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天真地嬉闹着,激动地翻看起箱子里的物品。坐在空箱子上的矶崎重新戴好眼镜,耸了耸肩。

“最烦物品分类了。”

“是吗?我倒是很兴奋哦,因为可以做的菜品增加了。要是有布的话,还可以缝补衣服。”

大泽坐在地板上笑着说道,他的膝盖上搭着一条破损的裤子。他正手持针线,为大家缝补今天在战斗中损坏的衣物。

“哇,啤酒也到手了!”

兔在箱子里来回翻找着,激动地举起罐装啤酒。海从他手中夺过啤酒。

“笨蛋,你小子喝果汁就行了。”

真琴接着夺过啤酒。

“你也未成年吧?没收!”

真琴故作老成地说完,拉开了拉环。伴随一阵“扑哧”声,白色泡沫快速涌出,有些甚至喷到了真琴的脸上,弄脏了她的眼镜镜片。

“……”

“……”

气氛似乎有些尴尬,大伙不知该如何吐槽。真琴用手指擦掉泡沫,故意咳嗽了两声。显然,她在试图掩盖自己的失败。

“反正情况就是这样。”

情况到底是怎样?在场的人一头雾水,但没人敢继续追问。

真琴拿着罐装啤酒,正欲走出操舵室,海像一条向主人乞怜的小狗,可怜兮兮地说道:

“你,你去哪儿啊?我们一起喝嘛!”

“不给!”

真琴直接拒绝,二话不说离开了操舵室。见海沮丧地耷拉着肩膀,兔幸灾乐祸地贼笑起来。

“海也真是不长记性。”

“闭嘴!唉,我也想喝一点来着。”

“死心吧,她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在她看来,你还是个幼稚鬼。”

矶崎用略带调侃的语气说道。海无奈地从战利品中掏出一瓶果汁,一口气喝了下去。

“意思是要像新先生那样成熟吗?”

“我觉得你这样挺好的啊。”

“大泽每次都找各种理由安慰他。”

矶崎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嘲讽。大泽停下手里的针线活,沮丧地弓起宽厚的背脊。

“不行吗?”

“也不是不行,但朋友就应该让对方看清现实,不是吗?”

“我觉得矶崎说得很有道理。”

“你总是什么都说有道理。”

“可我确实是这么想的啊。”

这时,操舵室内传来尼龙袋的摩擦声。兔正试图从箱子底部掏出一个装有糖果的袋子。袋子有抱枕大小,里面放着许多独立包装的棒状零食。

“竟然还有这种东西,这个我预定了!”

兔得意地哼起歌来。海从身后用手绕住他的脖子。

“都说了,不许擅自拿里面的东西。”

“好痛好痛,我投降!投降!”

兔慌忙拍打缠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臂,但海没有要松开的意思。这一幕看着有些暴力,但对两人来说,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你这家伙真是没家教,好想看看你父母长什么样。”

面对海恶毒的调侃,兔不满地噘起嘴。

“我又没有父母!话说,大家都一样好吧。”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静到能听到窗外的海浪声。响下意识地摸了摸耳机的表面,用中指指腹轻轻按住耳机。

海深吸了口气,用略显生硬的语气说道:

“没父母有什么关系,你还有伙伴啊。”

“海……”

兔惊讶地睁大双眼,若无其事地吐槽道:

“你老喜欢说这种老土的台词!”

“什么?”

海再次用力绕紧兔的脖子。阴郁的气氛散去,现场再次恢复了生机。

“好痛好痛,都说我投降了!”

“刚刚明明是你不对!”

“赞同!”矶崎和大泽相视一笑。

感受着温暖的气氛,响静静地从座位上起身,连帽衬衫的口袋里放着刚刚从集装箱里借来的战利品。

“咦?响,你要去哪儿啊?”

