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一处大广场,这夜月色甚好,正是八月中秋前夕,广场一片皎洁。

广场上已坐满百余人,一眼看去,都是三十以上的中年人及老年人,就连来宾席上的几位,也是德高望重的白发老汉。

龙掌神乞道:“凡参加芮家论规大会,皆是一家之长,你们跟着我,不要到来宾席上去。”

龙掌神乞按辈份在前排坐好后,阮伟,温义跟着坐下,放眼望去,附近皆是白发人,只有他俩人年纪最小。

场上私语声,喃喃不绝,忽见场中一人站起道:“本人忝为主裁,宣布开会。”

顿时鸦雀无声,阮伟见那主裁身肥高大,国字脸口,带有几分憨气。

龙掌神乞叫苦道:“糟糕,竟是镜愚为主裁!”

温义道:“那高个子做主裁,不是很好吗?”

龙掌神乞道:“镜愚弟自来与我不和,今天他为主裁,少不得要攻击我。”

主裁镜愚道:“敬请佛爷宣达家规。”

只见前排中央坐着一位白眉白袍老和尚,站起走到场中,打开一幅金帖,中气充沛的读道:“家规之一,非亲非故之女子莫入此城;家规之二……”

这家规一共十三条,什么不准为官呀!不准扬名呀!五十为丐,七十为僧……等一大套。

老和尚读完后,接着讨论一年来对外交易的事情,处理几件案子后,镜愚起立大声道:“论规开始!”

立时议论纷纷,半晌后,却无一人起立,指责某人违犯重大家规。

镜愚突又起立道:“本主裁要指责一人,请佛爷法眼断判。”

论规大会,主裁说话的份量最重,顿时大家安静下来,要看看倒底是何人被主裁指贡?

老和尚道:“你要指责何人!先报出名来!”

镜愚大声道:“本主裁要说的,是镜元兄。”

刹时,哗声大走,因芮家现今除佛爷外,辈份最高的便是镜字辈,论规每年都是小辈犯规,今年论到长辈犯规,还是第一次。

老和尚严肃道:“且把事实说来。”

镜愚道:“咱门芮家祖宗规矩,数百年来,未尝没有人或多或少犯过,小辈犯规因年纪小情有可宥,但若长辈犯规,实乃芮家之不幸。”停了一顿,回眸四扫,见大家都被自己的话声吸引住,于是又道:“咱们家规第三条怎么说着!”

温义问道:“老芮,那第三条是什么?”

龙掌神乞忧色道:“不准扬名显世。”

温义笑道:“那有什么关系呀,扬名显世是光宗耀祖的事,怎会不好呢?”

只听镜愚厉声道:“镜元兄为丐十三年,在江湖上博下大大的声名,尊称五奇之一龙掌神乞,这不是违犯了咱们家规第三条吗?”

温义惊道:“啊!老芮,他说的是你。”

龙掌神乞叹道:“可不是吗,老芮早知今天要出丑了。”

顿时四下吵杂万分,显是镜元在江湖上被尊称龙掌神乞,在芮城府还是第一次听到镜愚摆手止住吵声,又道:“咱们芮家祖传龙形八掌,传到镜元兄手中,想不到他竟据此称霸江湖,你们说应不应该?”他本想四下一定会附声应和,示势之下,必能定下镜元的罪名。

那知四下静悄悄的,竟无一人应声,原来好名是天下一致的通性,芮家个个武功不凡,却在武林中藉藉无名,今天有人能扬名江湖,尊称五奇之一,凡姓芮的听到,莫不暗暗称快。

镜愚急躁道:“你们说应不应定罪?”四下仍是一片寂静,显然没有人附和他的意见。

镜愚急的脸通红道:“我们请佛爷定夺。”

温义悄悄道:“老芮,那高个子怎么那么急着定你的罪呢?”

