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篇文章就能值八块钱?◎

过了几天, 就到了大队放假的时候。

“申宁,你又要去供销社啊?”宋雪洁问。

难得今天不用上工,她一大早来找申宁上山挖野菜,没想到, 看着她拎着筐子要去县里。

申宁晃了晃空****的油瓶, “没油了。”

她吃油是为了香, 不像别人家每天只用筷子蘸点油星子, 自然吃得快。

而且上次借了陈明英的纸笔后,后几天一直没见到他,她想自己去供销社买一点。

宋雪洁想了想自己有没有缺的东子,最后摇摇头。

“那你去吧,路上小心。”

看着申宁的背影渐渐远去了,宋雪洁想了想, 去了孙大娘家。

孙大娘一直说可以带她去挖野菜呢。

天气越来越热, 道两边的枯黄染绿, 草叶密密匝匝地伸展着,蚂蚱在其间跳跃。

申宁走在去县里的土路上, 脚步轻快, 落地没有声音。

等到县里的时候,路上的人骤然多了起来。

挎着土气筐子的申宁走在人流中, 明明穿得最普通, 却有无数人注视,她浑然不觉, 直奔红星供销社。

刘庆妹坐在柜台后头打毛线,和人唠得正欢快, 骤然, 却感觉周围静了下。

主任来了?

她动作一顿, 悄悄把打到一半的毛线塞到屁股底下,这才笑着抬头。

眼前一亮。

走进供销社的姑娘穿着黑色半截袖和长裤,简单得甚至有些简陋,裤腿短了,露出一截修长小腿。

她一扬手,大半条胳膊白得晃人眼,和之形成鲜明色差的是,她鲜红的唇和漆黑的发。

乌发红唇雪白肤,样样都招人眼。

正要出去的小青年眼都看直了,脚步一拐,脑袋砰的撞到门上。

这一声脆响唤醒了周围呆愣的人,小青年脸色涨红,扭着脸一溜烟跑了。

申宁毫不在意,在其他人若有若无的注视下,直奔刘庆妹的柜台。

这么一个明艳大美人奔自己而来,刘庆妹红光满面站直了身体,比受了主任表扬还骄傲。

她故意亲近地喊了声,“申姐!”

语气娇滴滴,叫得比亲姐还亲近。

申宁奇怪地看她一眼,但刘庆妹一向鬼灵精,她也没在意。

她指了指桌上的本子,“给我来个本子,再来根铅笔。”

钢笔比较贵,还得搭配墨水,所以她决定买根几分钱的铅笔用着。

申姐以前从来没买过学习用品,刘庆妹心思一动,立刻想起了许久之前的那个漂亮男青年。

她挤挤眼睛,压低声音,“给谢同志买的?”

申宁一愣,叹了一声,“不是。”

见她神色不对,刘庆妹也一愣,“你俩不会闹掰了吧?”

对象可以闹掰,朋友也可以,申宁自然以为她说得是后者。

她想起最近谢温时的冷淡态度,有些郁郁,“是啊。”

刘庆妹大惊失色,“啊?!”

这一声音量不小,把周围人本就关注着的目光又吸引了过来。

刘庆妹却顾及不得,震惊地凑近了申宁,“咋能啊?”

就申姐这张脸,哪个男人能拒绝?

看看手上的纸笔,她以为自己猜到了真相,迟疑道:“他不会是嫌弃你文化水平低吧?”

申宁一愣,小伙伴应该是因为举报的事情生气吧。

但是……她想起他问她“扫盲时睡觉”的语气,觉得刘庆妹这句话也不是没有可能。

见她不回答,刘庆妹更肯定了自己这个猜测。

她把本子拍到桌上,恨恨道:“我就知道,这帮大城市里来的人都清高得很!”

不然,申姐要是真想处对象,这十里八乡就没有拿不下的小青年!

申宁的目光却缓缓下移,落到了本子上。

要不——她再努力学学认字?

刘庆妹见她不止不生气,相反,还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纸笔,她不敢置信道:

“你不会是要为了他学习吧?”

她头一次这么大胆子,想晃晃申宁的脑袋看里面是不是进水了。

申宁却已经把钱塞给了她。

刘庆妹沉浸在向来威风凶悍的人为爱低头的事情中,递给她铅笔本子,又打了油,等申宁要走出供销社的时候,才猛地想起了一件事。

“申姐!”

“下午我哥去你们大队借你搜山!”

申宁没回头,她随意一扬手表示听见,指尖一勾,是潇洒又恣意的姿态。

她直接回了红江沟大队,出县城时,和一个邮递员擦身而过。

邮递员穿着绿汗衫戴着绿帽,骑着辆半旧的大金鹿牌自行车,一路嘎吱嘎吱的蹬过。

申宁享受着暖洋洋的阳光和青草香,走得慢慢悠悠,很快,就看不见车屁股了。

邮递员一路猛蹬车,没花二十分钟,就进了红江沟大队。

自行车上的铃铛轻灵作响,没一会儿,后面就粘了一堆小孩子。

“自行车!”

“大金鹿!”