大泽很快注意到了响,疑惑地问道。响只是回了一句“去外面”,二话不说走出了操舵室。

苍蓝火焰的四个人关系十分要好,所以响待着十分不自在,因为那里没有属于他的位置。

响走上操舵室入口旁的楼梯,来到船桥的甲板上。操舵室正上方的小型甲板的四面都安装了护栏,上面配备了许多复杂的机器,如同一艘勘测船。但响没有接触过相关知识,并不知道它们的具体用途。

响用手拨开护栏上的爬山虎,将手臂搭在上面。他将右手插入口袋,拿出刚才得到的小袋子。袋子里装着一张模糊的照片,上面用毫无新意的字体写着“波斯菊”的字样。打开一看,里面是一颗漆黑得好似乌鸦羽毛的小种子,形状细长。

响将其放回口袋,看向眼前漆黑的大海。他漆黑的发丝在夜风中静静摇晃。

正下方传来的喧闹声逐渐变得遥远。响很喜欢夜晚的大海,因为它寂静,甚至透着一丝孤寂。

“啪嗒,啪嗒。”

敏感的耳朵下意识地捕捉到了人的气息。那人正蹑手蹑脚地朝这边靠近,悄悄地伸出手……就在那人即将得手的瞬间,响扭头看向了对方。

“能不能别玩这种把戏。”

“哇,吓死我了!”

被发现后,真琴吓得打了个趔趄。她红着脸,像个搞恶作剧被抓包的小孩,尴尬地笑了笑。

“果然被你发现了。”

她光着脚,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她吐出的气息满是酒味,应该已经喝了好几罐了。

“你干吗啊?”

亏你还是个大人……没等响把后半句话说出来,真琴冷不丁地取下响的耳机。

“快还给我!”

“不给!”

响慌忙伸手,但真琴将耳机藏到了身后。考虑到双方的体形差异,响完全可以靠蛮力夺回,但他觉得,为这种事生气会显得自己很幼稚,他只好作罢。真琴无趣地哼了一声。

“一个人跑来这里黯然神伤,独自耍酷。”

没有了耳机,真琴的声音比往常要吵闹,响下意识地皱起眉头。

“快还给我……”

响的语气有些严肃。真琴只好不情愿地将耳机还了回去。响重新戴上耳机,内心也顿时平静下来。

真琴站到响的旁边,仰头喝了一口啤酒。**顺着罐子滴落到她的白色大衣上,留下一块印记。

“今天是什么情况?”

真琴轻声说道。

“你指什么?”

“你救兔的方式啊,万一掉进蚁地狱——”

“不会的。”

响打断了真琴的话语,笃定地说道。他有信心绝对不会坠落。

真琴用手理了理梳在侧面的茶色高马尾,眼神顿时变得凌厉。她恼怒地叹了口气。

“要是再敢做那种危险的事情,我就报告总部哦。到时候你们都得离开这里,即便这样也无所谓吗?”

“……”

调查对象,响想起了真琴以往说过的话。没错,对真琴来说,他们不过是调查对象。一旦认定这里不适合未成年人居住,外部就会切断对这里的援助,并以保护未成年人的名义,将响等人赶出“令洋”。

要是自己是成年人就好了,那样就可以自由选择自己的住所。响摩挲着袖口下伸出的手臂,将视线从真琴身上挪开。

“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

“因为我无处可去。”

真琴晃了晃手中的啤酒罐,小声地问道:

“你为什么总是独来独往?”

真琴的语气十分真诚,不带丝毫的嘲讽或调侃。响扭头看向真琴。在灯光的照耀下,她的半张脸显得十分耀眼。

“因为这样更方便……”

这是响的真心话。但真琴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她眯细眼睛看着响,仰头将剩余的啤酒喝干后,将罐子放到耳边摇了摇。

“我之前就想说了,你没必要强迫自己用敬语,也没必要称呼我为‘真琴小姐’,因为我知道,你并不是打心底尊敬我。”

“不是你要不要的问题。”

“我都这么说了,你就听听长辈的话吧。”

真琴的语气有些严肃。响没有再说话。这是真琴第一次主动与自己套近乎,以前她从未想过要跨越调查员与调查对象之间的界限。

或许是因为喝醉了吧。响无聊地握紧拳头,旋即又松开,反复如此。大人真是狡猾,可以轻易地把喝醉了当作借口。

“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关心我?”

面对响的提问,真琴静静地垂下眼眸。越过透明的镜片,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在微微颤抖。

“因为……你长得像我弟弟。”

“弟弟?”