龙掌神乞摇头道:“奇怪,我虽与镜愚向来不和,却无仇怨,他为何一定想害我呢?”

温义道:“以我之见,你那弟弟必有企图。”

白眉老和尚慢条慢理道:“违背家法,理应处罪。”

镜愚闻言大喜,镜元虽然心胸豁达,一听佛爷要定罪,不由脸色惨变,想是芮家违犯家规,处刑甚重。

却听白眉老和尚又道:“但元贤侄为丐期间,为求自保防身,行迹江湖不免要与人械斗,祖宗传下来的龙形八掌本为防身之用,江湖上的一般无知之辈,没见过龙形八掌,把元贤侄捧为五奇之一,又称龙掌神乞……”

镜愚急道:“像这样显世扬名还不违犯家规吗?”

白眉老和尚望了镜愚一眼,又道:“江湖上附会之名,并非元贤侄有意显名,不算违规,应当无罪!”

镜愚脸色陡变,要知芮家论规大会,每次必请一位佛爷临座,一切重大的事,佛爷裁定下来,便等于铁案,谁也不能反辩。

四座闻言欢动,原来镜元在芮家中最得人和,反之镜愚性情古怪,家族中很少有人和他来往。

白眉老和尚轻咳一声,满场皆闻,顿时安静无言,他缓缓道:“海字辈佛爷,请主裁宣判镜元无罪。”

镜愚不敢不从,站起身来,正欲宣达镜元无罪,四下寂静无声,只要主裁宣达下来,镜元便真无罪,但主裁却不能不听佛爷的定夺,只是一个形式罢了。

温义轻笑道:“大哥看,那高个子好像舍不得说呢?”

镜愚好不容易捏着镜元的把柄,欲藉此打击于他,以逞阴谋,眼看阴课不成,忽听温义轻笑,眼光锐利的一扫,陡然灵光闪过脑际。大声道:“镜元兄违背家规第一条。”

众人本以为,他一定宣达镜元无罪,那知说出镜元违背家规中最重的第一条,一时间,四下哗声大起。

白眉老和尚震声道:“愚贤侄可知家规中第十三条吗?”众人见佛爷说话,顿时又安静下来。

镜愚道:“晚辈不敢随便诬陷他人,否则愿受家法处裁!”

白眉老和尚叹道:“那你说罢!”

镜愚向着龙掌神乞厉声道:“镜元兄,可知家规第一条吗?”

主裁问话,龙掌神乞恭身起立大声道:“芮家家规之一,非亲非故之女子莫入此城。”

镜愚跟着道:“此城是指何城?”

龙掌神乞道:“此城即是芮城府。”

‘镜元兄既知此条家规,为何要带一陌生女子进入此城?’

龙掌神乞怨声道:“主裁指的是那一位?”

镜愚指着温义,喝道:“就是他!”

温义不动神色,众人齐都望着他,看他如何回答?镜愚只觉自己手中渗出不少汗珠,双腿微微发颤,原来镜愚指温义是个女子,只因情急之下,看到温义貌如女子的面容,臆测断出。

他为打击龙掌神乞在芮家中的声望,才干冒违犯家规中第十三条,‘不可诬陷他人’的罪名,来达成目的。

龙掌神乞看到温义安静的神态,微微放心,笑道:“倘若主裁一定要陷我罪名,干脆说我是女子罢了,何必诬陷外人,坏了芮家的名声。”

镜愚见着温义安静的神态,急得额头汗珠直流,暗道:“这下完了,世上貌美的男子多的是,我怎可随便臆测说出,该死!懊死!”

白眉老和尚庄重的道:“愚贤侄,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快说!否则佛爷要定你罪了!”

镜愚急得迸出一句话,道:“你们不信,叫那小子脱下裤子看,是不是女子!”

他情急随便说出,话词毫不修饰,那知他这一句话,把温义说的满脸绯红。

阮伟气得大声道:“你这人为老不尊,怎可随便叫人脱去下衣!”

