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早上,斯科特和瑞特早早来到佩蒂姑妈家,带着兴高采烈的斯佳丽、玫兰妮和佩蒂姑妈地驶离桃树街,到林地去采集松柏之类的装饰物,准备给当天晚上要为医福利举办的义卖会使用。阳光在枝柯如拱的大树下闪烁,那条红土大道在树荫中光影斑驳,纷纷而过的马蹄扬起一阵阵云雾般的红尘土。有辆大车走在最前面,载着四个粗壮的黑人,他们携着斧子准备去砍常青树和把上面的藤蔓扯下来;大车背上高高地堆放着一些盖着餐巾的大篮子,橡树条编成的午餐盒和十几只西瓜。黑人中有两个带着班卓琴和口琴,他们正在热奔放地演奏《骑士詹恩,如果你想过得快乐》。他们后面滚滚而来的是大队人马,孩子们穿着薄薄的布裳,披着轻纱,戴着帽子和保皮肤的长手,头顶上撑着小小的阳伞。
斯科特非常开心地看到斯佳丽和玫兰妮手挽着手,窃窃私语,不时发出阵阵笑声。
年纪大一些的太太们夹杂在那些笑声和马车与马车间的呼唤戏谑之中,显得心平气和又笑容面。从医来的康复病人挤在壮实的陪人和苗条的姑娘们中间,听凭姑娘们放肆的笑。军官们骑着马懒洋洋地在马车旁边慢慢移动……轮声辚辚,马刺丁当,的穗带闪闪发光,小阳伞前后碰撞,扇子纷纷挥舞,黑人们放声高歌……大家一起离开桃树街去采集青枝绿叶,举行野宴和吃西瓜去了。
瑞特惊讶地看着斯科特徒手剖开一个西瓜,把西瓜汁弄得嘴都是,于是无奈地把手帕塞进了他的领口,以防连带弄脏外。
义卖会在这个长长的展览厅里举行。这地方直到今天下午以前还是个空空难看的练厅,姑娘太太们了很大力气才把它收拾得漂漂亮亮。亚特兰大所有的蜡烛和烛台今天晚上都聚集到这里来了,银烛台伸出十几只弯弯的手臂,瓷烛台底座密布着生动的人物雕像。古铜的烛台庄严而挺拔,它们都擎着大小不等、颜不同的蜡烛,蜡烛散发着月桂树香味,立在直贯整个大厅的枪架上,在装饰着鲜的桌子上,在摊位柜台上,甚至在敞开着的窗棂上,夏天的暖风不大不小,使微微摇摆的烛光分外明亮。
大厅中央的那盏吊灯又大又难看,挂在一些从天板垂下来的生锈的链条上,可是它已经用盘绕的常藤和野葡萄藤扮得完全了样。这些藤蔓尽管由于灯火熏烤已经在枯萎。四壁墙脚放着许多清香扑鼻的松枝,几个角更装饰得如凉亭一般,那是老太太们和陪人爱坐的地方。到垂挂着长串的常藤、葡萄藤和牛尾藤,在墙壁上围成环,在窗户上为翠绿的苏,在所有用彩鲜的粗布围着的摊位上则盘成扇形的图案。在这万绿丛中,在旗和各种旗帜上,都闪烁着南部联盟的以红蓝两为背景的璀璨的星星。
晚上的义卖会进行到一半时,米德大夫宣布了惊人的消息:每个想要跳舞的男士,必须出钱来竞争舞。远远地看到斯佳丽眼中闪烁的迫不及待光芒和拍的双脚,斯科特学着瑞特的模样撇嘴一笑,然后喊出了一个数字:“一百块——币。”
华尔兹是集体舞,斯科特揽着的腰,突然发现他已经比斯佳丽高半个头了。在旋转和交换舞的时候,斯科特擦到了瑞特飘动的上的一角——瑞特正在跟小的玫兰妮跳舞呢。虽然两个人高相差巨大,可是瑞特领着玫兰妮,跳得优美动人。
斯科特不喜华尔兹,因为华尔兹的姿势是两人四十五度角错开,而且中途不停地换舞。你无法知晓,一场华尔兹最后结束,你怀中的人是不是原来那个。
音乐结束后,斯科特发现了一个事实:斯佳丽跳得不见踪影,反而是瑞特,好整以暇地站在他边。
不久之后,瑞特去了拿,斯科特留在亚特兰大办事,顺便陪、玫兰妮、佩蒂姑妈和亨利伯伯。几个月后,当亚特兰大的秋如约降临时,运封锁线的狭长的“亚特兰蒂斯”号停在了查尔斯顿的码头——离开拿后,在没有月亮和星星的晚上航行了整整十个小时,开北方军舰的封锁线。
瑞特·巴特勒从船上跳下来,走进刺眼的煤气灯光和码头工人的忙碌中,像一尊异的神降临在膜拜的人群里。
斯科特在瑞特跳下甲板的那一刻就握住了瑞特的手:“这回比上一次还惊险,瑞特,再过……”他掏出银质的怀表看了看,“再过不到一刻钟,太阳就出来了。”
“反正我又成功躲开北方佬,把货物运进来了。”
“也不看看谁把船改造得那么灵活迅速。”斯科特的手没放开。
“得啦,”瑞特漫不经心地挥了挥另一只手,从斯科特的上口袋里掏出手帕掸了掸袖子上的灰尘,装模作样的,“反正你的人会看着这批货物进仓库。跟我一起吃早饭吗?”
