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别对我太好(4)
范家祯也觉得老妈是误会了什么,做过火了,他正要开门去分说,门一开,范妈妈把两个人的茶水端进来,放在窗台上,口里念念叨叨:“好好白相啊,聊开心点。”
白相就是玩,玩就是白相。桑仲夏简直不知道在这个房间里,靠着一只电视机,怎么白相。好像小时候,父母逼着自己去爷爷奶奶家里“白相”,逼她坐在椅子上,让她好好“白相”,可是爷爷奶奶家没有玩具、没有图书,什么都没有,只能修炼入定打坐。眼下的情况就更惨了,如果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人,无论怎么样她都会捱下来的,可是多了个范家祯,她不得不跟他客气。
范家祯见局面失控,也不好意思起来。他都不知道这件事要如何收场。当面说穿让自己老妈收敛一点当然不行,就是事后都不知道怎么说。他舍不得看老妈失望。再说现在他和桑仲夏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比路人近一点,但老妈所希望的也不是不可能,可是,老妈一味强攻猛进,说不准就真泡汤了,拔苗助长懂不懂?他笨拙地不知道如何调节尴尬的气氛,站在一旁,看着电视机不说话了。
“大房间里光线是蛮好的。”看对方不说话,桑仲夏画蛇添足又说了一句。
门开了,范妈妈进来,端着一碟削成小块的苹果,果肉上插着两支牙签。她动作太神速了,削个苹果只要半分钟的?把碟子塞进儿子手里埋怨他不会招待客人:“快请小桑吃苹果呀。”她倒还知道两个人对着电视机关在卧室里的尴尬,时不时进来观察一下。万一儿子和小桑两个感情笃厚,关起门来黏黏糊糊,她也就不来三番四次地打断了。
刚吃了苹果,范妈妈就进来收碟子。收了碟子,立刻送香蕉,收了香蕉皮,进来添茶水,添了茶水忽然想起要晒衣服,范妈妈如同蝴蝶穿花一趟进一趟出,眼花缭乱。
当范妈妈送进来一盆切成小段的甘蔗时,桑仲夏坐不住了,站起来说:“阿姨别忙了,我都吃饱了。要不我去厨房帮帮你吧。”
“你坐着快坐着。”话是这么说,范妈妈也没真心拦着。姑娘第一次来家里,就肯帮厨,态度不错,范妈妈也正要趁机掂掂这姑娘的斤两。
桑仲夏的
手艺,应付个复杂些的家常菜都没有问题,除了用胡萝卜雕刻凤凰这种高难度的不会,她洗个菜,切个肉丝,颠个炒勺都一板一眼,洗菜没留泥沙,切菜没切到手,炒菜没引发油锅起火,边干活还边温和地给范妈妈说起桑妈妈传授给她的一些诀窍。什么醋溜土豆丝在最后步骤放醋能让土豆丝更脆,什么做炒饭要用隔夜饭。
范妈妈看在眼里,心花怒放,忍不住就向人家打探起家底来了。“小桑是和家里人住的吧?”这句话是要问人家的户籍,如果回答一起住,下一个问题就要问地段、房型,这样这个家庭处于什么阶层基本可以锁定了。
“我和几个朋友一起租房子住。”桑仲夏回答说。
“哦,小桑的父母不是S城的?”
“他们不在S城,就我一个人。”桑仲夏回答得有所保留。
“今天不是周末,小桑是请假过来的吗?单位领导不说你啊?”范妈妈开始问桑仲夏的职业了。
“哦,我在家里工作,给杂志画画,时间比较自由。”桑仲夏当然明白范妈妈盘问的目的,可是她无法停止对方执行流程,她好像站在一条流水线传送带上,动力开关是由范妈妈掌握的。她不想失礼,只好尽量简单回答。
“画画?辛不辛苦?画一张画几钿啊?”范妈妈由浅入深,越问越带劲了。
桑仲夏勉强地笑着说:“没几钿,没几钿。”总是有上了年纪的人,充你的长辈,打着关心你的旗号来问你赚多少钱,这个问题怎么回答呢?其实是蛮不好回答的。因为说多了,比她的子女赚得多了,她口中客气,脸上立刻不高兴;说少了,她脸上笑盈盈的,嘴上居高临下地安慰你,蛮好的蛮好的,小年轻随便做做蛮好的,神色已经看你不起。桑仲夏还真不敢直说自己赚几钿,也不是怕人瞧不起,而是她收入也不稳定,很难统计的。
“到底几钿嘛,一个月一千五有吗?”范妈妈用推心置腹的口气开始追问。
桑仲夏不想得罪人家,实在吃不消了,就胡乱点头说:“嗯,有的。”
“那还不错嘛。”范妈妈眉开眼笑的,“我们家祯祯上班站到脚尖头肿,也就一千七。坐在家里画画就能赚一千五,不错了不错了。”她若
有所失,又似有所得。很难说她是开心的还是不开心的。通过这个姑娘改善家庭生活水平是不可能了,但是老实姑娘好拿捏是真的。好事也不能让一人占全了,总是有利有弊的。何况事情能不能定要她说了算,她可以先默认下来,然后托人看看有没有更好的选择。毕竟这是儿子成年后头一回带女孩回家,也是要考虑他的感受的。
“你别看我这房子小,房子破,隔壁就是步行街,马上要拆迁了,拆迁起来一大笔钱呢。”范妈妈又自豪起来,“他爸爸死得早,我一个人养大他可不容易。他也懂事,知道我没钱给他上大学,就当兵去了,退伍后找了个现在的工作,也蛮好,蛮稳定。”
“阿姨太了不起了。一定吃了很多苦头。”桑仲夏基本只拣自己敢听见的回应了。
范妈妈高兴起来,摆菜上桌,叫范家祯出来吃饭,饭桌上说了好多拉扯范家祯长大的过程中遭遇的磨难,让两个年轻人吃了顿忆苦思甜饭。
吃完饭桑仲夏自告奋勇洗了所有的碗,范妈妈一高兴,从床底下找出范家祯中学时上兴趣班买的葫芦丝,让他吹了一首《月光下的凤尾竹》,曲子断断续续吹下来,她们都拍手叫好,最后她都不知道自己是真心觉得好还是因为曲子终于完了。范妈妈一高兴,又非让桑仲夏多呆会儿,又把两个年轻人关进卧室看电视,她在客厅里听收音机。
范家祯红着脸告诉桑仲夏:“葫芦丝有十多年没碰了,吹得不好。不过在部队里练了口琴,吹得比葫芦丝好。”他说着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串钥匙,钥匙扣上有一只比巴掌短的迷你口琴,他用这只玩具口琴吹《游击队之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明显比葫芦丝熟练多了,估计在部队里时不时被拉出来表演个小节目练的。可是,这个曲目也太窘了一点吧?哪有母子俩合伙骗女孩子回家,管起门来逼她听军歌连奏的?你再怎么着吹个《最炫民族风》也是下限了吧?
好不容易让范家祯把所有会的曲目都表演了一遍,他挠着头皮再也想不出新花样了。桑仲夏走出这套三色冰淇淋房还没回过神来,自己这算真么回事?心里暗暗打定主意,再也不上范家祯的当了,不,再也不理他了。范家祯送她回家一路上,她都没说话。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