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作云锦面容的柔然表姐但笑不语,轻轻地退了回去,像个小孩子一样拉住林毓的袖子说道:“呆了这半天,皇上定然心急,你任性出来,陪我逛了这么久,皇后娘娘若是知道了,指不定要怎么罚我。”
“这是哪里话,母后那么疼爱表姐,怎么忍心罚你?”说着又瞧了瞧她身后一脸急切的林子阳,问道:“表姐可与他说清了?三番五次的要见你,见了却认不出来,也还真是看不出来这诚心在哪儿。”
“本就没什么好说的,”柔然笑了笑:“若不是他和父亲的妾夫人高的动作太大,我也不至于就这么出宫一趟。说实在的,我在宫里头住着,别的人还没说什么,妾夫人倒是天天在外头说我一个女儿家脸皮厚。若是一家人,为何却这么看不惯自家人得到的恩宠。
姐姐当了太子妃也没有多少的庆贺,还总是在暗地里下绊子,那些雕虫小技以为藏的高深,其实我们都知道,不过碍于面子谁也没有说过,谁让父亲的心都偏的没有边了,不知道的还以为父亲和妾夫人向着的其实是贵妃和二皇子殿下呢。”
说着不看安国公的脸色,继续说:“今儿我也强硬一回,林子阳的事儿,若是父亲还认我这个女儿,就别再提让我跟他回去的事儿。我在鹰城每天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都不知道,林子阳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们也不知道,不过就是妾夫人不想让我好过,父亲怕我丢了安国公府的脸,这才非要让我回去。”
安国公似乎有话要说,林子阳在后面也往前走了一步,柔然却定定的看着老安国公,一把跪在了地上,眼中的泪也滴了下来,哭道:“祖父,若您还认我这个外孙女,就别再逼我了好吗,在这个家里,也就只有您还是真的在意我的。若您的心也不在我和姐姐身上,我们两个就成了真的孤苦无依了。”
“孽障!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老子到底是哪里亏待了你,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柔然不理他,倒是老安国公叹了一口气,拉着柔然站了起来,牵着自己的孙女去了书房。安国公有些激动,抬脚就要跟着去,林毓在旁边看着站到了他面前。
“舅舅,”林毓在旁边拦着说道:“舅舅还是莫要激动,表姐受了这样大的委屈,情绪自然激动一些,舅舅有什么事儿就多担待担待。毕竟外祖父没有舅舅身边这样的妾夫人,别人也吹不到枕边风,凡事做的决定,还能公平一些。”
安国公被林毓顶的脸色有些白,终究还是碍于长公主的身份,没有再说什么。
没有多久,柔然携着老安国公走了出来,眼眶还是通红的,老安国公面容也有些激动,看见林子阳一个茶杯就摔到了他的身上,指着他的鼻子似乎想说什么,被旁边的柔然拦下了,最后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冷冷的说道:“你从哪里来的,就回哪里去吧,安国公府养不起你这尊大佛。”
林子阳似乎还想说什么,拉住柔然的袖子,柔然这才定定的看着他,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了林子阳的手,薄唇轻启:“愿你我此生,再不相见。”
安国公还想说什么,被老安国公一个眼神吓了回来,只好不甘心的低着头,愤怒的看了一眼柔然。柔然直到,却没有任何反应。老安国公看见父女两个这样,也知道他们是离了心了,就像是镜子上的裂痕,无法修复,只能悠悠的叹了口气。
直到林毓和柔然离开,那个被林毓训斥过的妾夫人,都没有再出现在林毓的面前。
那一日回宫之后,柔然一路上都在沉默,那种神情好像是痛苦,又好像是追忆,又哭又笑的样子,像是在放下很久远的一段往事。林毓在一旁安安静静的呆着,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有些事儿,是需要一个人慢慢消化的。
..............................................................................
