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趣味◎

第二天沈煜亲自开车把金豆子送走了。

因为他今天要去北山医院, 去见一见董慧,刚好顺路把金毛送回沈故海那里。

听昨天那刘医生的话, 这次手术董慧不配合, 从昨晚就开始在闹。

沈煜先送的金豆子,沈故海正在居所后院的鱼塘边,拿着一支钓鱼竿在钓鱼。

见金豆子摇着尾巴钻到了自己的跟前, 笑的鱼竿都放到了一边, 抱着狗头开始撸毛。这金毛毕竟跟了他五六年了,是有感情的, 出院回来已经念叨几天了, 无奈沈煜就是不给他送来。

沈故海转头看过沈煜,沈煜就立在那里,肩背平直,冲沈故海笑着打招呼:“狗还您。”

“你要是喜欢金毛,我有一老朋友养了好几只,改天给你弄来一只养。”沈故海以为是沈煜喜欢,不舍得还了。

沈煜笑着回:“我真喜欢养了,您老这金毛此刻就不会出现在这儿。”

沈故海笑骂了他一声小畜生, 然后拿着鱼竿往上挑起,将鱼钩扯到手里, 往上面布鱼饵。

一边捣腾手里的鱼饵,一边问沈煜:“怎么想着亲自过来送金豆子了?”以沈故海对他这个孙子的了解,主动过来他这里一趟也算得上难得。上次带着女朋友过来算是一次, 让他多少有点出乎意料。毕竟这么几年他提过这件事没有十次也有七八次, 人都爱答不理的从未放心上过, 倒是今年突然就开了窍了。沈故海拿沈煜根本没辙, 他左右是肯定不会听他的话, 他早就知道。不过就算是这,他已经是很开心了。毕竟沈煜小时候他没上过心,吃了不少苦,受过不少欺负,小狼崽子记仇。之后他身后追着喊着跟人套近乎,也没得过几个好脸色。

不过到底是亲孙子,他有一次下车追着人,一个没注意被过来的一辆车给碰着了,腿撞着了,流血了,他故意没让国安上前来搀他。

沈煜前面车流里走着,终究还是停下了脚。

两人关系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缓和的。

沈煜把他给送回了医院。

之后他说要将沈氏地产给他,他臭脾气的来了一句:“抱歉,我不收拾烂摊子。”给拒绝了。

把他弄得又好笑又好气。

沈故海知道自己儿子多,这么些年尤其他上了年纪之后,被胡来掏空乱搞比比皆是。他也是有心无力。况且,毕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也是没办法。

不过之后对沈煜偏爱也是真的,知道沈煜虽然鬼点子多,但是这孩子有股子自己当年那股冲劲儿,是他喜欢的。

之后高中复学那年开始,沈煜渐渐在他面前话多了起来,时不时的会通电话。之后他毕业搞了个小项目小试牛刀,一年之后项目有了水花,他就说虽然不收拾烂摊子,但要开新公司。

沈故海自然是大力支持,他就知道自己没看走眼。

他爸爸是个不争气的,但是沈煜,根本没有一点像他。

沈煜几个叔叔过来劝过沈故海不止一次两次,说他这是被一个小崽子牵着鼻子走,说沈煜在骗他、利用他。他明明那么记仇,从小到大,浑身长满了獠牙,不管是在学校,还是在姓沈的他们这一大家子里,从长辈到晚辈,遇事势必睚眦必报,不能吃一点亏,臭名远播,甚至一度差点将自己的亲表弟从十层楼上面丢了下去,把人杀死。他是亡命之徒,不可能会有真心。

甚至还将报道这件事的新闻拿给沈故海看。

说他如何在初中时候就带人聚众打自己的亲表弟,亲表哥。

甚至还打他的亲父亲。

说这孩子根本不像是沈家的孩子,太野,养不熟。

对他再好都没有用。

高中刚毕业那会沈煜搞游戏开发,沈煜二叔以为自己另辟蹊径从沈家良那里得到了项目,殊不知那次人家合作方只认沈煜这个人。硬是只能将到手的东西拱手相让。

沈煜几个长辈叔叔又开始在沈故海面前说他是如何使尽手段心术不正,说这孩子不能在身边留。

这些沈故海没听,他虽然老了,但是他曾经也是赤手空拳打过天下的。哪里会不懂,哪里会不知道。

沈氏不能一直被霍霍下去......