镜愚眼光好尖,已然看到温义脸红,大笑道:“他若在男子面前,不敢脱裤子,便是女子。”

温义羞赧道:!

‘是女子又怎么样哪!难道女子就做不得你们芮家论规大会的外宾吗?’此言一出,不啻承认自己是个女子,四下哗然雷动。

龙掌神乞暗自怪责道:“糊涂!涂!老芮怎么没看出啊!”

就连阮伟也听得糊涂了,愣在座上,呆住了。

镜愚冷笑道:“芮家自始祖以来,除非在外选来的女子,配为芮家子弟的妻子外,非亲非故之女子,一概严禁入城,始祖为防后代弟子,规定除派出去对外行商外,芮姓子弟不准出城,就是为了防止和外姓女子混在一起。”说到这里,他哈哈大笑一阵,又道:“那知镜元兄竟敢带女子擅入芮城府,该当何罪?”

阮伟起立大声道:“贤弟,此地不欢迎我们,我们走。”

温义起立跟在阮伟身后,走出数步,愤愤道:“为何女子做不得外宾,真是岂有此理!”

镜愚飞身拦在阮伟身前,怨声道:“那么容易出去吗?由始以来,芮城府未有非亲非故之女子入城过,外宾只欢迎男客,从不欢迎女客,你俩乖乖坐着准备领罪。”

龙掌神乞走上前道:“这是镜元瞎眼,自愿领罪受罚,那怪得他俩,快放他们出去!”

镜愚冷笑道:“祖宗规矩不能坏,除非这女娃子嫁给本城中芮姓子弟,否则嘿!——”温义气道:“否则怎样?”

镜愚道:“否则用刀划破你的脸,免得你以后引诱芮家子弟。”

温义闻言大惊,阮伟转身护卫在她身前,大有谁敢上来,就和他拚命的气概。

镜愚厉声道:“女娃子,你愿不愿意嫁给本城中芮姓子弟!”

温义气愤愤道:“那有逼人出嫁的道理,小生就是不答应!”

镜愚回首向白眉老和尚道:“佛爷,本主裁要动手了。”

白眉老和尚轻叹一声,喊道:“元贤侄回来!”他叫龙掌神乞回来,免得阻碍镜愚动手,显是不敢违背严厉的家规,要让镜愚出手行凶。

镜愚从怀中摸出一柄亮晃晃的解腕小刀,一步一步向温义走近。

龙掌神乞不敢违抗佛爷命令,但也不能失了义气,抛却自己带进来的朋友不管,陷于进退两难的地步。

忽听一阵女子咭咭笑声,全城大惊望去,只见那边走来十余位妙装的女子。

在这八月寒冷的天气,那些女子仅轻纱一袭罩体,肉色曲线隐隐可见,观者无不暗惊,这些女子,一袭轻纱竟无寒瑟之态。

共有十八位妙龄秀美女子走到场中后,分站两旁,中间缓缓走出一位粉红软绸里体,头上云鬓高堆青螺,插满珠翠,容色绝美的艳**女子。

那女子走到前排中央,四下万福,娇摘滴道:“小女子天媚教少教主万妙仙女与各位请安。”话声一落,四座骇然起立,他们本以为这些女子是芮家族人,也许今年特别,论规大会后,来点余兴节目。那知竟是外教异族,芮城府从未有无干系的女子进来过,想不到先前乔装一个进来,被主裁发觉,已够惊人,讵知现在又整整来了十九个,实是破天荒的事情。

在场芮家子弟,十之虽已成家,却未出城一步,此时陡见着外间女子如此妆扮,所谓‘食色性也’,都不由看得目驰神摇。

白眉老和尚望着镜愚,看主裁如何处决此事,但见镜愚手中解腕小刀早已跌落地上,神情木然,想是已被目前景况惊呆住了。

龙掌神乞乘机引导阮伟及温义在一侧坐下,预备见机送他俩位出城,以全义气。

半晌无人出头和万妙仙女招呼,万妙仙女笑道:“传闻丙城府如何了得,我等到了此地,竟无人出场答话,真是扫兴得很。”