公主府已经建好了。
林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正在兴致勃勃的逗着元钰走路,这个时候,已经是春去秋来又一冬。不知不觉,时间已经走了这么多。
“娘亲,抱抱。”元钰颠颠的走了过来,娃娃越长大越不如小小少年胖胖的模样,一张小脸慢慢的瘦下来,眉目之间依稀有了永嘉帝的影子。
不过还好,在林毓的精心教导下,小元钰还是当初那个看见谁都笑呵呵的笑模样,和他父皇一点也不像。
这一年多的时间里,大夏那边也隐隐约约传来过很多消息,太后虽然还健在,但已经病重到生活不能自理。一年前,苑文平息了鞑子的叛乱,自动把兵权交给了永嘉帝。永嘉帝收回了兵权,投桃报李,赏了苑文世袭的侯爵。只可惜苑文却没有要,而是和苑豪一起辞了官,不起归期的云游天下了。
就是林毓,也不知道苑文究竟在哪。她隐隐约约知道这或许是苑文和苑豪的心愿,但她还是会把公主府旁边最好的那一栋别院买下来。曾经她亏钱了这个人那么多,如今能为他做的,能给他的,也就只有这些了。
一年多,皇后在宫里有了林毓和太子妃两个帮手,太子妃虽然和太子并没有重修于好,可就算是躲躲藏藏,也比之前的境况好了太多。一年前的柔然还时不时的进宫给太子在太子妃面前下眼药,如今看着太子表现良好,脸上也渐渐的多了许多真诚。
毕竟,在这个天下,能稳稳当当坐上太子妃这个位子的,也就只有她的姐姐了。
贵妃一脉似乎被皇后打压习惯了,一直隐忍不发,就是那一脉的臣子有时候也会附和太子说的话。因为蛰伏,就连皇帝都觉得看他们顺眼了许多。就算对贵妃还一如从前,但二皇子和二公主毕竟还是父皇的孩子,也渐渐在前朝和后宫都如鱼得水了起来。
对于这一点,皇后和太子都无可奈何,皇上精明的很,太子在皇上心中一直都是仁义和慈爱的代表,兄弟相残这样的事儿,就算是在二皇子最嚣张的时候,太子都没有出手害他,现在这样的局面,反而更加不好解决。
九王爷在大匽的京都一呆就是一年,天鹤在哪,他就在哪。林毓一直都没有见过他,皇家也是有原则的。大夏的皇子就算在特殊的情况都不会悄悄的潜入大匽的皇宫,这是千百年来两朝定下的规矩。
“从明天开始,钰儿就和娘亲出宫去住好不好?”
元钰用两支肉肉的手臂搂住林毓的脖子,在大匽的宫里,林毓行动方便了许多,总是从空间里拿出来东西养元钰,被灵泉水滋养着长大的孩子,身子绝非平常人可比。
这一年里,元钰和林毓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危急的情况,但好在是有惊无险,总比当初桐嫣然下的毒轻多了。
“娘亲,绣夏姑姑和钟奶奶也一起吗,还有云锦姑姑,天鹤,皇奶奶,皇爷爷,”元钰掰着手指头数了一个遍,林毓失笑的摸了摸他的头,笑道:“除了皇爷爷皇奶奶你舅舅和舅母,都一起。”
元钰哟了一声,咯咯咯的笑,似乎这天下就没有能让他烦恼的事情。从小到大,元钰总是这样,心胸宽阔到不可思议。
林毓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小元钰的这种宽广,是多少帝王求都求不来的东西。因为只有足够宽大的胸怀,才能装得住整个天下。
永宁长公主府的占地非常大,除了太子,就是普通的皇子都比不上。二皇子和二公主还有底下的那些弟弟妹妹没少嫉妒。林毓也不恼,该如何还是如何。嫉妒又怎么样,是她的,别人谁也抢不走。
而在这一年里,林毓也越发的懂得了一个道理,在大匽,整个后宫里从来都不会有一个真正的朋友。就算是同父异母的姐妹,也顶多算得上的是面子情。二公主和五公主就不说了,就是三公主和四公主也都是表面姐姐叫的亲热,转头什么话都说得出来的主儿。
母妃之间的感情,也不过就是这么多年以来利益的联合,姐妹,同样服侍一个皇帝,抢的都是一个人的宠爱,哪里会有姐妹这种东西。
也是这样,林毓更加的不想接受曾经呆着的那个皇宫。一个没有任何感情,只充斥着利益的地方,天长地久,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要怎么过。
永嘉帝这一年里想来也是十分的疲惫,每一封来信里,林毓都能看见这个帝王光芒万丈下的心酸和苦累。对于永嘉帝自打她走后就没在后宫过过夜的消息,林毓心里不知道是酸涩还是甜蜜。
这本来该是一条天下最难走的路,她的愿望,本该是这世间最大的奢望。两个朝代的皇族,中间隔得,明明是一条万丈的鸿沟。
可永嘉帝却愿意为了她,一步一步的向前走。
在离别这么久的日子里,林毓突然觉得很想他。
很想那个现在也许正坐在龙椅上,也在想她的永嘉帝。
她想,她可能得了一种病。
名叫相思的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