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铜镜中的容颜,喻咏歆忍不住赞叹,美啊,怎会有人贴上胡子还貌美如花?这等容貌若是生在二十一世纪,当个名模就赚翻了……五年了,偶尔还是无法适应自个儿是这张容貌的主人。

「小姐昨日才热热闹闹办了及笄之礼,今日就女扮男装溜出去,不好吧。」平儿是喻咏歆的大丫鬟,平日沉稳内敛,可是此时面色苍白。

「是啊,小姐能不能别再给奴婢们添麻烦了?」乐儿也是喻咏歆的大丫鬟,人如其名,活泼好动,可是这会儿都蔫了。

斜眼一睨,模样娇媚可人,可是从她嘴里吐出来的话,真教人恨不得她是哑巴,毫无气质可言。「罗唆,又没叫你们两个跟着女扮男装。」

乐儿不服气的撇了撇嘴。「小姐没叫奴婢们跟着女扮男装,还不是因为对奴婢们没信心,担心我们露馅了,让人认出你是宁国公府的小姐。其实奴婢们不跟着小姐,相熟的人还是能瞧出来小姐是女儿身,小姐的胡子贴得太不自然了。」

「不自然吗?」喻咏歆赶紧将目光移回铜镜,还好啊,不过毕竟是假的,视觉上难免会产生不协调的感觉。

「还有,小姐的声音娇滴滴的,只要耳朵不聋,都听得出来小姐是个姑娘家。而且谁家不知、谁家不晓,整个京城会玩这种女扮男装游戏的人也只有宁国公府的小姐。」乐儿再接再厉,还不忘再一次强调她的身分。

喻咏歆虽是庶女,却是宁国公府唯一的小姐,因此颇为受宠,尤其十岁那一年意外落水救起之後,一改娇柔软弱,变成了武痴,成天在拳脚工夫上面琢磨,真正有了宁国公府主子的模样,更是赢得众人的宠爱,就连严厉出名的老宁国公都对她另眼相待。

其实会有这样的转变,只有喻咏歆心知肚明,当时意外落水被救起的她,已不是原来的宁国公府小姐了,这个身体里面住了一个来自二十一世纪的二十岁女子 ——?叶薇姗。叶薇姗家里是开武道馆的,从小就有武术天分,那年一阵天摇地动之後,她被掩埋在瓦砾堆底下,苦苦等待救援的过程中,终於禁不住痛苦的闭上眼睛,怎知双眸再一次接触光明,她竟变成刚刚从鬼门关救回来的十岁姑娘,置身在一个一无所知的时代——?大秦国,还是布置典雅大气的宁国公府。

第一眼见到唯有古装剧才会出现的画面,她有如被雷劈到,满脑子都是开玩笑对不对?作梦吗?演戏吗?多眨几下眼睛会不会回到现实?然而这些围在床边开心的谢天谢地的人,终於让她不得不接受现实——?她穿越了。

渐渐冷静下来,从众人抛出来的话语中,再以脑子混乱为由,她询问到自个儿穿越到哪儿了。

总之,她很庆幸此大秦非彼大秦,没有与筑长城的秦始皇扯上关系,安全多了。根据她事後查到的史料,推断此时有点像南北朝,至於地理位置,因为地名陌生,她也搞不清楚,反正大秦的北西南都有敌对的国家。还有,喻咏歆的祖父老宁国公是立有大功的将军,儿孙虽承其爵位,但其实也是护国将军,个个能杀能打,威风极了。

既来之,则安之,如何在这个时代生存下来比抗议发牢骚更有意义。

她於是以喻咏歆的身分活下去。

「你这个丫鬟被我惯坏了,口无遮拦!」喻咏歆举起右手往乐儿的额头敲下去。

「这是实情,说起宁国公府的小姐,人家记住的不是美貌,而是喜欢女扮男装当大侠。」小姐的容貌在京城不排第一,也是第二,可是却成天舞刀耍剑,英姿飒爽,迷倒的不是王公贵人,而是千金小姐。