邮递员脚踩着地,侧身笑眯眯问:“小同志们,你们知道谢温时住哪块儿不?”

小孩子们面面相觑,他们哪知道队里谁叫谢温时?

想了半天,有个小女孩眼睛尖,叫住了不远处经过的大队长。

“叔!这个邮递员叔问谢——”小女孩卡了壳。

“谢温时!”邮递员连忙接下去。

这个邮递员常负责红江沟大队这片的包裹信件,和大队长也十分熟悉。

大队长走了过来,十分奇怪,“你不是前两天刚来过一趟吗?咋又来了?”

为了节省人力,县里的信件是每个月让邮递员送一趟,除非极其重要的东西,不然,邮递员是不会再来的。

今天这情况明显就很特殊。

邮递员嘿嘿一笑,脸膛通红却不说,“你先告诉我谢温时搁哪儿?”

“他是知青,现在应该搁知青点吧,”大队长回答道,忍不住追问:“到底是啥事儿啊?”

邮递员摇摇头,依旧不回答。

两个大人带着一连串小孩子,浩浩****往知青点的方向去了。

原本八个人的知青点只剩下六个人,显得更加寂静,都各自在屋子里忙自己的事。

谢温时坐在院外的树下,借着树荫乘凉,膝盖上还放了张报纸。

邮递员他们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翠绿树荫下,坐着个白衬衫的青年,腰背挺拔,长腿伸展,正垂首看着手里的黑白报纸。

好像一副舒展的画,浑身上下都透出墨香气。

邮递员推着车的脚一停,立刻跑上前去。

他神态激动,两手伸了出来,“你就是谢温时谢同志吧!”

谢温时一怔,站起身来和他握了手,“你好,我是谢温时。”

邮递员紧紧握住他的手,上下摇晃两下,更激动了。

旁边的大队长已经看呆了,“这是咋了?”

他还没见过老林这么激动的样子呢,跟捡了钱似的。

邮递员掏出怀里的一封信件,郑重其事,双手交给谢温时。

见他收下了,他这才转头,昂首挺胸地大声道:

“你们大队的谢温时同志,写的文章上《省报》啦!”

一句话破千层浪。

大队长眼睛瞪成了铜铃,后面的孩子们不懂其中含义,叽叽喳喳说了起来。

“叔,啥是省报啊?”

大队长嘴唇哆嗦着,不敢置信,声音因为太惊讶而破了音,“《省报》?!”

就算他是个文化水平不高的老农民,也知道《省报》是什么东西。

这可是全省人都能看到的报纸啊!

谢知青这就上了?

大队长浑浑噩噩,想起陈忠来家那天,谢温时似乎是说了他会写点小文章。

这还能叫小文章?

相比于大队长的震惊,谢温时神态沉静,他跟邮递员笑着道了谢,便拆开手中的信件。

邮递员凑过来看,比他还小心,不住地提醒道:“小心点,别把信封拆坏了。”

大队长闭上张大的嘴,也站过来看,等看见上面清晰的《冰省省报》几个大字,他终于相信了这个事实。

他们红江沟大队的知青,写的文章上《省报》了!

除了回信,里面还有新崭崭的几张钞票,谢温时没藏着,他们都看清了。

一张五块的三张一块的,总共八块钱!

大队长有些恍惚,邮递员也感叹,“一篇文章就能值八块钱?”

那要是一个月写个十篇八篇的,岂不是得富得流油了?

谢温时仿佛猜到了他的想法,微微一笑,温声道:“也不枉我熬夜那么多天,改了十几次。”

邮递员耳朵一动,心里的羡慕稍微消散了一点。

要是写文章这么费劲的话,多挣点也是应当的。

信送到了主人手里,他和谢温时倒了无数声喜,便心满意足地走了,自行车的铃声又把一堆小孩子带走。

大队长却没立即离开,他绕着谢温时走了半天,不住点头。

“先前你说会写点小文章,我还没在意,没想到,你这一写直接写到省城去了!”

谢温时失笑,谦逊道:“我对这些东西比较感兴趣。”

大队长看着他白白净净弱不禁风的样子,深以为然,“你看着就像个读书多的。”

虽然谢温时不是本地人,但现在户口落在红江沟大队,大队长还是有荣与焉,胸膛都挺了起来。

他红光满面,一巴掌拍在谢温时肩上,“走!去我家喝点酒,咱们唠唠!”

申宁一个小时后回来时,这个消息已经像雪花一样在大队散开了。

她不懂什么《省报》,但看大家的神情也知道是好东西,心里一喜,直奔大队长家去了。

她进门口时,谢温时面颊微红,像是喝了点酒,一向清澈的眼神都有些润。

大队长正在兴头上,早已忘记警告他俩离远点的话,朝申宁招招手。

“进来喝点酒,你又去供销社啦?”

申宁挨着谢温时坐下了,偷偷吸了口他身上的气味。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后天发,然后正常更新等入v。

最近努力存稿中,好纠结,V后是日九还是日六呢 (/▽\)好想变成触手怪……感谢在2023-01-23 13:53:19~2023-01-27 09:3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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