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说那义庄里, 痨病死的枉死的意外身亡的外乡人多了去,有的又不留姓不留名,只将那位置给站着, 义庄里脚步都下不去,衙门里想办个案子,放一两具尸体在里头都没空位。
所以有人要来买走这些尸体, 虽不知是做甚用的,但上头的官员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头看守义庄的人就给卖掉了。
这样一来,义庄空闲下来了,看守的人轻松了,衙门那边有尸体,也不必担心没地儿放。
如此, 这有人将尸体买走, 对他们来说,还是两全其美的事情。
白亦初和周梨听到官府竟然默认了此举,不由得心生恼怒来,纵使是没有办法寻找死者的家属亲人,但也不该将人的尸体给卖出去,亏得还常常将那一句死者为大挂在嘴上。
难不成就是这样为大的?
当下白亦初也是颇为恼怒,“简直是混账!”他生气是有缘故的, 他那些年在战场上, 牺牲在战场上的将士们多了去,有的因为面目全非,那挂着身份信息的布章又丢在了战场上, 如此根本就没有办法辨认他们的身份了。
但即便是如此,白亦初仍旧是带着人给好生安埋了。
若是遇着战况紧急的时候, 也只能暂且存放在各处的义庄里。倘若那些个义庄里也是如此行事,那如何对得起这些英灵么?
“阿初兄弟你冷静些,这事儿啊!说起来,也各有各的苦衷,尸体要存放,衙门就要多花一笔钱,冬日里还好说,到了那春夏秋三季,义庄附近几里都近不得人,臭气熏天的,不要说冰块了,就是生石灰,那也没有人白送的道理,衙门一直垫付着这一笔银子,这样无止无尽的,是哪个都承受不住!”
也不是正方脸想要替本地衙门说话,实在是这芦州与其他州府不一样,乃周梨和白亦初的故里,自然是要替他们两个脸上争光,所以这样样都恨不得与屛玉县同步。
事实上,本地官府也努力,学的颇有些样子,但这经济却是没跟得上,只能是在别处省钱了。
叫正方脸说,在这义庄上省钱,好过在活着的老百姓身上省要好得多。
周梨听得此话:“是了,这些无人认领的尸体,总是存放在义庄终究不是一回事。”但是她也不赞成将尸体卖掉,所以便道:“可也不是没有别的法子,大可在城外山头上开辟出一片山坡来,专门安埋这些孤魂野鬼便是了,往日里若地方官府有心,逢年过节的烧些纸钱便作数。”
怎还将人的尸体给卖了去。
关键被买回去,还要做成药人继续做苦力,这是叫人活着的时候没得好日子,死了还不放过。
此举行为,便是她这个不相信有十八层地狱的人,都觉得这些人此举太过了。
生生给那些尸体打造了个十八层地狱来。
“阿梨你说的这个是正理,衙门哪里没有想到?只不过说来说去,还是钱的问题。”正方脸当即只给她算了一笔钱,这等无名无姓的尸体,最难找人来安埋,更何况还要从义庄拖到山上去,又不是一具两具那样简单。
若是一具两具的,打发衙役们办了就是,可偏还不是少数,衙役们哪里愿意?
外面找人,银钱又跟不上。
所以这归根究底,都是钱的事情。
到底还不如卖了最划算。
“你这般说来,便是地方政府财政跟不上,此处的金商馆是何人负责?”白亦初只朝周梨看去。
这金商馆是周梨主官的部门,她自然是清楚每一处的馆长是何人?