「是啊,这是实情,可是母亲不爱听,更容不得一个丫鬟对主子指手画脚。」在大秦上哪儿找到她这样的好主子,没办法,受过现代教育,没有尊卑观念,只有人权主义,又是个大剌剌的人,无法用规矩约束奴婢,不将她们惯坏还真是难啊。

「我只是在小姐面前说,可不敢到处乱说。」

「隔墙有耳。」

「芳馨院的丫鬟都是小姐一手**出来的,不敢到外面丢小姐的脸。」

此话何解?是她在外面丢自己的脸,与丫鬟们无关?好吧,在喜欢标新立异的时代生活过,她承认自己对「形象」的观念略微淡薄,丢脸还不自知,以後改进。

「好啦,别罗唆了,去瞧瞧,舞儿究竟好了没?」扮男儿身时,她不带平儿和乐儿出门,因为她们两人是弱女子,遇到拳脚齐发的情况,她还要分心保护太累了,还不如带个能当帮手的丫鬟。

噘着嘴,乐儿慢吞吞的转身走出去。

「夫人说了,小姐绝不可以再穿男装四处乱跑了。」平儿再劝。

「我们会从後门偷偷溜出去,而你,只要管好芳馨院内所有丫鬟婆子的嘴巴,一两个时辰之後,我们就回来了,母亲不会知晓。」

「小姐可能过些时日就要议亲嫁人了,还是多待在府里绣花吧。」

绣花?难道待在府里绣花就更容易嫁人吗?喻咏歆摇头叹气兼翻白眼。「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正值青春年少的年纪,怎麽说话和想法像个老太婆似的?」

平儿很苦恼。「小姐又说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听不懂就算了,什麽都要听得懂,那也是一件很累人的事。」

「真正让人觉得很累的是小姐。」这是平儿的由衷之言,小姐落水被救起之後,完全变了一个人,喜欢作怪、喜欢玩耍……因为小姐落水之时撞了头,许多事迷迷糊糊忘光了,可是有些事又好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这句话是小姐说的,她虽听了进去却不懂。总之小姐花样百出让人应付不来,

喻咏歆斜眼一瞪。「你们这些丫鬟真的被我惯坏了,连主子都敢编排!」

平儿真是委屈极了,芳馨院有哪个丫鬟婆子不怕小姐呢?不是因为小姐会苛待奴婢,而是小姐脑子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完全教人摸不透,每回的吩咐都教人疲於奔命。

「你是不是觉得很委屈?」

「不敢。」

「没关系,你想当姨娘,我也一定会成全你。」她可是拥有现代自由的灵魂,很懂得尊重人。

「不敢不敢。」平儿真是吓坏了,小姐怎麽老爱说一些教人胆颤心惊的话?

瞧她脸色都发白了,喻咏歆也不再逗她。这个时代尊卑贵贱阶级分明,不少奴婢想藉着爬上主子的床,成为侍妾,以图翻身,可是锦衣玉食之下,又有几个人可以安稳度日?平儿很聪明,无论当奴婢或侍妾,重要的是主子。

「舞儿怎麽还不来呢?」说着,喻咏歆就见到舞儿像个老头儿般缓缓走进来。

舞儿是三等丫鬟,是喻咏歆自个儿买回来的,原本就是想训练一个帮手,而舞儿也确实拥有练武的资质,几年下来,身手并不输给府里一般的侍卫。

「你怎麽了?困在茅坑出不来吗?」喻咏歆戏谑的挑眉。

舞儿好委屈的嘟着嘴,乐儿姊姊唠叨的本领真是太可怕了,小姐为何不让平儿姊姊来唤她?平儿姊姊温柔多了,就算训话也是软绵绵的。

见到舞儿的表情,喻咏歆就知道怎麽一回事,乐儿不懂得隐藏情绪,喜怒哀乐表达直率,就某一方面来说,与她相似,不过她毕竟是穿越人士,见识多,懂得变通这一种生活技能。

「挨骂不会让你少一块肉,别搁在心上,待会我请你吃悦满楼的雪花糕。」喻咏歆不想再废话的直接拉着舞儿走人,她可是很有时间观念的,约了人迟到就不好了。

悦满楼是京城最大的酒楼,听闻背後靠山很硬,是几位亲王世子爷出资开设。这里也是京城权贵最爱的酒楼,不只因为有美酒佳肴,更因为这里的店小二都经过严格训练,嘴巴比蚌壳还紧,想从这儿打听消息,门儿都没有。

