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自由价更高(1)

吴新飞缓缓恢复意识,用了几分钟明白自己的处境。他躺在又冷又硬的地面上,脑袋边就是抽水马桶,脚一动踢到了一双塑料拖鞋。看起来这个房间是卫生间。他捧着脑袋爬起来,客厅里很有小资情调地放着轻音乐,六个人围着茶几坐在地板上吃东西,茶几上的香薰蜡烛多了几支,屋内亮堂不少。大家轮流讲冷笑,气氛判若两境,刚才还空寂诡异如同犯罪现场。

面朝卫生间门口坐的金惜早看见他走出来了,打招呼:“嗨,来晚了,菜都被吃光了。”她鼻子里塞着棉球,其实血早止住,但也许她觉得这个造型很霸气,舍不得拿下来。

傻子也知道自己被愚弄了。而那六个人因为共同愚弄了一个傻子,显得欢乐又团结。

吴新飞气咻咻地说:“你告诉我你一个人。”

“是你以为我只有一个人。”金惜早显然还得抓紧时间多控诉几句,“而且你一直鼓励我这么认为。我只有一个人,没有人关心,没有人管,死了也没人知道,一个人与孤独恐惧相伴,除非你来解救。”她用飞扑克牌的手法甩过来一件东西,是他的卡片优盘。

吴新飞扑到地板上捡起优盘,塞进怀里,眼睛闪闪地问:“你是先想起来,才看了优盘内容,还是先看了优盘内容才想起来?”

他喜欢在与求助他的病人聊天的时候做点属于自己的小实验。当然这是违背道德又触犯法律的事情,他把所有记录文件都存在一个优盘里随身携带,杜绝落到别人手中的一切可能。在金惜早认识他之前,他就已经开始。现在优盘上还保存着金惜早的老文件夹,里面却多了最近几个月才创建的新文件。

几个月前他与金惜早有一次不成功的治疗尝试,没摆平脸盲症,可是他在催眠她的时候顺手做了点多余的事,他发现她对自己孑然一身的忧虑,对独处的恐惧,就加深了她的忧虑和恐惧。就像过去的坏郎中给人看病,治好

了这个,但留点别的病根,好让病人成为回头客中的VIP。他一直在等,一直关注她写的每条状态分析她的心理状况。这些在优盘里都有记录,他复制了每条看起来话里有话的微博,他觉得自己在与金惜早开展心理上的角力,他是稳操胜券的一方,按说金惜早老早就应该来找他排忧解惑了,可是她还真撑得住,也许与她有四个室友当心理抱枕有关,所以他特意挑了个只有她一个人在家的夜晚再试一次,他以为自己几乎要成功了。

可就算失去了把控局面的主动权,他还是想知道她是怎么想起来的。

“我被大脑壳砸了一下,脑海中如同一列G字头高速火车呼啸而过,瞬间抛下来一些零散的记忆。”金惜早摊手,“也许找到每个被你做手脚的人,用木榔头敲一下,场面就热闹了。”会有很多人报警的,不是吴新飞恶魔医生的嘴脸暴露,就是金惜早袭击路人被逮起来。

高福新在旁雀跃地插嘴:“还是我的大脑壳的功劳,我就知道今天会有大功劳。”马滔滔往他嘴里塞了个鸡腿,让他别抢主角风头。

“还有,我的脸盲症好了,今天的夜宵就是庆祝这件事的。”金惜早与茶几边所有人碰了一圈杯。

吴新飞眼里冒出火星,冲到茶几前问:“怎么好的?”

“我有义务告诉你吗?虽然个中情节曲折,复杂得要命,足够为脸盲症研究和你的学术论文提供了第一手的素材,可是我凭什么告诉你?”金惜早摇摇头,扶起筷子吃菜,“在我赶你走之前,你最好自己走,免伤和气。以后再纠缠我,我会把优盘里复制下来的数据给类似心理咨询行业协会啦,你的导师啦,你老板啦之类的地方,你就臭掉了。”心理咨询这类职业专业性太强,如果声名狼藉,被吊销执照,他也许只能去卖卖保险,卖卖盗版光盘,卖卖山寨手机什么的了。

“看在我们认识那么多年的份上,你告诉我,告诉我一点也好。”吴新飞还要靠近金惜早。

金惜早厌恶地一挥手:“来人,拖下去,杖责四十。”她威风八面,发号施令。

在场也没别的打手了,史甘、高福新、范家祯三个人站起来,两个人拖胳膊,一个人拎脚,把吴新飞横着抬了出去。他们抓过鸡翅的手还没来得及擦就上去了,一面抬人一面不客气地把吴新飞的衣服当餐巾,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了好几个油腻腻的手印。他们把永久不受欢迎的人搬到楼下,抛垃圾那么一抛,上楼去吃饭了。

马滔滔正在教育金惜早,轻轻放过这名人渣,是对社会的不负责任。

金惜早说:“对一个很有求知精神的偏执狂,告诉他结果,却不告诉他为什么,已经是很大的惩罚了。而且我希望大家都有弥补错误的机会。”比如她,误会了舅舅十几年,最后关头也迷迷糊糊,连舅舅的告别仪式也没赶上,再也没有办法补了。如果吴新飞抹平他对病人施加的影响,好好给他们解决问题,不额外推销药品,他就算扳回来了。

“爱情使人婆婆妈妈。”马滔滔叹了口气,很不习惯金惜早现在塞着一鼻子棉花谈改恶从善的样子。

她搬了把椅子坐在楼道里玩手机。她给家里打的关于申请夜不归宿的报告理由是陪金惜早,她也没想到来了一堆人,她倒是最不必要的了。

高福新走到她背后,看她举着手机晃来晃去,问她在干什么。

“嘘……”马滔滔说,“我在找无线信号,不知道是楼上还是楼下的邻居家的,设置了一个没密码的无线网络信号,每次回到这里还没有进家门就会自动连接上,为我刷新QQ信息,令我受宠若惊。”

“是吗?”高福新也掏出手机来试。

有时蹭网不是为了上网,纯粹为了蹭一下,也有时候是自己所站的位置邻居家的网速反而比自家的快。总之蹭网也是种乐趣。马滔滔往楼梯上走了几步,高兴道:“有了两格信号。”她把椅子移动过去,安心蹭网下了个填字游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