一个孩子,让他们怕成这样。

沈煜上了大学,几个叔叔又开始在沈故海面前说他如何如何过分,如何明里暗里的挤兑自家亲人手里的项目。说他全部都是为了一己私利,让沈故海擦亮眼睛,不要再糊涂下去。沈故海当时说了一句话,让他们全部闭了嘴:“我给沈煜的,还没给你们的十分之一多,你们这些个没出息的,就这就被威胁到了!?”

那是沈故海第一次发火。

直到最后沈煜开了自己公司,并且越做越大,越做越强之后,那些在沈故海面前说道的人再没了声音。因为他们知道,大局已定,大树已成,疾风劲雨已不可撼动。做什么都晚了。

沈故海将布好鱼饵的钓鱼绳线往鱼塘里一甩,看了眼默不作声的沈煜。

“董慧不肯做手术,我过去看看,刚巧顺路给您把玩意儿也送过来。”沈煜没瞒过任何人董慧的事情,自然也不会瞒着沈故海。

沈故海哦了一声,深出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他自然是对这个儿媳妇太不满意了,甚至于在沈故海这里,董慧已经不是他的儿媳妇,连沈煜的妈最好也不要当。

根本就不配。

毕竟这么些年,虽然自己的畜生儿子没好到哪里去,但是她也没尽过一个当母亲的责任。

但是沈煜会怎么做,他也无权干涉。

之后爷俩又说了些有的没的,随意聊了两句,沈煜便从北郊离开,转而驱车开往北山医院。

到了地方停好车,沈煜上去七楼的vip130号病房,推开门便见到被打碎一地的玻璃杯子、暖壶,地上还有一滩子水,还有打翻在地上的稀饭,苹果橙子更是滚的到处都是。

而董慧躺在**,被子被她撕扯成一团,破了个大洞,在床边半耷拉着......

她大概已经疯了,沈煜想。

“沈总您来了?”

沈煜刚推开门没半分钟,走廊里慌慌张张跑过来一个护工,手里拿着拖把,端着盆子,给沈煜反应说:“刚刘医生过来扎针,夫人不愿意,就——”话没说完,指了指屋内的场面,沈煜自然是明白了什么意思,往里边偏了偏脸,让护工进去打扫。

沈煜立在走廊尽头的窗台,从口袋里捏着烟盒出来,敲出一支烟咬在嘴角,然后又摸出打火机擦出火头,低头笼火,深吸了口。一团烟雾从嘴角滑出。

他立在那,一直把那根烟吸完,然后方才又转身往董慧所在的病房处走。

打扫卫生的护工已经整理干净,地面也重新变得整洁。

撕扯破的被子也换了新。

沈煜进去的时候,刚刚还在睡觉的董慧已经醒了,其实是护工喊沈煜沈总的时候董慧隐约听到了动静就已经醒了,没再睡。毕竟这儿子不常来,一年大概也就这一次。

醒了自然是睡不着。

此刻董慧躺在**看手机,撩起眼皮看过走进来的沈煜,讽道:“你还知道有个妈?”