斯科特低声抱怨着:“我在家里已经吃过了。”不过他仍然点头说,“给我一分钟,交代我的办事员一些注意事项,这次你运来了一大批毛料,我们必须防虫防。”
第一缕曙光破空而出了,斯科特还没回来。瑞特站在台上,看着这座他背叛了的、也背叛了他的城市。空气中弥漫着盐、水草和鱼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就组成了海滨的奇异清新。一个个穿着灰军装的哨兵走来走去,不时举起望远镜对着远方联邦军舰的船只。
查尔斯顿的集市里,鱼贩子和肉贩子们在大声叫卖,而用人和太太们正为了摊位上的货物而讨价还价。
“你一定要找机会去看看你的妹妹和母亲,瑞特,她们都很想念你。”斯科特喝了一杯没加糖的红茶。
“我得谢谢你,这段时间对我妈妈和妹妹的关照,虽然我被我父亲认定是个叛徒,可奇怪的是他然肯热款待你。”瑞特神十足,神采飞扬,丝毫看不出他度过了一个惊心动魄的不之。他斜靠在桌子上,像一座装饰美又多了更多弧线的比萨斜塔。瑞特湿漉漉的黑发向后竖着,几缕不听话的、黏在一起的发丝从额角掉下来,比苏更加柔顺。他格子衬衫的袖子挽起来,上臂完□^露在外面,毛发和肌肉同样发达。他是时不时地跟人招呼、握手,或者分享几句俏皮话。
斯科特给瑞特端了一杯咖啡,盘子上有几片涂抹了生酱的面,继续刚才的话题:“外面南方的多么不容易,多么伟大啊。”
“没错,是很伟大。”
为什么好端端的话从瑞特嘴里说出来,总会味?记得瑞特其实还算尊重的,至少他不歧视。
斯科特展开来说:“我们南方的淑们一生下来就被培育当摆设,当个富有同心和魅力的听众,当个楚楚可怜、爱赞美别人、脑袋空空的木头美人。同时她们也被培育担负起管理大家庭里纷杂费神的琐事,及人数众多又经常明争暗斗的仆役等吃力工作——要做到主人一面忙着丝线配的巧绣活儿,一面把屋子、园、厨、下人管得井井有序。招待Ke人,安顿家人,窗户必须擦得干净明亮,铜制品必须擦得光耀夺目,Ke厅里必须坐着一位穿戴整齐、泰然自若、谈笑风生、多才多艺的主人,瑞特,这简直超越了人类的极限!可是还是有那么多南方淑们做到了!”
斯科特其实不大喜查尔斯顿传统的聚会,比如宝莲和尤拉莉姨妈家每天下午的聚会。大家会重新审视和检阅查尔斯顿各种微不足道、鸡毛蒜皮的言蜚语,互相比较各自的家谱,对一点点丑事都津津乐道。
“比如你受人尊敬的母亲,以及同样备受推崇的韦尔克斯太太,她们是我尊敬的人,可惜我没有你这么好的福气。”瑞特从他手中接过咖啡杯喝了一口,愤愤不平地说,“你这个爱恶作剧的孩子,你在咖啡中加了多少牛?告诉我,你该不会是直接用牛煮的咖啡?”
斯科特点点头,泰然自若、若无其事地说:“没错,牛有安神的功效,你需要好好睡一觉了。”
瑞特两道乌黑浓密的眉毛冲撞在一起,装作恐吓的、恶狠狠的模样说:“我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好好揍你一顿,脱下你的子狠狠揍你的屁股。”
斯科特为了自己屁股的安全及时转移的话题:“这次航程顺利吗,瑞特?”他明知故问。
“林肯先生派出的军舰越来越多,甚至把缴获邦联的船只都改造成了军舰,围圈在不断收紧。”瑞特勉喝下牛味太重的咖啡或咖啡味太淡的牛,黝黑的手指敲着木质的桌面,“不出十八个月,宝贝,”瑞特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恐怕我们就难以通过封锁线了。”
“林肯总统这招真是狠招又是昏招。南方将近五千千米的海岸线上的所有港口,甚至密西西比河都将入北方军舰的控制,甚至利用密西西比河来肢解邦联。不过既然‘封锁’,根据际法,就默认了南部各州是另一个家,而非一个家叛乱的各州。”斯科特愤愤地说,不过他的声音也是压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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