悦满楼有三层楼,二三楼临窗全是雅间,而面对的是京城最有名的春上湖,湖边植满了垂柳,在春风中摇曳生姿,别有一番风情。

喻咏歆坐在三楼东三房,像个凭栏赏花的闺阁千金倚着窗边,看着柳树下卖身葬父的姑娘,回想三年前她与和亲王世子韩文仲的相遇——?

「走走走,别在这儿扰乱我们做生意。」衣衫褴褛的姑娘正对店门口「摆摊」已经杀风景了,还卖身葬父,悦满楼的店小二凶巴巴的出来赶人。

「小二哥,求你可怜可怜奴家,奴家的爹还在家里等着银子安葬。」说着,姑娘的眼泪哗啦哗啦滚下来。

瞧这场景,就是有钱人欺负穷人的模样,真是教人不爽,宁国公府最有侠义情操的﹁公子﹂喻咏歆,无法坐视不管,女扮男装的她将刚刚准备踏进悦满楼的脚步缩回来,转个方向来到店小二的身边。

「人家姑娘已经沦落到卖身葬父了,多可怜啊,你没银子当大爷,在旁边看着就好,还跑出来赶人,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再说,人家姑娘也不是进你悦满楼卖身葬父,这儿是大秦的土地,大秦的律法有规定这儿不能卖身葬父吗?你管好店里的生意就好了,管到人家头上来,你是吃饱太闲了吗?」

没见过生得像个美人儿似的却气势惊人的公子,店小二顿时哑口无言。

这时,韩文仲从悦满楼走出来,来到卖身葬父的姑娘前面,丢下一锭银子,一副施舍的口吻,「拿了银子就走人,别在这里碍着人家做生意。」

卖身葬父的姑娘一双眼睛瞬间春情**漾,媚得教人都起鸡疲疙瘩了。「奴家谢谢公子,奴家从今以後就跟着公子了。」

「要跟,你去跟那个多管闲事的小子,若非他,我根本不会掏银子给一个想爬上爷床的女子。」

虽然从那位姑娘的转变已经看出诡异了,可是听到韩文仲说得如此直白,喻咏歆一股火气就冲上来了。「你才是多管闲事的小子,不想带她回家,干麽给她银子?她又不是乞丐!」

「我帮你付银子,让你多个暖床的丫鬟,还不满意吗?」

「你看起来才慾求不满,需要暖床的丫鬟!」

「你说什麽?」

「我说你比我更需要暖床的丫鬟,怎麽样?你想打我吗?」

「公子,好多人在看了。」舞儿後知後觉的赶紧靠过来,用力扯住她的衣袖。

「公子,这是在悦满楼前面。」韩夜也靠过来提醒主子,这会儿悦满楼的权贵只怕正张大眼睛看着这出闹剧。

王爷可以由着世子爷**不羁,却不喜世子爷落个欺负弱小之名,对面这位凶巴巴的小公子模样看起来太娇弱了,对世子爷的名声不利。

你瞪我、我瞪你,两人互不相让,真让人担心会打起来。

「那位姑娘跑了。」人群中有人迸出这麽一句话,瞬间化解剑拔弩张的情势。

喻咏歆转头瞪着空空如也的「摊位」,从来没有像这一刻这麽挫败,穿来这个时代第一次行侠仗义,却遇到诈骗集团,这像话吗?现代老是有诈骗集团,她早就该学乖了,怎麽还会受骗上当?难道在不同的时代,脑子就变了吗?

