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抹阳光射入恩泽殿,男子**上身起身,看着身边还在熟睡的女子,嘴角冷淡,只穿着单薄的里衣,推开沉重的殿门。

而久久等候在殿门外的德庆,看着衣衫不整的皇帝,“皇上,留还是不留?”估摸着皇帝出来这个表情,应该是留了。

皇帝冷笑,“德庆,皇家子嗣单薄,当然是要留。”转身走进了一旁的偏殿,“德庆,莫要叫醒她,让她多睡会儿吧。”身后一群宫女跟随着他的脚步一同离开了。

德庆看着远去的金黄身影,转身看着身后的记录官,“天禧五年,七月十五日,云嫔侍寝,留。”记录官飞快的记录下,而后离开了。

德庆看着身后的宫女,“一会儿云嫔娘娘醒了之后,就告诉她,住到云中阁去吧。”转身也离开了。

殿门内熟睡的女子醒来之后,手下是男子春宵之后的余温,嘴角上扬,“我终于还是做到了。”

殿门被宫女推开,阳光从门外丝丝漏进,带头宫女走到云裳的面前,“云嫔娘娘,皇上吩咐我们你醒了之后,就搬到云中阁。”

云中阁曾经最受宠的董妃娘娘住的地方,自从董妃去世之后就再也无人住过,这次皇帝居然愿意将云中阁拨给云裳。

眼前的女子抬头看着恭敬的宫女,不可置信的说道,“云中阁么...”心中澎湃的心情,早已掩盖了一切,眼中酸涩,她不知她还会有今日。

那时跟随着主子进宫之后,以为她的一生也只能如此度过了,没想到她还能有今日。

云裳看着铜镜中,精致的妆容,淡蓝的宫装,头上带着镂空云形翡翠步摇。

女子娇笑着,转身柔媚的声音,“走吧,去云中阁。”轻摇腰肢,不见身后宫女鄙夷的眼神。

那日阳光明媚,宫中到处都在流传着,倾绯阁的小宫女一日之间飞上枝头变凤凰,并且搬进了云中阁。

所有宫女自然都是看不起云裳的,更看不起她的主子,一时之间竟然没有人愿意去倾绯阁当值,但是也有宫女盼望着有一天也可以被宁才人一举推到皇帝的面前,成为云裳第二。

而平民百姓,茶楼坊间都在谣传着,宁才人为了讨好皇帝将自己贴身宫女,亲手送给了皇帝,而宁才人娘家的人也觉羞愧难当,之后连请了几日的病假,都不去上早朝。

朝中自然也是议论纷纷,从刚刚来的金柯公主,到如今的云嫔,都让百官啧啧不口,皇帝的风流真真是遗传了他的亲爹。

彩芳殿,阳光乍暖女子手中执着木梳,一下一下梳着馒头的青丝,身后蓝衣女子轻轻的在她耳边说着,“娘娘,难道就让云裳这样下去么?”

眼前五官精致的女子,粉白黛黑,唇施芳泽,微微抬眼看着身后的女子,“桃叶,你觉得皇帝会这样无缘无故的宠幸一个人么?”他的心不在她这里,也不在任何人那里。

想到此,不知不觉心中便有一个红衣女子在水池边巧笑嫣兮,男子在她的身旁轻柔的拥着她。

“桃叶,我不在乎她住哪里,她决不能怀孕,你明白么。”

“娘娘,我明白。”

雕花窗下,女子的娇颜却是冷淡,庄重而细致的妆容也不能掩盖她内心的毒辣。

帝妃宫,清晨中的帝王花一朵朵的复苏了,池中的锦鲤也跳跃出水面接受阳光的温暖。红莲妖娆于世,水面倒影,是不是与锦鲤亲密接触。

一个老人身后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大殿中央,看着眼前蓝衣女子说道,“妃颜,不知公主起来了么?”

妃颜还未曾开口,身后就传来稀稀拉拉的脚步声。

巧柔依然身穿红衣,她看着眼前的刘嬷嬷,淡笑道,“刘嬷嬷,这么早就来了。”昨夜,她不是为了他而伤心,也不是为了他而哭泣,只是为了所有人,不能哭而笑的人。

当她看到刘嬷嬷身后的鲜红的布匹,微微低下头,她终是要嫁人了,不觉讽刺,这是她第三次穿上嫁衣,却是次次不同。

刘嬷嬷走到巧柔的面前,“公主,明日就是大婚了。今日我带着宫中裁缝来给公主裁衣。”