芦州是自己的老家,此处的馆长乃那展元奎,原还是上京人士,在经商上有自己的技巧,更何况他以往送回去的账目也没有什么问题。
当下周梨只和白亦初说着,到了最后,又说道:“此处金商馆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只不过此处样样在学着屛玉县,意图与之同步,而且还有清风跟武庚两个大书院,尤其是这武庚书院,如今从外州府慕名来此就读的学生更不在少数上,他们的年纪又大多符合减免政策,如此的话,地方官府就要多花费一大笔数目。”
正方脸听到周梨的话,连连赞同地点头道:“是了,芦州效仿屛玉县,花费最多的便是在修路上,二来就是这书院了,在上面的花费已经远超了别的州府,这银钱自然是跟不上了。”
说到这里,不免是羡慕起其他的州府来,他们原本就没有什么像样出名的书院,即便是朝廷官府修建起来的书院,但学生也极少,大家都奔到那些个声名更为显著的书院去读书。
反正都不用花钱,所以即便是到外州府,大
家也心甘情愿。
只是这样一来,有着好书院的州府,反而要多承担一笔花费。
而这般说来,大家也找到了地方财政跟不上的缘故了,竟然都在这学生上面。
这叫周梨不禁想起了这不夜城解救来的那些少年少女们,成年的只有一部份,且现在他们也没有银钱,还要这地方官府来垫付……
显然白亦初几个也想到了这些人立马到来,可想而知这本地的衙门接下来该怎么叫苦连天了。
一时都朝周梨看了过去,毕竟是她提议让那些不愿意归家的少年少女们到此处的书院来。
周梨当时其实也没多考虑,只想着他们本就是该读书的年纪,愿意到书院里是好事情,却没有仔细考虑,这会给芦州的衙门造成多大的负担。
一时也是自责道:“这样说起来,这义庄尸体买卖之事,倒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不过又有些不解,“既然他们财政上跟不上,怎不上书屛玉县,那边也好拨款下来。”
却只听正方脸说道:“听说那青州是有韩家带领着,样样政策都十分拔尖,我们芦州自然是不能比青州差。”所以地方官员怎么可能开口管朝廷要钱?
这不是拖周梨的后腿吗?生怕周梨补贴自己的老家,叫人诟病么?
周梨听得这话,难免是有些懊恼,怎么这还起了攀比之风?更可这芦州有两大书院,那么多学生,该是多大的开销啊!和那青州怎么能相提并论?
当下只朝着白亦初看去,商量道:“这样说来,这一次我到底还是需得露面,见一见这展元奎和本地知州,叫他两个赶紧上书,我也好拨款下来。如今只知道他们在义庄上节约,谁知道不夜城那帮学生到了,他们又要到何处去节省?”
可万不要为了面子适得其反了!
白亦初点了点头,“你是该去见一见他们,万不要为着那无所谓的面子,将里子都给扯破了。”
当下也和周梨商议着,自己去暗中查访这昆仑奴的案子,周梨去处理本地财政之事。
因此便与这正方脸细问起来:“那阿平哥可是晓得这几个从南方来商人如今在何处落脚?”
正方脸摇着头:“这倒是不清楚,这昆仑奴虽说不要工钱,可依照我看,到底不是什么正路子,我是不敢用的,所以就没仔细打听过。不过这制作昆仑奴,听说工序繁复,一般都是要有人提前订制,他们才做。且用到的药也有不少,因此并不在这城里,究竟在何处?还要待我仔细打听,但我倒是晓得一个人,大家都管他叫做薛木匠,从前就是做寿材生意的。”
最开始就是他朝城里码头边的掌柜们推荐这昆仑奴。
“哦?此人住在何处?可是知晓?”白亦初见也不是没有一点线索,顿时便连忙问。
正方脸是真没同这些人打交道,因此记得不怎么清楚,慢慢地回忆了好一阵子,才从平日和大家的只言片语里想起来:“好像是石河子巷子里,不过他极少回来。”不过他看到白亦初,即便是穿着一身寻常的袍子,但那一身贵气实在是难掩。
便道:“阿初啊,我知晓你是有武功的,但是暗地里去访这些,我觉得你怕是办不妥的,怕要你多麻烦些,做些乔装呢!”
白亦初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这出色的外形条件有一日会成为自己查案的拦路虎,当下只不解地看着正方脸。
反而是一头在这里凑热闹的岚今将他上下扫视了一圈,“你一看就非富即贵,去打听案子,怕是你还没打听出什么来,人家反而将你的底细都给摸了个清楚,如此早就防备着你,任由你是有千里眼顺风耳,怕也难将案子给查个水落石出。”
说到这里,不由得朝正在和沈窕交代事情的周梨看去:“叫我看,阿梨才合适,一来她相貌不似你这样惹人注意,二来她是个女流,即便如今女官不少,但仍旧还是很难引人留意。”
正方脸听到这话,连连点头附和道:“是了是了,阿初我正是这个意思,阿梨去办怕是效果更好。”
白亦初一时也是哭笑不得,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照着你们这样说,我长成了这样,倒是我的错了?”
不过也不得不承认,大家言之有理,当下也是将周梨喊来,与之说了方才正方脸和岚今的话,便道:“这事儿还要你来出面,不然的话,财政上的事情,我来处理?”