「无知!」韩文仲哈哈大笑的转身走回悦满楼。

好吧,不经一事,不长一智,她对这个时代的认识不甚多,不清楚这里的诈骗手法,仅此一次,绝对不会被骗第二次了。

可是,她与韩文仲的梁子就此结下,怎麽瞧都不顺眼,所以第二次在相同的地方见他调戏一个卖花的小姑娘,她就立刻大喊一声「你这个不要脸的登徒子」,挥出拳头扑过去行侠仗义。

两人大打出手,难分高下,打得真的很爽。

「不要打了,仲儿哥哥……」小姑娘宛若天籁般的声音多麽好听,可是却有如一盆冷水朝她脸上泼过来。

这一次她没有遇到诈骗集团,可是误会大了,人家竟然是相熟的,这个脸实在丢得太大了,怎麽办?

「舞儿,我们走了。」她赶紧当缩头乌龟溜之大吉。

这次之後,她好一阵子不敢再上悦满楼,可是那儿的点心真是好吃,终究忍不住又去了,没想到在同一个地方他们第三次相遇。

「臭小子,你接招!」他大喊了一声就直接杀过来,她只能被迫迎战。

她毕竟比他年幼,打着打着,就从不分高下变成屈居下风,眼看就要被打扁……

「小姐——?」舞儿心急之下一喊,他的杀气止住了、拳头收住了。

从此,她在他眼中就从「不顺眼」变成「很有趣」,是啊,没有一个姑娘的拳头可以这麽硬吧。然後,他们就此搭起友谊的桥梁,偶尔切磋打上一架,偶尔出城赛马,偶尔一起上酒楼吃吃喝喝,闲聊之间还意外发现他们竟是邻居,一个宁国公府,一个和亲王府……

思绪从过去的点点滴滴收回来,喻咏歆娇媚的伸了一个懒腰,眼角正好瞥见立在雅间门口的韩文仲,笑着回头道:「你来了啊。」

韩文仲慌乱的从刚刚见到的﹁仕女图﹂回过神来,大步而入,後面跟着贴身护卫韩夜,不过,他静悄悄的立在门边,同时将雅间的门关上,而原本站在喻咏歆身侧的舞儿也很有默契的退到门边。

来到喻咏歆身边,目光正好落在柳树下卖身葬父的姑娘,韩文仲打趣道:「这次怎麽不管闲事了?」

「今日没心情管闲事。」喻咏歆再度懒洋洋的倚着窗台,其实,她不认为每个卖身葬父的姑娘都心思不正,想爬上爷的床,真有人是不得不为,不过,这终究是自个儿的选择,将来如何,都怨不得人。

「怎麽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如此柔弱的样子,可是,竟有着说不出的风情万种,教他这个见识过各式各样女子的人都情不自禁失神了。

喻咏歆完全感觉不到韩文仲内心的波涛汹涌,突然坐直身子,孩子气的噘起了嘴巴。「若是可以不用长大,那该有多好。」

韩文仲右手手指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哪有人不想长大?」

「我就不想长大。」

「不长大有什麽好?」

「不长大的好处可多着,不长大就可以拿压岁钱,不长大哭得淅沥哗啦也不会被人家笑话,不长大……言而总之,不长大就可以不做那些不想做的事。」她是不是罗唆太多了?瞧他眉头都打结了。

「什麽不想做的事?」

「嫁人啊。」

他很庆幸自个儿没坐在椅子上,要不,屁股已经贴在地板上,这太惊悚了,他都还没娶妻,她怎麽就要嫁人了?「你要嫁人了?不是刚刚及笄吗?」

「就是因为及笄了,母亲才开始帮我相看亲事,烦死人了。」大秦姑娘及笄之後开始相看亲事,二十岁之前一定要嫁人,要不,就成了老姑娘,不是嫁人为妾,就只能当继室,不然,就是嫁给没钱娶老婆的穷小子。总之在这个时代,她没有权利当个单身贵族。