女子微微张口,“刘嬷嬷,据说皇上的六公主就要出嫁了?”身后的苏晴接过她脱下的外衣。

刘嬷嬷从她的身后接过卷尺,走到巧柔的身边,伸手仔细量着尺寸,“是的,皇上是为了更喜庆,因为宫中已经很多年未曾有过喜事了。”略微停顿,转而说道,“公主,这已经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了。”手下的身子突然的僵硬,让她也不由得轻叹。

巧柔淡笑着,“随口一问罢了。”抬头看着窗外的帝王花,“苏晴,等到了冬季,在这院子里种上梅树可好?”帝王花虽说是永不败落,繁华如梦,却也不是她的。

苏晴低着头,想起曾经梅园下夜夜琴声,如今却是庭院萧条只剩枯枝,“公主,你若是高兴,那便种上好了。”

女子低头浅笑,因为梅花才是她的,帝王花的繁华昌盛,是她要不起的。

刘嬷嬷手脚麻利的量好了尺寸,便抬起头看着女子,“公主尺寸已经量好了,只需半日宫中的裁衣坊便可做成成衣,今日下午他们就会送过来了。”将尺和记好的尺寸交给身后的人,只见人影悄然消失在殿门处。

苏晴递上外衣,“公主,快穿上,免得着凉了。”

巧柔转头柔柔一笑,握着苏晴略微冰凉的双手,“苏晴,你也要多穿点。”

妃颜看到之后眉头微微一挑,“刘嬷嬷,今日公主还需学婚后的事,对吧?”

刘嬷嬷点点头,严肃的看着巧柔,“公主,等你成婚之后,就不是金柯的公主了,而是我们的淑妃娘娘,婚后你每日早晨都要到泰宁宫请安,每月初一十五要和贵妃娘娘带领后宫嫔妃到熙凤阁请安。”

巧柔听着一大堆的繁文缛节,抬手揉着太阳穴,幽幽说道,“这些以后妃颜告诉我就够了。”却看到刘嬷嬷冷笑着的脸,顿觉不妙。

刘嬷嬷转身踱步在大殿中

央,“公主,宫中有很多事,是妃颜教不了你的,同样老妇也无法教你,若是想要在皇宫中活下去,必须斩断情根。”

老人的一字一句都砸在女子的心间,窗外花瓣纷飞的声音如同情人间的轻语,锦鲤跳跃在水面,圈圈涟漪打乱了红莲的倒影。

巧柔低头微闭双眼,感受着心脏疲惫的跳动,“刘嬷嬷教训的是,不过,刘嬷嬷真的觉得斩情断爱就是最好的活法么?”

刘嬷嬷听闻后,也是一个男子在她的面前问着,刘静你也认为斩情断爱才是对的么,白烨,你是皇帝,我是宫女,注定无法相守,“起码,在这里才是最好的活法。”

女子浅笑低眸,举手投足间都是坚定的意念,“刘嬷嬷,不斩情断爱,我也可以活的很好。”只是面无全非的她,再回首,却看不到当时浅笑低眸的她。

刘嬷嬷低着头默默不语,良久才笑着说,“不知公主对皇上的过去有兴趣么?”今日不知为何,想当一次说书人,也许是命薄身微,不能和那人一同去。

红衣女子轻轻坐到软垫上,窗外微风习习,白纱随风而飞舞,如同仙子摇摆的水袖,“若是刘嬷嬷,愿意说,我则愿听。”

刘嬷嬷也走到巧柔的身边,顺着妃颜扶着她的手,坐到了软垫上,抬起头看着周围的宫女,“你们都退下吧。”

所有人都走出了宫殿,并关上了沉重的殿门,苏晴在走之前看了一眼巧柔,看着她点头才放心的走出殿门。阳光透过白纱变得朦胧,让她看不清老人脸上的表情,很多年之后,她才明白,那是对往事追忆最好的诠释。

刘嬷嬷看着远方的眼神悠远,娓娓道来那早已飞逝风间的过往。

还记得那是二十年前,皇后娘娘生一个儿子,就是现在的皇帝,当时的三皇子。

当时刚刚交到她的手上,她看着怀中襁褓婴儿,不觉微笑,这是他的孩子。

皇后却是不省心,因为董妃娘娘也在半年后怀上了龙种,一年半后,生下了五皇子。

那时的皇后已经怀上了第二胎,人前她一国之母,人后只有她才明白皇后心狠手辣一点不比如今贵妃的手段差。

于是就在五年后,三皇子六岁,五皇子也就四岁。

那年有一个戏班子经常会进宫来唱戏,当时的一个名角叫萧尘,每年他来唱戏董妃总会去看他,那时的皇帝对董妃也是万般圣宠,甚至放言要让五皇子继承皇位。

偶尔萧尘来唱戏,皇后也会前去观看,并送上千两打赏。

那日午后,三皇子和五皇子带着当时只有三岁的六公主在御花园内游玩,偶然撞见董妃衣衫不整,面带红晕的走出假山。

五皇子上前看着董妃,当时还年小的他并不明白这是什么,只是疑惑的抬起头看着娇弱的母后,“母后,你发烧了么?”