周梨想着也好,“那我让窕窕跟着你,她都有数,到时候出不了错的。”一面朝岚今看过去:“怕是要麻烦你几日了,我一个人出行在外,不说他们不放心,我现在对自己都不放心。”
岚今不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有什么麻烦的,我也好奇,这做药人的什么歪门邪道,连死人都不放过。”
如此一来,周梨和白亦初又将原本分配好的事交换了一翻。
翌日,周梨便开始去石河子巷子附近暗访这薛木匠,白亦初则带着沈窕去见此处金商馆的馆主展元奎。
只是蹲守了大半天,虽是可以确定这薛木匠就住在此处,但却听说他下乡去了。
周梨和岚今猜想,别是昨儿晚上在夜市上听说有人订了昆仑奴,所以薛木匠这个中间人去乡下传话了?
不过晓得在这里等不得人,便和岚今说道:“如此,我们去码头边看一看,那边听说有不少苦力都是昆仑奴。”
如此这般,两人也是拦上了客马车,直朝码头边上去。
如今的芦州比从前热闹了几番,其中少不得是因出了周梨和白亦初这样的人物,所以引了不少人前来此处游玩。
所以码头边也十分热闹,周梨那记忆里的仓库都给移到了别处去,如今这里新修出了一条长街来,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多的又是叫卖着各色产品的小商贩。
又因此处已经完全入了春,有着暖洋洋的和煦太阳洒下来,衬着河边那吹着绿丝的柳条,到像极了一卷盛世繁华的缩影。
尤其是其中身着各处衣裳的商人来往。
只是可惜周梨有正经事情要办,是没有办法去那街上逛了,只朝着与街道反方向的地方走去。
那里,远远就能看到许多工人在码头上扛着货物。
然而还没有等她们俩走近,就听得一个年轻妇人抱着孩子在河边哭啼,两人身上都沾了不少尘土,女子嘴角更是带着血迹,周梨和岚今一见着光景,生怕人要跳河,连忙过去询问。
然还没靠近,忽然就一条大哨棍拦到了她两个的跟前,有一个斜眉斜眼的男子就恶声道:“你们什么人?”
周梨眉头一皱,什么时候这码头上还出现了这种人?“我们是何人,与你有何关系?”
即便这码头是承包了出去,各家各户的门庭前,不叫闲人去往,以免有那心思不纯之人朝货物下手,到时候货物出了什么问题,码头上反而不好与买卖两家交代。
可是周梨心想,自己这也还没走到码头上,现在是公家的地盘,与他有什么关系?
男子也没想着周梨一个女子,胆子这样大,只将手里的哨棍往她面前又逼近了几分:“小娘们,脾气倒是不小,爷好心提醒,这种地方可不是你们这些娘们能来的。”
说到这里,又看看那哭啼的母女俩,随后威胁起周梨来:“有些事儿,也不是你们该多管的,哪里来哪里去,不然叫你们好看。”
“你要叫我们如何好看?”周梨想动手,但是她这个时候已经看到了不远处正在搬运货物的昆仑奴,只见那行为举止十分缓慢,有些像是丧尸走路……
且他们身后还有拿着长鞭的工头,只要他们停下来,长鞭就落在身上。
但是他们好像没有什么反应。
因此也是怕打草惊蛇,一把拉住要动手的岚今,“我们走。”
只是也没有走远,就在暗处一直盯着,眼见着那母女被赶过来,方迎上去询问:“这位嫂子,你是作何惹怒
了那码头上的人?”
岚今以为周梨没选择离开,一直在这里是继续打量那些昆仑奴,没想到周梨竟然是专门在这里等着母女俩。
叫她看,这母女俩应该是不会跳河了,倒不必再管的。
所以有些好奇,周梨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心情去多管这些闲事,如今不该是叫自己去抓个昆仑奴来研究一二么?
然而就在她好奇之际,那妇人却因周梨的问话,哭得越发伤心了,双手掩面,哭得不能自己。
反而是她身旁那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哭着同周梨说道:“我们看到了爹爹,可是怎么喊爹爹都不理我们。”
周梨眉心一紧,连忙蹲下身来细问起小姑娘:“你爹爹,在前面的码头上?”