她那知芮家最重礼节,虽然大家已惊异万分,但论规大会主持人镜愚没有说话,谁也不敢僭礼先问。

万妙仙女娇声笑道:“敢情你们开会开的累了,小女子为你们献上一段消遣怡神的节目。”纤手轻轻一拍,十八位妙装女子飘然四下飞舞起来。

芮家女子个个都是循规蹈矩的良家妇女,在场镑人那见过这种冶**的舞蹈,越舞越绮丽诱人,不及盏茶功夫,全场十之,已在迷惑状态。

突然响起一声龙吟巨喝,全场镑人不由神色一凛,齐齐惊醒,而那十八位舞姿正急的少女却翻身跌倒,停下舞来。

万妙仙女大惊失色,惊骇的望着白眉老和尚,暗道:“芮家果然了得,这声佛门巨喝,不伤别人,却把自己的十八位得意弟子震伤了,其功力运用之妙,真是天下无二。”

她轻飘飘的圈圈一转,一一拍活十八位妙装少女被震伤的穴道。

镜愚大喝道:“你们还不出城,要找死吗?”

万妙仙女妫眼一转,突然看到一侧阮伟,温义俩人,心中一**,款款姗姗走去。

走到温义身前一丈,笑道:“你们俩位脸好熟呀!”

龙掌神乞以为她和温义是素识,回头看去。

万妙仙女纤手微拂额前浏海,轻笑道:“你们两位难道不认识我了吗?”

阮伟及温义被弄得迷迷糊糊,正要开口问话,万妙仙女拢发的纤手放下时,指甲轻轻一弹。

龙掌神乞一嗅到迷香,大喝道:“不好!粉。”头脑一量,反应稍一慢,万妙仙女已两手各搂住迷的阮伟及温义,跃回场中。

等到龙掌神乞神智清晰,抬头看去,十八位妙装女子,护在万妙仙女身前,自己不便再出手。

万妙仙女格格笑道:“天媚教献舞一场,聊表对芮家的敬意,告辞了。”她已知芮家十分厉害,不敢再留下,欲急速离开。

十八位女子护住她才走数步,白眉老和尚突道:“主裁愚贤侄无能,各位上前,拦住来犯女子。”

在场镑人皆是芮家功夫甚高的长辈,一听佛爷命令,便一齐上前围住天媚教的退路。

万妙仙女一声娇叱,领先冲出,她功夫虽然十分了得,但挟着俩人不便动手,十八位女弟子功夫便差了,不一会儿便被擒下十三位。

龙掌神乞突然加入战斗,他虽然明着攻击万妙仙女,其实却是挡住芮家子弟的正面攻击。

万妙仙女攻势一轻,忽闻一声蚊蚋道:“快逃,迟则不及。”

万妙仙女奇异的望了龙掌神乞一眼,不知他为何要救自己,那知龙掌神乞乃要假她之手,救出阮伟,温义二人。

万妙仙女武功甚高,当下率领剩下的五位妙装女子突围而逃。

众人追到城门口,只见守门的子弟已被迷倒,难怪叫她们直闯而入,因格于芮家祖规,眼看万妙仙女挟着温义,阮伟逃去,却无一人敢出城追击。

也不知过了好久,阮伟悠悠醒来,但觉四肢百骸懒洋洋的,丝毫无力。

他睁眼打量四周,人目俱是粉红色,房间内装潢得绮丽堂皇已极,仿佛是闺阁千金的绣房。

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尖叫,阮伟一听是温义的呼叫,当下心中大急,暗道:“她是女子啊!怎能让她落人险境!”不由急得大喝一声,忽然他发觉自己竟能站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