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涯沦落人（2）
“我是玛格丽特。”马滔滔觉得自己的名字土，向来是报自己的英文名的。
“我是柳妍，是我跟你约的。”套装女把一双软底拖鞋放在门口，把马滔滔往里边引，脚步是轻轻的。
马滔滔不知何故，换了鞋，平日急促有力的步子也软下来，轻轻的。一进门，扑面而来一股古怪又熟悉的味道，她花了几秒钟才辨认出，气味非常像公司洗手间里点的卫生香。傍晚的天色已经很昏暗了，客厅里居然没有开灯，只有一个笔记本电脑放在地板上。电脑屏幕前浮出一个人黑黑的剪影，打眼一瞧，差点把马滔滔吓着。
“这是夏夏，我的室友，如果你搬进来，也就是你的室友了。”
夏夏只是回头看了柳妍和马滔滔一眼，点点头，继续把自己拗成扭曲的造型，笔记本电脑的音箱里流淌出舒缓的音乐，她把跪坐着，把两只膝盖上下叠在一起，身体转了九十度，面向一边。
“没事的，做瑜伽，我们去看大房间吧。”柳妍贴着墙边把马滔滔领进一个房间，关上房门，打开灯，总算把诡异的香味和音乐阻隔在外了，“以前大房间住的是一对小夫妻，后来小夫妻吵架，分别搬走，房间就空出来了。这套房有一个客厅，一个大房间，两个小房间。我和夏夏住小房间。大房间又是朝南，房租……是大头。不过因为我们是急寻室友，所以我可以帮你去和房东太太求求情，少一点……”
“你不是房东？”马滔滔惊讶，后悔自己没有认真看招租信息。本来是要干干脆脆把事情解决掉的，现在好像有些复杂。
柳妍笑了笑，“房东太太不会上网，我们快点帮她找好房客，免得她把损失转嫁到我们头上。”
马滔滔心领神会，她欣赏这个话语风格简约的女人。跟你说实话，是把你没把你当傻子的表现。“那就这样吧，方便的话明天过来和房东太太签合同，我先租三个月。”因为只打算住三个月，所以她也不是很在乎房租是不是真的会打折。
“好的，我现在就给房东太太打电话。”柳妍掏出手机要打。
外头敲门震天价响，隔着里面的房门都听见了。马滔滔皱眉，不是有门铃的吗？难道是野蛮快递？
她们跑到客厅里，夏夏慢悠悠地站起来开门了，顺手打开了客厅顶灯。
一个穿着柠檬色卫衣的女人拖着一个硕大的行李箱跌进来，抱怨道：“桑仲夏，你没跟我说你住的房子在六楼却没电梯啊！”但是她很亲切地向另外两个女人打招呼，“你们好，我是来投奔夏夏的。房间在哪里？”
桑仲夏指了
指大房间，卫衣女拖着箱子就要往里去。
马滔滔对柳妍说：“你们已经把房间租掉了？”
“没有啊。”柳妍疑惑道，旋即严肃地问桑仲夏，“你把房间租给熟人了？”
桑仲夏这才好像突然发觉了马滔滔一样，指着她对柳妍说：“她是来看房了？”口气小心翼翼的，好像等着柳妍说不是。
“刚才我们把房租都谈好了。”柳妍说，我以为你不关心这件事，就在网上发帖了。
“啊！我以为你工作忙，没空管这件事，就让我的朋友过来住了。”桑仲夏双手握在一起，可怜巴巴好像都是她的错。
这套房子里固有的两名室友尴尬起来。
卫衣女兴奋地打量大房间里完备的家具，说：“没有关系，我只要有个睡觉的地方就可以。房间那么大，再摆张钢丝床就行了。我不介意和这位小姐合租。”
“我介意！”马滔滔说，“我会有很多东西搬过来。我不习惯跟人分享私人空间。而且我先到的，谈都谈好了。当然合同还没有签，你们要反悔我也没意见。”
越是这么说，越是让人不好意思毁约啊。
卫衣女忽然抓住桑仲夏说：“夏夏，你要管我，因为你说我可以搬过来，我已经把上一套房子的钥匙交给房东了，现在不收留我，我只有去住大街了。我是多优质的一枚室友啊，从不噪音扰民，从不作风混乱，从不损坏房东财物，错过我，是你们的损失。”她一边说着，要一边向马滔滔和柳妍看过来。