韩文仲愣住了,他都忘了,姑娘及笄之後就会相看对象,然後议亲嫁人。

「嫁人了就没了自由,想上哪儿都不方便。」其实当姑娘也不是多自由、多方便,可是生在都是武官的宁国公府,规矩不多。

他知道这是常理,但是这种感觉真是不舒服。「相看了哪些对象?」

「不知道。」

「不知道?这麽重要的事怎麽可以不知道?」韩文仲不自觉激动了。

「我快烦死了,只想找你吐苦水,哪有心思管相了哪些对象?」

「此事如此重要,怎能不弄清楚?你赶紧回府里问个明白。」

「这会儿就回去了吗?可是我还没喝茶。」她可是很有礼貌,想等他来了,点上一壶热茶,叫上几道点心,然後再慢慢说给他听……怎麽本末倒置了呢?

「以後我天天请你喝茶,你先回宁国公府问明白。」

「何必如此着急?至少先喝杯茶,吃上几个点心。」她来到这儿最能够适应的就是吃食了,或许习武之人胃口原本就比常人好,她无条件接受这儿的食物,甚至迷上各家酒楼的点心。

「晚一点我派人送过去给你。」

「宁国公府又不是没茶喝、没点心可以吃,干麽还要你派人送来?」

「我派人送过去的点心是悦满楼的点心。」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他索性将她从椅子上拉起来。「别再磨蹭了,赶紧回去弄清楚,难道你不怕嫁个纨裤子弟吗?」

喻咏歆睨了他一眼,这是指他自己吗?

她那是什麽眼神?他很风流倜傥的扬起下巴。「我是风流潇洒。」

唇角一抽,她凉飕飕的道:「是吗?」和亲王府的世子在京城百姓的眼中根本是纨裤子弟的代表,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为他哭碎心了。

这个丫头真有急死人不偿命的本领,他再也管不住嗓门了,索性命令,「立刻回去宁国公府,先弄清楚相了哪些对象,我随後就送点心过去给你。」

好吧,她还是先回去弄个明白,在这个时代,嫁错夫君不是她想离婚就离婚,想甩掉夫君,还得让夫君休了她,这合理吗?为了避免此种不合理之事发生,也只能防患未然了。

虽是邻居,宁国公府的规矩也不多,可是终究男女有别,韩文仲不能直接闯进门见喻咏歆,除了请他的大丫鬟将悦满楼的点心送到芳馨院,也只能静待喻咏歆派丫鬟过来传递消息。

左等右等,等到天黑了,没有消息传递出来,他索性派人过去打探,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喻咏歆病了

这是怎麽回事?几个时辰之前还好端端的人怎麽突然病了?她总是说自个儿很健壮,怎可能说病了就病了呢?

他心急如焚,可是又不能杀进宁国公府,此时不禁觉得可笑,他们是邻居,怎麽见个面如此困难?往常他们总是事先约好了下次见面之日,若突然想见上一面,总要派大丫鬟假借送鲜果之名传达,她亦如此。

他记得她的芳馨院位於宁国公府的西北角,据她所言,因为是早产的关系,她娘为了生下她赔上性命,因此她的身子一直很娇弱,宁国公便让她搬进僻静的芳馨院。而与芳馨院一墙之隔的,正是和亲王府东北角的崇文居。

崇文居一如芳馨院,不但偏僻,而且幽静,这儿过去是父亲议事的地方,如今父亲完全退出朝堂,这儿便空了下来。若他搬进这儿,翻过一面墙,不就可以见到她了吗?

