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善意的背叛(2)

“你最好来一下。你的三位长辈把大字报贴到了我车子的前挡玻璃上,他们表示要同我谈一谈。我觉得这件事,需要你来处理。”高福新口气很无奈,但愿他们刷大字报用的浆糊很好洗。

“我……出不来。”马滔滔隔着病房门上的玻璃盯着监视仪上的波浪,看久了,似乎这条曲线可以催眠,指引她从中看出爷爷的心情。此刻,波浪有了小幅变化,爷爷可能在为她着急。如果爷爷醒着,还能说话,他一定会说,你走吧,没关系,别为我耽搁工作。

“那我只能把事情真相照实说了。”高福新还是老伎俩。

“我真的出不来。如果照实说,他们就不来麻烦你,那你就说吧,我也会向家人坦白的。”马滔滔放弃继续维护这个谎言了。责任面前,一点小小的面子不算什么。至于麻烦高福新的地方,她便不知道如何道歉了,似乎已不是道歉可以了事的了。

高福新沉默了一下,说:“其实,我已经说了。可是他们不信。”

这个时候才说,他们有理由怀疑马滔滔与他串了口风,刻意撇清关系。就算她此刻宣布分手、辞职,与高福新没有任何关系了,他们也不会相信。

“那你再顶一会儿,我就过来。”马滔滔几乎绝望的时候,爸爸从走廊那一头过来了。她如蒙大赦,又怕爸爸听见电话内容,突兀地掐断了电话。她着急走,可是不交接一下拔腿就走,又不妥当,只好假装沉稳。

“公司来电话叫你去工作了?”爸爸问。

马滔滔这回没有汇报实情,她说:“没,同事问工作上的事情。”她琢磨着如果自然地提出离开。

爸爸却摆出了谈心的架势,说:“你也该懂事一点了。”

马滔滔被搞得莫名其妙。

“要是有一天,我也像你爷爷一样躺在病**,你知道怎么处理吗?”爸爸继续教育马滔滔。

马滔滔说:“您就是我的榜样。你怎么做,

我怎么学。”

爸爸过了一会儿,说:“家里的存折、户口本、重要证件,你妈知道放在哪里。密码都是你的生日。不管是你妈名字存的,还是我的名字存的,都是你的生日,很好记。”

马滔滔心里很难过。爸爸做事都是积极主动、谋划在先的。无缘无故,他对自己说什么存折密码。除非他预感到,也许有一天,他会突然倒下,突然得来不及把重要的事情安排周到,来不及把这些告诉女儿,才会提前灌输给她。而且这一天,也许不会很远。

“我得回公司一趟。”马滔滔快撑不住了。

“去吧。别耽误工作。”爸爸说,他知道她撒谎,大度地没有戳破。

马滔滔已转身就开始流眼泪,她边哭边走出医院,小心地用纸巾吸着眼角溢出的泪水,不让眼部的妆化开。

她先回到家里,妈妈正在煲鸡汤,见她这个时候回家,很是惊讶,殷切地围着她转,问她怎么了。要不要先来碗新鲜的鸡汤?

马滔滔装着没事问妈妈,家里存折户口本放在哪里了。妈妈边问她要做什么,边取下客厅墙上的一副油画。油画框子本来是一个很有设计感的壁龛,放花瓶的,被改造成了隐蔽的壁橱,橱门上挂了把锁。这些马滔滔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家里装修房子的时候,她诸事不管,很多家里的事情,她是懒得知道的,就算告诉她她也懒得记住。

从壁橱里找出户口本,马滔滔向妈妈撒了个谎,说爸爸让她回来取的,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径直开车去了公司。妈妈知道这几天家里是多事之秋,却不疑心马滔滔要做手脚,因为她从来没把心思放在家里的事上,也就转身回到厨房去忙碌。

停车场里,马滔滔看见了高福新的车。也不知道这三位叔伯怎么打听到高福新的车牌号的,取敌首脑,贴得狠毒,两张大字报把前挡玻璃的视野遮盖严实,把车开到4S店里去清理尚不可能,更别说开车从他们眼皮底下逃走了。

三个不依不饶的中老年又坐

在公司会客室里了,高福新对他们做着摊手的手势,又摇头又耸肩的。而他们也用更加激烈的身体语言表示了他们的不相信。马滔滔推门进去,他们立刻转向她,气焰更嚣张了。本来高福新只是一个抓手,突破困难,现在马滔滔来了,又是一个抓手,谁都知道,有两个抓手,就能把锅从煤气灶上稳稳端下来了。

大伯开口说:“你有没有良心,你爷爷都病成这个样子了,你还要在房子的事情上动歪脑筋。”

马滔滔气得头皮发紧,头发似乎要直立起来。他倒会恶人先告状。

她来不及申辩,二伯又说:“你爸爸是愣头,我们知道你是好孩子,所以事情找你商量。”老大唱了白脸,他就唱红脸。

四叔跟上说:“你也不小了,结婚的事情也不能再拖了。我们跟小高商量,你们先把证领了,把户口迁过去,也不是大事。反正你们是要结婚的。你老拖着,父母也着急的。”

高福新对马滔滔做了个无奈的表情。看来他是真的把实底交代了。但是这种时候,在可信可不信,信也没证据,不信也没证据的时候,他们尽可以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一种说法去相信,对违背他们心意的事实置若罔闻。在老三那里没有办法,只有从马滔滔这里打开突破口,让她觉得丢脸,觉得麻烦,最后不得不乖乖从命就是了。至于是促成她的婚事还是激变恋情,他们就不管了,弄散伙了也是你们自己感情基础有问题。

马滔滔说:“那我就是不结婚,也不迁户口,你们能怎么样。”她无畏是再没有什么好失去,该撕的面子都撕光了。

在场的人脸色都是一变,包括高福新,马滔滔一进来是这个态度,像在一炉渐渐熄灭的灰里投下了可供燃烧的木片,明火呼啦一下就上来了。

四叔说:“我家涓涓本来户口也在里面,一结婚就迁走。你总不能为了房子,一辈子不结婚。你就算你真的不结婚,也不行,大不了我让涓涓把户口也迁进去。”话一出口,赢来两个哥哥的瞪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