“不过,他已经死了。”

响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事情,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应。真琴故作轻松地咧嘴笑了笑。

“我的父母和弟弟都在五年前的那场爆炸中丧生。这种遭遇在这里并不稀奇,也没必要特意说给谁听。”

东京市内多的是失去至亲的人,苍蓝火焰的成员亦是如此。每个人都经历过失去,都有一段伤痛的过往,但没人会特意提起。

响不清楚海的过去,也从未了解过矶崎、大泽以及兔的过往。他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有一件事可以确定,那就是响也从未向他们提起过自己的过去。

真琴罕见地露出严肃的神情,直直地盯着响。

“没有哪个大人忍心看到孩子受伤。”

“我并没有受伤。”

“但你可能会在下一场比赛中受伤。这是我个人的坚持,我不想看到你受伤。不只是你,其他人也一样,我不想看到任何人受伤。我甚至想取消跑酷大战这种愚昧的游戏。”

“那不可能。”

“我知道。所以,我只能要求你们不要胡来。”

要是能爽快地答应她该多好,但响没有说话,因为他也不敢保证今后会不会胡来。万一再次发生今天这种事情,他可能还是会义无反顾地采取相同的做法。

两人陷入沉默。

这时,“塔”的方向传来的异响打破了现场的宁静。响惊愕地抬起头。声音颗粒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与美感,宛若来自宇宙的歌声,又好似海豚的低吟。

“我又听到了!”

“听到什么?”

响没有回答真琴的问题,顺着船舷跳下。他强烈地感觉那声音在呼唤自己,之前也听到过几次,而且每次都会莫名地被“塔”吸引。必须去一探究竟!

——无关理性,本能如此告诉自己。

响跳上一艘停靠在附近码头的小型摩托艇。发动引擎后,摩托艇震动起来。

“不是吧!你又想让新先生为你担心吗?”

真琴将身体探出护栏,发疯似的喊道。但响没有理会,擅自驾驶着摩托艇起航。

“我说你!有没有听进我刚刚说的话啊!喂!”

摩托艇越走越远,真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他当然知道这样会害大家担心,但他没办法抑制内心的焦躁感。

现在,作为爆炸中心地的“塔”上方被一团奇怪的积云包围着,上面密密麻麻地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气泡。云的内部产生了复杂的引力场,任何机器都无法观测内部是否存在磁场异常。当中的未知引起人们的恐慌,甚至有人传言在里面看到了幽灵。总之,各种不科学的谣言层出不穷。

响将摩托艇停在“塔”的脚下,旋即跳上铁架。“塔”的红色铁架上刻有许多十字记号——每来一次,响就会在上面做个记号,这是他之前多次尝试登顶留下的痕迹。

五年前,爆炸发生前,前来“塔”内游玩的人还可以乘坐电梯前往瞭望台。如今,电梯已经完全报废,要想登上塔顶,就只能踩着铁架跳上去。

响摘下耳机,声音变得更清晰了。他决定要跳到铁架损坏断开的位置。他用力抓着铁架,设法跳到了上面的位置。

“16区……通关。”

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在铁架上刻下一个新的印记。前面的路还很长,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想尽可能地靠近那个声音。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受到本能的驱使。

响站在部分铁架倒塌形成的不稳定支架上,抬头看着“塔”。厚厚的粉红色积云环绕着瞭望台,声音确实是从里面传来的。那是一种十分奇妙的音色,像人的歌声,又像金属的碰撞声。

响用手背擦了擦嘴唇,集中精力聆听。接下来是未知领域。响瞄准高耸入云的铁架,奋力一跃,踩住铁架的瞬间用力一蹬,借着惯性跳到了泡泡上。这里没有稳定的路线,瞬间的判断失误都是致命的。

此前从未抵达的积云上方,那些神秘的声音应该就是从那儿传来的。响踩着因异常重力场飘浮在空中的建筑碎片,跳到“塔”的玻璃墙上,接着一口气攀上墙面。响看准涂层剥落的铁架,猛地跳了过去。

穿过积云层,瞭望台初次映入眼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