隔天一早,他说搬就搬,不过是换地方睡觉,其他的就交给丫鬟婆子。

坐在花园的凉亭,泡上一壶茶,韩文仲可不是在欣赏即将入住的崇文居,而是等待天黑了,然後翻墙见人,不过还没喝上一盏茶,和亲王妃就来了。

「你怎麽突然搬来崇文居?」虽然早知儿子说风是风、说雨是雨,表面上**不羁,却从来看不透他的心思,崇思居足足大崇文居三倍,没道理舍原来的崇思居不住屈就狭窄偏僻的崇文居。

「这儿安静啊。」

和亲王府的世子爷喜欢安静?这事说出去,谁都会大笑三声。「你啊,成日在外头野,你住的院落无论在何处都很安静。」

「我在吏部行走,哪有成日在外头野?」

「那种闲差就是数日不去,也不会有人寻你。」提起那份不太像样的闲差,和亲王妃就闷闷不乐,每次叫王爷向皇上讨个更好的差事给仲儿,王爷就嫌她妇道人家不懂规矩。

「闲差也是差事,数日不进吏部,吏部那些人还是会关心问候。」

「是啊,你是亲王世子爷,表面上总要关心问候。」

「他们至少知道关心问候。」

这个小子又不是真的不成材,怎能如此不在意自个儿受到的轻待?不过和亲王妃也知道,他就是不喜欢被人家拘着,愿意待在吏部,只是不愿意人家笑话他成天游手好闲。无论如何,当娘的就是心疼儿子不受重视。

「堂堂一个亲王世子爷,文武双全,竟然在吏部当个跑堂的,这像话吗?」

「虽是跑堂的,可吏部没有一个人敢欺负我。」

唇角一翘,和亲王妃冷声道:「人家是不敢得罪和亲王爷。」

母妃也太小看他了,虽然他背後代表的是和亲王爷,可是谁敢爬到他的头上撒野便是自找苦吃,他不会整死人,却也会让那人吓得两腿发软。

「母妃今日是来唠叨的吗?」

「崇文居太小了,你真的要住在这儿?」

「扩建就好了,旁边不是还有空着的水梦阁吗?并入崇文居,当我的书房兼藏书阁。」

「也只能如此了。」

「母妃不是说我成日在外头野,这儿是大是小於我无异。」

和亲王妃白了他一眼。「你忘了崇思居後院那一窝子的妾吗?」和亲王妃乃将门之後,向来不喜欢儿子後院那些娇滴滴的侍妾,成天这个病了、那个磕碰了,个个比花瓶还禁不起碰撞,但她们岂是真的禁不起碰撞,不过是为了吸引儿子的关爱,使出小把戏,可是偏偏儿子如奔腾的烈马,想抓也抓不住。

「呃……暂时将她们晾在崇思居吧。」她们全部凑到这儿,他还可以翻墙见喻咏歆吗?他纳这些女人为妾,还不是为了当个称职的和亲王世子。人家都说和亲王世子是个浪**子,人家送女人给他,他能拒绝吗?

「今日一早母妃进宫,太后问起你的亲事。虽然太后宠你,由你挑选自个儿的世子妃,可是也别一直拖着。」

大秦男子二十行冠礼,然後就可以娶妻生子,不过皇家权贵通常十六岁就行成年礼了,而且未娶妻之前,也纳了妾、收了通房。

「娶个人进门管我,总要挑个舒心的,要不,我怎麽受得了?」

「有人管得了你吗?」

「总会遇到那麽一个人。」

「何时才能遇到那麽一个人?」

这种事他怎麽知道?可是,绝不能老实回答,要不,母妃一定会没完没了。

「难道母妃不希望我有个聪慧机敏的世子妃吗?」

「你总是有藉口可以拖着,不过你倒是说对了一事,世子妃一定要聪慧机敏,要不,怎麽应付那几个贵妾呢?」

「贵妾还是妾。」

「若得到男人的心,贵妾也会成为妃。」所以,女人为了争得男人的心,不得不斗得你死我活。她嫁给王爷之时,王爷的後院又岂没有争闹过?只是白费了一堆侍妾的苦心,王爷看重规矩更胜於美色,那些争斗的美妾绝色一一被弄走,留下的是安分守己的,也得为王爷生下子嗣,而和亲王府也才有如今的和睦。