沈煜牵唇冷的一笑,说:“我原本也不想知道。”

董慧被噎了下。

董慧自从病了,可能也是在**躺的时间久了,性情跟之前有了很大出入。原本她对沈煜的那种亏欠情感直接没有,变成了理所应当的索求索要,甚至于不满。她似乎觉得她的孩子已经顶天立地,不应该再对她这个当妈的这样,毕竟她到底是生了他,再怎样,她也是他最亲的人。

如今却是被仍在这种地方自生自灭。

“你是不是故意不让他们把我治好?”董慧日复一日,疑心病越来越重,坐直了身子跟沈煜理论。

“董慧,你上过学,有文化,早年学的也是医,不如这样,你自己来治自己好了。”沈煜态度散漫,语气颇为敷衍。

“你就是想我死!”董慧眼睛瞪的很大。

“对,你如果真想死,我铁定不会拦着是真的。所以这病你爱治治,不爱治算了。”沈煜手抄兜站在那,没坐,似乎下一秒就会离开。“几十年后,如果沈家良也没了,放心,我会把他跟你埋在一起。”

“王八蛋!你们都是混蛋!”

董慧抓起床边柜子上的一只水杯迎头向沈煜站的方向砸了过去,水杯破了口,刚刚已经被董慧丢在地上摔破还没来得及更换。沈煜没躲,杯子砸在他的额角,然后砰的一声沉闷落地,四分五裂,沈煜额角一道血红的口子顿时显现,渗出了血珠。

沈煜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撩起眼皮看了董慧一眼,盯着人顿了片刻,丢下两个字:“再见。”然后转身出了病房。

沈煜出来刚巧碰上过来这边的刘医生,一位中年男人,但是头发已经花白,有点少白头。见到沈煜额头渗出来的血,哟了一声连忙上前问:“小煜,你额头流血了,过来我办公室给你包扎一下。”

沈煜抬手抹了一下额角,抹到指尖一些血,红艳艳的,他倒真没觉得多疼,然后冲刘医生说:“没事刘叔,不用包扎,你给我用药水消消毒就行。”

“行,走吧。”刘医生带着人重新往办公室里去。

办公室是在六楼,需往下一层。

沈煜过去给额头简单消了消毒,刘医生找出一枚创可贴他也没贴。两人简单谈论了一下董慧的事情,沈煜就走了。

来的时候天气挺好,出来医院门,便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天也阴沉下来,给面前的整片大地覆上了一层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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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灼下午时候过去了天文研究中心,陈驰宇给她发信息,说是想看一下采访成稿,另外还有上次采访说的一些朦胧数据已经计算出了具体数值,需要更新一下。

方灼去之前是有给赵晴特意商量过,大抵就是她手下有点别的工作,可不可以换个人去,但是赵晴不同意,说这件事别人没插手过,必须她亲自去才行。

回旋失败。

因为知道陈驰宇的那点心思,所以她其实不想跟人有过多牵扯是真的。

见面刚开口陈驰宇先笑着问了照片的事情:“我精挑细选了一张照片,还没得到方主编的具体反馈。”陈驰宇记得当时跟方灼的对话框显示着“对方正在输入中”。但是之后就断了,给人一种欲言又止的错觉。

两人先后往里走。

“不好看吗?”陈驰宇接着又问,口气透着些许的暧昧隐晦,不仔细琢磨,甚至都听不出来。

“还不错,”方灼一度将这件事都给忘了,陈驰宇这么一提,她倒是想了起来,当时的确是要给他回复来着,还不是因为自己家那位不知发什么神经,把手机给她撞掉在了地上,差点摔坏了,之后方灼还发现外壳都破了,需要买个新的保护壳。方灼尴尬笑了笑补充:“我看了,挺适合我们杂志的风格,陈先生挑选照片的眼光不错,恭喜没被驳回。”

陈驰宇呵声轻笑,顿时给夸得脸红了。

在他看来,方灼跟七年前刚毕业那会儿其实变化挺大,至少当时,肯定说不出这种话。

“还行吧,我也是翻了几期你们以往的杂志,然后觉得那张照片搭配起来会更容易。”

