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淮生辰,念兮送了他一副上好的笔墨纸砚和一个傻萌版的老虎灯。

陆淮生肖属虎。

他是万事不缺的,念兮便用心做了一个灯笼给他。

自从上回给顾辞做了一个兔子灯后,念兮发现她在这方面还挺有天赋,其他的拿不出手,灯笼倒是做得有模有样。

陆淮强忍着唇角扬起的冲动,故意拉着脸问,“上元节早都过了,你这会儿送灯笼做什么?”

不等念兮开口,温青珩率先道,“你可知足吧,念儿整整做了五日。我们全家都没有,就你有。”

是的,陆淮的生辰,温青珩也来了。

她若独自去,未免瓜田李下。

所以念兮特意请大哥与她一同前往。

陆闻笙原本包下潘楼整一层楼层,只为三个人安安静静的用一顿午膳。

但如今多一个温青珩,便显得此举有些多余。

温青珩呢,早在顾辞那会儿,他脸皮已经练出来了,当讨人嫌这种事,他是驾轻就熟。

更何况,如今这情形,是陆国公这老男人单相思,他家念儿可没那些心肠。

要说陆闻笙,也老大一个官,尽耍些小把戏。还用小孩子来攻略他妹妹,摆明了欺负他妹妹心善。

他做人哥哥的,今日必须严防死守!

于是摆出一副严肃神态,说道:“辅国公,冒昧前来,万望勿怪。”

陆闻笙常是一副温和面貌,对于温青珩的出现,连一丝讶异都无,他的声音浅淡,如风过耳,似泉暗流:

“一向听闻温大人秀出班行,只可惜素无交集,今日相见,果真非凡。我痴长你几岁,若是不弃,唤我松卿即可。”

温青珩:……

怎么跟想象的不一样?

辅国公这人,还挺……知礼的?

温青珩尚未及冠,在陆闻笙身边,无论是气度或是阅历,都稍嫌不够。“松卿”二字,说什么也叫不出口。

陆闻笙也不勉强,引着他往里去。

这间厢房是潘楼最大的一间,不单单是用膳,煮酒品茶,弹词听曲,哪怕是休憩之所,都应有尽有。

雅室熏了香,用细簟铺地,拿四角拿小铜兽镇着,很有雅致情调。

且开窗便是热闹的西市,然吵闹声半点不闻,闹中取静,拼凑出京城一等繁华和格调。

“温大人请坐,我得了上好的庐山云雾,点与温大人品尝。”

“……唤我景和便好。”

陆闻笙从善如流,微笑道:“景和,坐。”

他点茶的手艺是极好的。

七汤过后,放于温清珩面前,茶盏乳雾澎湃,如积雪浮浪,茶香也随之飘散出来。

“请。”

温清珩平日里也自诩文人雅士,可在陆闻笙面前,却是相形见绌。

他端起茶盏,由衷赞一声道,“好茶。”

这边厢,念兮正与陆淮说起这盏老虎灯,“可以挂在床头。”

“我试过了,放进帐子里不会很刺眼,夜里若是怕黑的话,就点上一盏,岂不有趣。”

这世上最值钱的便是独一无二。

还有用心。

陆淮这会儿嘴角都快飞扬到天上去,却还故意道,“真是你做的?”

念兮便作势将手伸出来给他看,“手都伤了好几处呢。”

她能亲手做灯笼给他,陆淮已经非常高兴。

别说小孩子不懂事。

陆淮从小锦衣玉食地长大,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可旁的小孩都有娘亲亲手缝的里衣、荷包,独独他,什么都没有。

从今往后,他也是有吹嘘资本的人了。里衣荷包算什么,他有一盏能放在帐子里照明的老虎灯!

最漂亮的老虎灯!

“那好吧,我原谅你了。”陆淮别别扭扭道。

念兮笑,“我怎么了就要你原谅我?”

陆淮压低声音,不想叫那边喝茶的温清珩听到,“我和阿爹只请了你,怎么他也来了?”

念兮睨他,“那是我兄长,特意来为你这个小人过生辰。再说了,人多了不好吗?”

“我要是喜欢人多,国公府不是更热闹,还需要跟阿爹出来?”

陆淮一脸你什么都不懂的表情。

念兮微笑不语。

她不是不懂,她是太懂了,才需要大哥陪她一起来。

今日她是真心来给陆淮庆贺生辰,温柔笑道,“祝小七哥,且喜且乐,且以永日。”

陆淮平日里极大方的一个人,这会儿倒傲娇起来,死命压着想要扬起的唇角,谆谆教导念兮:

“七哥就七哥,怎么能是小七哥?男人不能说小。”

念兮:……

其实你就是重生的吧!

整个午膳都进行的很顺利。

来之前,念兮还特意叮嘱大哥,叫他且收敛些。

陆淮父子不是顾辞,那时大哥那般挤兑顾辞,还不是仗着顾辞脾气好。可她与辅国公的关系,并不熟识。

然而一切担忧都是多余。

席间陆闻笙和大哥相谈甚欢,甚至等到整个午膳结束,大哥还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么说吧,陆闻笙不一定能凭借人格魅力征服念兮,可他一定能征服念兮的大哥,温清珩。

且就只要一顿饭的功夫。

结束时,一行人一起下楼。

念兮与温清珩坠在后头。

温清珩中肯道,“我觉得陆大哥为人很不错。”

陆大哥?

念兮斜眼看他,“哥哥,你忘了来时你都跟我说什么了吗?”

那时在马车上,温清珩絮絮叨叨,“辅国公那眼看都是要而立的人了,咱们不找带拖油瓶的老男人。哥哥跟你说,这些老男人仗着年纪长,惯会用些伎俩讨人欢心,咱们绝对不能中计哈。”

“听哥哥的话,一定要坚守本心。这京城中的好儿郎多了……”

温清珩当然没忘,只不过——

“是我以偏概全了。”

念兮扑哧一声笑出来,引来前头父子两同时回头。

等那两人再转过去,她才又小声跟兄长道,“老男人?”

“那是阅历。”

“拖油瓶?”

“小七那孩子,我瞧着挺聪明孝顺的。”

兄妹俩正斗嘴说笑,迎面走来一群人。

方鸿禧来京已有一段时日,交了不少酒肉朋友。这日一行人到京城最大的酒楼,潘楼吃饭,没想到正撞见陆闻笙父子。

免不了停下来寒暄几句。

不过方鸿禧私心里不喜欢这位国公爷——

太过斯文迂腐,喝个花酒,连妓子都不要,这还有什么趣味。

双方略照个面,不是一类人,打过招呼便要分道扬镳。

擦身而过之际,方鸿禧惊鸿一瞥,猛然发现陆闻笙身后的人,正是那日“浮生半盏”里,叫人念念不忘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