「母妃是担心我迷恋女色吗?」

柳眉轻挑,和亲王妃还真是担心他。「京城有哪个青楼你没去过?」

「呃……不过是应酬、玩玩。」

「应酬?玩玩?可惜你的名声已经坏了,若没有皇上赐婚,聪慧机敏的姑娘绝对不会嫁你。」

冷声一哼,他赌上男人的骄傲。「我可是和亲王世子,哪用得着皇上赐婚?」

「母妃只盼着你赶快娶个世子妃,早早生下嫡子。」和亲王妃生性豪爽、不喜欢唠叨,说够了,也不想继续耗在这儿。「我即刻叫周总管安排扩建崇文居。」

韩文仲起身恭送和亲王妃离开崇文居,抬头瞧一眼天色,差不多申时了,他随即悄悄移向隔开和亲王府和宁国公府的那一道墙,满心雀跃的想着,今晚翻过此墙,见到她,她是惊喜还是吓坏了?

他真想快一点见她脸上的表情,一定很有趣……不管做什麽,她都觉得有趣,脸上的表情可丰富了,教人看了也跟着生出乐趣,所以啊,真正有趣的是她。

看着挡在芳馨院院落门口的两个大丫鬟——?平儿和乐儿,双手还张得大大的,喻咏歆的脸都绿了。「你们是什麽意思?」

「夫人有令,小姐禁足三日。」

「奴婢若是没有看好小姐,罚三个月的月钱。」

喻咏歆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平日真是白疼她们了,不过是三个月的月钱,就让她们胳臂往外弯!「虽然母亲禁我的足,可是并没有说我不能去大花园。」

「奴婢们自知无能,追不上小姐的脚程。」

「小姐待在芳馨院,奴婢们比较安心。」

喻咏歆忍不住跳脚了。「一搭一唱,你们两个是唱双簧吗?」

「小姐就别为难奴婢们了。」这一次她们异口同声。

「不过是在大花园透透气,又不会走出宁国公府的大门,怎麽会为难你们?」

前一刻还在瞧大花小花,下一刻已经不见人影,然後出了宁国公府的大门,她们对小姐知之太深了。

「再两天,小姐想上哪儿就可以上哪儿。」

「夫人给小姐禁足,还不是为了小姐好。」

是啊,相对其他闺阁千金,她是自由多了,只是千金小姐出个门,规矩多,搭马车、戴帷帽,还不如扮男儿身,不但轻便,就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也不会让路人都看傻了眼。

「你们看不出来我快要闷死了吗?」

「小姐不要穿男装跑出去,今日就不会被禁足了。」

「就是啊,奴婢们不是劝过小姐,小姐及笄了,不应该再女扮男装了。」

这两个丫鬟今日火力全开吗?无论她说什麽,她们都可以顶撞回来。「不是叫你们好好守门吗?本事不足,不自我检讨,还怪你们的主子,你们觉得这像话吗?」

她们不为自个儿辩解,可是表情一致写着「无辜」两字,谁敢拦住夫人?就是小姐,在夫人面前还不是要乖乖听话。

「你们想造反了吗?还不让开!」

两个大丫鬟很有默契的跪下来,小姐是个心软的,总是雷声大雨点小。

「这是干麽?」喻咏歆连连往後退了好几步,这个时代最令人难以忍受的就是这种跪来跪去的文化,不知道长期下来对膝盖不好吗?

一句话也不说,她们就跪着,坚持到底,小姐终究会退让。

喻咏歆懊恼的转身背对她们,可是叫她就此回房,又很不甘心,只能走过来又走过去,想着如何化解眼前的僵局。

咚!突然一颗小石子砸中她的额头,滚落在地,她吃痛一叫,生气的转过身,看到两个大丫鬟还跪着,其他丫鬟婆子则低眉顺目立在一侧,她突然反应过来,若她们拿石子偷袭她,也应该是砸到後脑勺,而不是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