三皇子眯着双眼看着假山后悄悄离开的身影,当时还年幼的他,却早已明白皇宫中的生存之道。

董妃难得严厉的呵斥了他,“不是让你去御书房好好读书的么?怎么又偷偷跑出来了?”她看了一眼看似纯真善良的三皇子,拉着五皇子就走了。

三皇子冷笑了一下,拉着年幼的妹妹,“婉茹,我们回去吧。”

当时年小的六公主,如今早已不记得那些过往了。

只是三个月后,皇帝大发雷霆,一怒之下将董妃打入了冷宫。

然而第二天冷宫就烧起了大火,当时的董妃也香消玉殒了。

五皇子和董妃身边的贴身侍女不见了,还有当时的保护董妃的暗卫也不见了。

此事被皇后一举压下,说是宫女点燃明灯时,不当心将纱巾点燃了,当时熟睡的董妃未能跑出来。

帝妃宫内,香炉内袅袅熏香,帝王花制成的熏香让人心境平和,却不能让此时的巧柔平静下来,“刘嬷嬷,你说这些给我听,是什么意思?”

刘嬷嬷艰难的抬头看着高高的穹顶,“没什么,只是眨眼间,原来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当时的她,她,他,还都是少年意气风发,女子娇艳欲滴,如今却早已消逝,只留下已经垂垂老矣的她。

红衣女子倚靠在软垫上,闭上双眼,“刘嬷嬷,今日我会当什么都没听到。”她不想牵扯太多,只怕到时再也无法脱身。

刘嬷嬷苦笑着,艰难的起身,“公主,老妇并无他意,只是有些事,需要有人知道,并流传下去。”

巧柔看着老人依旧佝偻的背影,轻轻自语,“年少无知,不可说。”她终于明白李老将军经常挂在嘴上的不可说是何意了,因为不可说。

不知不觉已然是夜晚了,今夜皇上留宿在了云中阁。

远处萧条的庭院与皇宫的灯火通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男子看了一眼身后,便纵身飞上了皇宫。

彩芳殿,贵妃抚摸着已然高高隆起的小腹,“桃叶,你下去吧。”今夜,她要独自等一个人。

一个男子在女子离开宫殿之后,悄然潜进了室内,看着床榻慵懒的女子,“红俏,你找我作甚。”他不知为何看到她之后,总是有一些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若隐若现。

红俏不再掩饰,冷眼看着他,“少主,你不恨我?”当时的他,怒吼着,伤痛着,却不知她也同样痛着,所以她对天发誓,一定会让上官如风尝到同样的痛楚。

上官如风一个移步就来到了女子的面前,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小腹,“红俏,你知道什么。”他看着女子突然紧张的模样,心中确然是一种愉悦,他想要她更痛苦,才能让他不去想太多事。

红俏深呼吸,看了一眼他放在小腹的手,“上官如风,你为何要将她送进宫?你不是很在乎她么?送碧悠进宫从一开始的阴谋,到最后的不得已,你难道都不记得了么?”

上官如风冷然的看着她,“并不是我送她进宫的,是她自己宁愿进宫,也不愿看到我。”心中的痛然,怎是身下这个女子能够体谅的。

窗外的风声,让女子的

声音都凉了,“少主,你终究守不住任何人。”当初她的追随,最后却是心碎离开,如今他又将心爱的女子送入皇宫。

上官如风双眼危险地眯起,看着女子,“红俏,你凭什么说我。”手下渐渐用力,女子痛苦的模样,眼神深处是恐惧。

女子痛苦的容颜,深吸口气,“上官如风,就凭我曾经爱你,如今我恨你,所以,我才是看得最清楚的人。”

男子不再言语手下也不再用力,松开了女子之后,站在床边冷淡地看着她。

红俏看着上官如风眼中的怜悯,不禁冷笑,“上官如风,你怕是还不知道吧?明日,巧柔就要和皇帝完婚了,你的皇位,你的女人,他都抢走了,你还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

上官如风并没有因此生气,他早知她要成亲了,就在明日,嫁的人却不是他,“红俏,你好自为之。”转身便消失在房间内。

床榻上的女子却是失神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上官如风,我这么恨你,不就是因为我爱你么。”

皇宫灯火通明,侍卫巡逻声在宫中回**着,只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头顶上悄然飘过的身影。