方灼礼貌微笑的回应,没再说话。

之后还是去了上次采访用的他们单位会客厅,就需要更改的地方做了些纠正。

这次时间不长,用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就完成工作出来了。方灼同陈驰宇齐头并肩,就一个话题正边出门边讨论,接着迎头就撞上了从走廊尽头走过来的沈煜。

这么冷的天,沈煜就只穿了身黑色的西服套装,而且看上去很薄,配了条墨蓝色条纹的领带。西装胸前的装饰小口袋上还别着一枚精致的金色飞龙胸针,方灼鲜少见他穿成这样,早晨出门的时候她记得他穿了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中长款的,很休闲。而且此刻头发也像是刚理过,原本稍长已然快过眉梢的前额几缕头发,肉眼可见的短了一大截,再剪一刀,怕是就成寸头了。

这么一剪,他下颌线更加的明显,脸部轮廓鲜明具有辨识度,好看也是真的。

跟今天是他举办婚礼似的......

这就是昨晚跟老相好通话一个多小时后的状态么?

方灼想。

方灼看了眼那张笑的灿烂的脸,垂眸不想看,却是又忍不住看过去一眼。距离自己越来越近,沈煜旁边还走着一个人,是天文研究中心的徐主任徐志田,两人一直在说话,沈煜目光更是只在走廊拐口的时候往方灼和陈驰宇这边淡扫了下,之后就一眼也没看过来。勾着唇角,似乎跟人正相谈甚欢。

方灼昨天打了人一巴掌,她此刻觉得手又痒了,怀疑打的太轻了!

陈驰宇没想到沈煜会跟徐主任认识,徐志田早年间在国家天文台工作,如今调来了临北管理这里的天文研究中心,算的上业内资深的研究学者。

距离拉近,四人面对面,陈驰宇礼貌的冲自己的领导打招呼:“徐主任好。”

“小陈!”徐志田停住脚,然后看了眼方灼,他不认识方灼,禁不住指了指问:“这位是?”

陈驰宇哦了一声,给人介绍:“这位是《FREE时刊》的方小姐,过来核对采访稿的,我们前两天不是出了一组新数据么,所以需要添加改动一下。”

“徐主任好。”方灼跟人客套一番。

“哦哦哦好好好,FREE时刊......”徐志田脑中一道光闪过,然后瞥眼看了看一直立在自己身边手抄兜默不作声的沈煜,指着方灼说:“巧了,你的员工。”接着打趣儿了他一句:“你该不会对人没印象吧?”以徐志田对人的了解,沈煜公司上上下下上千号工作人员,不认识也很正常。

沈煜目光看过方灼一眼,一直默不作声的他嗤的露出一丝淡讽:“还真不怎么熟。”

方灼:“......”

方灼想冲过去咬人的心思都有了。

但碍于人多,又是工作的场合,她施展不开,皮笑肉不笑假模假式的扯了扯脸皮,冲沈煜喊了声:“沈总好,我是《FREE时刊》编辑部门的方灼。”

沈煜轻哦了声,挑了挑眉略带思索下,那表情看上去似乎终于对人有了点印象,目光先是没看方灼,而是扫了她身边的陈驰宇一眼后方才将目光放到了她身上说:“小灼。”

神他妈——

小......灼......

方灼紧了紧牙根,咬着嘴角的一块细软的肉□□了番,然后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对,我是小灼。”

这些在徐志田眼里看着正常,但在陈驰宇眼中,就太不正常。很不正常。

因为他知道两人曾经的关系,此刻哪里是在客套,分明像是在打情骂俏,甚至还带了点恶趣味。

徐志田又给陈驰宇介绍沈煜:“小陈,沈总跟你一个高中毕业的,你们还是校友呢。”徐志田不知道沈煜休学过的事情,所以他自认两人虽然是校友,但是一个学哥一个学弟,产生交集的概率不大。

陈驰宇笑着应了声是,他想说,其实不止呢,您老面前的三个都是校友,而且还认识。不但认识,还有过节。

陈驰宇承认自己嫉妒沈煜,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