“那你为什么会被上一个房东赶出来？”桑仲夏没心没飞地插言泄底。
“这个……”卫衣女语塞。
很快，她们就知道金惜早为什么会被房东赶出来了。她在桑仲夏的小房间里支好钢丝床后，换了一件无袖背心和休闲短裤，解开马尾辫用手指梳几下头发就先睡了一觉。金惜早是个记者，白天跑动跑西耗尽体力，睡个小觉充足电后坐在**写稿子。头发胡乱挽一把盘在头顶上，半夜摇摇晃晃出来倒开水喝，放松得好像已经在这里住了十几年，背心里一件内衣都没有。只是半夜以这种状态出现也就算了，她是一进房间就换衣服，摘了内衣挂在椅背上，除非有特殊情况，否则她在第二天上班以前是不会再穿上那件BRA了。而她以前住的地方，两间房间，一间房东两口子住，一间租给房客，四十多岁的房东先生总是在客厅里看报纸看杂志看到很晚，碰见摇摇晃晃出来煮泡面的金惜早就聊两句国际时事。
“女人要时刻保持完美的形象，就算到楼下倒个垃圾，也不能蓬头垢面啊。”马滔滔对金惜早说。
“所以我蓬头垢面的时候尽量龟缩在自己房间里不出来啊。为了下楼倒个垃圾而特意梳头换衣服，那不是很麻烦？宁可把垃圾放在门口，第二天出门的时候丢嘛。”其实金惜早出门绝对会比马滔滔利索很多，她不化妆，不用早上起来用吹风筒卷头发。所以就算早上一起出门，她也能比马滔滔多睡一个小时。
桑仲夏，也就是在客厅里点卫生香做瑜伽的姑娘，据说是个自由插画师，说白了，也就是涂上几笔换饭吃，却没有单位给她交四金的那种。不算什么正经工作，放在马滔滔老妈口中，是很看不起的。正因为经济拮据，所以她很快接受了金惜早的提议，与后者共享一间小房间，反正按照金惜早的话说“她只是租一张可以睡觉的床”，除了不穿内衣到处晃，也确实没有什么存在感。当大家都上班打卡去以后，桑仲夏就牢牢盘踞住客厅画画做手工，四个房客中她出的钱几乎最少，停留的时间却最长，性价比高得不知道怎么计算了。为免被室友说成多吃多占，桑仲夏主动提出，以后每天晚上为大家提供带练瑜伽服务。
另三个人其实对瑜伽并不是很感兴趣，怕桑仲夏失落，便都同意。柳妍顺势提出，最好建立一个合租共建事务联席例会制度，不定期地开个会，商量着处理有关这套合租房有关的事务，没事也可以聊聊天，加强了解，增进友谊，免得出现类似一房两租的混乱状况了。
自然也是没有人反对。马滔滔在一家号称世界五百强的企业里主管人力资源，一边赞柳妍的想法不错，与自己不谋而合，一边却在心里吐槽，这种一本正经的混账表述……再一听人家的自我介绍，果然是官家人物。
柳妍在本市某区政府办公室工作。
“哇，公务员！”金惜早夸张热烈地感叹。
柳妍却不自在地塌了塌肩膀，说道：“不是公务员，是事业编人员。”
“事业编？”马滔滔、金惜早和桑仲夏好像消化不了外星单词一样，重复了几遍。
“是啊，一个机关里还有公务员、事业编制和临时聘用这三类关系。这只是最简单的分类了，我就不说什么借、调、转的人事调动了，水太深了……”
“二等……公民？”金惜早伸出两根手指头试探，“我一直想写一篇关于公务员二十四小时生活的深度调查呢！你正好给我提供素材。”
“我目前的工作比较杂，办公室是区政府管家部门，从公车调度到文件收发，再到给领导订购慰问老党员的鲜花，都是我们的活儿。不过，也至于此了，在我这个层面上，估计你也挖不出你想要的那种内幕。”柳妍很技术地浇灭了金惜早的热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