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校园艺术节,余静鸿去找吴迪,她写了一首钢琴曲,要加几个人声的合唱,请他和她搭档一下。她预想过他会推诿,还准备了一大套说辞要说服他,没想到他很爽快地答应了。于是,在熙和路十二号,就在二楼的书房里,她第一次听到了吴迪的歌声,就像窗外梧桐树叶的簌簌声那样舒爽。

“……为了爱你/成为你的对手/是不是这样/你才会看我一眼/为什么情人最终成了对手/爱情变成了竞赛……”

一曲终了,吴迪不知所措地看着她,录音的磁带还在转动着。余静鸿合上钢琴,向他走去。在离他很近很近的地方,她凑了过去,从他身旁的书架上抽下一盘李察德克莱德曼的CD送给他。这首歌名叫《对手》,是她根据一首钢琴曲改编的。

吴迪支吾着问她歌词要不要再斟酌一下,好像很怕她会当着全校人面前唱。老师们也抱着同样的想法,让她换一首。她不肯,干脆放弃了比赛。赛后吴迪来安慰她,她耸了耸肩说:“没事,至少该听的人听过了。”

这件事成了他们关系的转折点。

余静鸿发现和吴迪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起来。他们一起上自习,一起听李察德克莱德曼的CD,一起在熙和路十二号的阳台上吃葡萄,比谁能把葡萄皮吐到阳伞上。楼下,张冬梅在用精美的茶点招待吴迪的父亲吴忠俊,两位家长经常交流教育孩子的心得。张冬梅喜欢摄影,还给两个孩子拍了不少照片。

然而余静鸿和吴迪也逃不过大多数初恋的诅咒。他们都是好学生,有无数双眼睛盯着他们,不能早恋成了难以逾越的鸿沟。尤其后来面临保送资格的竞争,他们更不敢越雷池一步。吴迪顺利保送复旦,余静鸿则考上了北大,年少的感情因为距离的分隔无疾而终。

余静鸿后来常常梦到吴迪,到现在也是。她没法忘记他,关于他的一切都像是水晶球中的场景,梦幻而迷人。但她与回忆间毕竟还隔了一层玻璃罩,她一次次触碰那些回忆,却永远无法回到过去。

余静鸿至今都记得一个场景。那是一个夏日的傍晚,高挺被罚承包当天的值日,她负责监督他。高挺挥舞着拖把擦黑板时,她正在与一道数学大题纠缠,丝毫没有注意到周围。

吴迪抱着一堆作业本进来了。等她发现时,他已经弯着腰站在她身后好一会了。她吓了一跳,手一抖,连作业本都掉地了。

吴迪捡起来拍了拍灰,问:“做不出来了?”

“没有,在想事情。”

“在想怎么做?” 吴迪拖过来一把椅子坐在余静鸿身旁,堵死了她的出路。

“来,我给你讲讲。”

“我才不用呢。”

“那我们探讨探讨。”他自顾自地把草稿纸拿了过来,从她手中抠出了圆珠笔,自言自语道,“还带香的。”

只有他们俩坐在教室里——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人。教室的窗户是敞开的,暖风穿过窗帘吹了进来,不疾不徐,没有催促他们的意思。他离她那么近,穿着简单的白T恤,出了点汗,可是并不难闻。她甚至能闻到淡淡的香皂味,有一种蒸腾的微热浮在他俩之间。

她看到他撑着脑袋,眼睛专注地看着课本,偶尔眨了一下,睫毛就像羽扇快速扫了一下。

“看明白了吗?”他转头问她。

她看着他,没有答话,因为她根本没注意他写了什么。

“算了,我看你没明白。”吴迪又拿了两张草稿纸过来,摆开了更大的阵势,“我从公理的证明开始给你讲,看好了。”

余静鸿强迫自己去看那张草稿纸,可吴迪要说的这些她都明白。她之前的确是在想事情,她走神了,然后吴迪就从她的脑海里到了她的教室里。

等他们从教室出来后,天空竟然布满了火烧云,红彤彤的。那是她记忆里唯一的一次火烧云,之后再也没见到如此瑰丽的天空了。

余静鸿在充满深情地回忆时,李察德看向了阳台外。此时的天空也有火烧云,只是余静鸿没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