚王又来了,这次语气里头少了许多嚣张的气焰。

我没回答。

瀚王走近了来看我,我只当他是空气,视线仍留在外面那个枇杷树上。

他在我身边坐下了,道,“不饿么?你要吵架便吵架,要打架便打架,都成,不吃饭是怎么回事?你不吃饭,我也不会少块肉,是不是?”

他见我不说话,竟端了碗拿个勺子舀一勺粥喂到我嘴边:“晚上这粥不错……尝一口?”

我转头看向他,只觉得他的胡子他的头发,他的言行举止,哪儿哪儿都奇怪,令人不解令人厌烦。

大概我眼里情绪太过明显,瀚王脸色更难看了,片刻安静后,他放下碗起身出去。

第二日我还是不吃饭,早晨起来洗漱完喝点儿水便坐着,坐累了就躺在榻上。

瀚王起初还来看我,到了第三日,他也不来了,耳房里终日只有我一人,外边也没人来靠近吵闹。

其实我知道绝食不好,在瀚王府里打架也不好,这不就是一哭二闹三上吊么,但我总归要找点儿什么事发泄一下。

我摸着扁平的肚子,感到饿得很难受,里头是空的。

等发泄完了我就好了,我想,我就能接受已经嫁给瀚王的事实,就能吃得进东西,肚子里就不空了。

窗外天又黑了,我闭上眼,静静躺在榻上打算入睡。

这时院里却有一阵脚步声靠近,我辨了辨,这脚步有些熟悉,但这人实在不可能来这儿,我疑心饿过了头,已经出现幻觉。

然而下一瞬,门被推开了,一个穿着斗篷,身形修长的男子进了来,我借微弱月光看见他下巴熟悉的线条,胸腔里一时快速鼓动起来。

来人摘下斗篷的帽子,露出那张白皙俊雅的脸,嗓音略哑:“枫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