静谧的帝妃宫,就连锦鲤都沉到了水池底,红莲闭合,却挡不住幽幽花香。

一个男子站在窗外看着黑暗的房间,内功深厚的他可以清晰的听到女子沉睡的呼吸声,“巧柔,我还记不起你是谁,但我真的很不想你嫁给他。”

明日,他记不起名字的女子就要嫁作他人。

明日,他不知不觉放在心尖的女子,就要离他远去。

时光重叠少年依旧,只是弹指间,岁月早已换了红颜。

夜晚还未睡着的天影的透过窗户却看到了男子高大的身影,他又来看她了,自从小姐进宫之后,少主夜夜都会来看她,有时只是这样站在窗外凝望着漆黑的窗栏,有时悄然走进宫殿。

天影一声轻叹,明日的一切,就都结束了。

少主不再是上官如风,而巧柔也不再是巧柔。

而此时躺在床榻上发呆的巧柔,并不知窗外一抹身影正静静地凝望着她,她的脑海中都是刘嬷嬷今日所说的一切。

她所说还都很模糊,但是很显然,她知道一切的真相。

只是在这个陈旧的故事中,她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而先帝白烨,深爱董妃就连茶楼说戏的都会经常拿来说,怕是锦都三岁的孩子都知道。

翻个身,看着窗外却愣住了,一个身影悄悄离开了窗前。

女子起身走到门外,却看到了门栏下,放着朵朵帝王花,她弯身捡起花枝,还可以感受到那人刚刚离去的余温。

如今一切都迟了,不是么。手中轻轻松开,看着花瓣随风飞逝,心中最后一点牵挂也在这个深沉的黑夜中,慢慢变成粉末,最后消失在心间。

将军府,两道身影走进了府中,一个管家模样的老人走到他们的面前,“风统领,苏副统,你总算来了。少爷从今天下朝之后,便一直一个坐在凉亭喝酒。”老管家脸上的担忧显而易见。

如月看了一眼木槿,深皱的眉头,“李管家,你不要担心,如今我们就是来看他的。”两人走进将军府之后,越靠近凉亭,就越闻得到浓重的酒味。

今日下午训练完的风如月和苏木槿接到李管家的消息之后,就立刻赶来了将军府。

他们自从护送巧柔入宫之后,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一则是他们是暗卫,平时并不能轻易走出暗卫营,二则是他们也对此无能为力。

如月看着少天一口一口喝着酒,似乎又回到了那时他以为巧柔跳崖而死的时候,也是这般的放纵自己。

木槿看不下去他这样糟蹋自己,一把夺下他手中的酒壶,抓着他的衣领,怒吼,“龙少天,难道遇到巧柔你只能借酒浇愁么!你就不能想点有用的么!!”

少天深红的脸颊,抬眼迷乱的看着他们,大喊道,“苏木槿!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不是也是感情中的懦夫!!你敢带风如月离开这里么!!!”

此话一出,风如月和苏木槿的脸色剧变,自从从金柯回来之后,两人能避开则避开,都对那些日子只字不提。此刻却被龙少天如此轻易的说出口,伤口有种被人扯出的疼痛。

凉亭内冷风习习,水面也是波光粼粼,周围都是早已成枯枝的梅树,将军府种满了梅树,这是众人皆知的,只是其中的原因,怕是只有少天自己知道了。

苏木槿双手紧握,脸色惨白,一手拉着龙少天的胳膊,两人跌跌撞撞的来到院子中央的空地上,“龙少天,你个混蛋!”说罢,便是一拳挥在了少天通红的脸上。

龙少天被他一拳打倒在地,一时的迷糊让他无还手之力,也因喝了酒早已没有力气,嘴角淡笑,也罢,若是被他打死了,那就真的什么都结束了。

男子看着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人影,“龙少天,你起来啊!起来啊!我让你起来听到没有!!”正要冲上前去,却被身后的女子一把拉住。

如月拉着木槿,“木槿,罢了。”身边的木槿喘着粗气,瞪大着眼睛看着地上的人。

女子走到少天的面前,在他耳边轻轻说,“少天,事实已经不能改变,但是你希望是怎样的结果,是你自己决定的。”起身离开早已泪湿脸颊的男子。

苏木槿挑了挑眉,看着走来的女子,“这就完了?!让我再揍一拳行不行?”

风如月冷淡的看着前方,头都不回道,“不行,明天他可是新郎官,被你打的面目全非算什么?”

身后的男子不解气的看着少天,“龙少天,你给我记着!你欠我一场架!”转身离去的木槿,并不知这一场架竟是再也没有打。

躺倒在地上的龙少天,双手遮面,蜷着身子,再也忍不住的痛哭。

最先遇到她的人是他,最先爱上她的人也是他,为何上天这么不公平?

为何他总是缺少,带她走的勇气。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