小姑娘连连点头,“是爹爹,他身上还穿着出门时娘给缝的新棉衣,就是都叫那些坏人给抽破了。”
这话一出口,岚今神色陡然一变,有些佩服地看着周梨,“阿梨,你好厉害,怎么知道她们与昆仑奴有关?”
原来,那码头上只有昆仑奴会被抽打,因为正常的工人,如今都是手里拽着长鞭的。
周梨一开始并不知道着母女俩与昆仑奴有关,只是见她们俩一副落魄模样,那妇人嘴角又渗血,便晓得是受人欺负了。
最为女子,她既然是遇着了,当是要上前去询问一二,若是能帮肯定要帮忙的。
哪里晓得忽然跑来一个拿着哨棍的恶人拦住了她们,且还让不要多管闲事,这一下就让周梨敏锐地发现了些端倪。
因此便在此处等这母女俩。
如今可见,她果然是没有判断错,这母女俩与昆仑奴真有些关系。若是没有关系的话,那这女子不会想要去码头上,就不会被这些喽啰们出手打伤了。
而她到码头上去,纵使是挨打也要去,一定是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她一面拿了干净的手绢出来递给妇人,又拿袖子与那小女孩擦去了脸上的尘土和泪痕,“你们先不要着急,把脸擦干净,再细细说来。”
妇人犹豫了一下,才接过周梨给的手绢,随后用那哭得沙哑的声音问道:“妹子,莫不是那昆仑奴里,也有你的兄弟丈夫?”
那些个昆仑奴,都是年轻力壮之辈。
所以妇人猜想里头有周梨的丈夫和兄弟。
周梨也顺势点头:“我有一个表兄,好一段时间没了音讯,我听得人说这码头边上像是看到了他,特意和小妹来寻,只是那码头上不叫人靠近。”
妇人一听,顿时激动不已,又似找到了同盟,激动地拉着她的手:“好妹子,你可万不要强闯过去,不然那帮黑心肝的,少不得叫你受皮肉苦。”只是她说完,想起丈夫如今也不认识自己,像是个行尸走肉一般在那里做苦力,心里顿时难受不已,也不知该去何处求个公道,一时又难过地哭起来。
一边哭一边道:“我该怎么办?难道去那衙门里说,那里有我男人么?可是我听人说,这些昆仑奴是用尸体做的,尸体还是衙门卖出去的,他们能管这案子么?”
她越说越是绝望,却是如何都不相信自家男人好好的,怎么就成了尸体,还被卖给那些怪人们做成昆仑奴?
周梨心中大骇,早前只想到衙门是财政周转不过来,所以才在义庄上节约的,哪里晓得忘记了这一层。
因是衙门卖出去的尸体,如今这昆仑奴制作出来,真有人发现了自家的亲人,却也因为是衙门卖出去的,不敢上衙门去讨公道,只来这买家里闹,人又不放尸体,指不定还将衙门搬出来压着他们。
这件事情,的确是衙门办事不力考虑不周,无形中就成了那助纣为虐之辈,好叫下面这些人钻了空子,为虎作伥好不嚣张。
还有周梨刚才远看到那些所谓用义庄买来的尸体制作成的昆仑奴,怎么都不像啊!
那义庄的尸体,有几具是新鲜的?可是她看着那些昆仑奴,倒是鲜活得很。
心里已经打定了主意,必然是要从衙门里那里拿到义庄尸体的数量和和所有记录。
一面则安抚着这妇人,“嫂子先不要着急,报官的事情,咱们须得从长计议,倒是你身上的伤,怕是更要紧些,我们先去处理伤口在想法子。”
又看了她旁边的孩子,“如今孩子爹在那头不生不死的,你若再出个什么问题,叫孩子怎么活?”
这话,到底是叫妇人动容了,只忙抹了眼泪,当下便说去找大夫,一头又问起周梨来,“你表兄几时失踪的?我家男人才过了新年,大年初三隔壁村便有人说,来这城里有活儿干,工钱给得还高。怕来晚了没位置,我男人初四一早就收拾包袱跟着一起来了,哪里晓得前几日,听隔壁村说,领着他们来的这人,死了,我一心心急,将年迈的婆婆交托给邻里照顾,就带着娃儿来寻了。”
到底是此前有些线索的,所以她来城里没两日,就找到了码头,果然是找到了丈夫,只是可惜丈夫却不会回应她,且那四肢行走起来,仿佛是鬼怪故事里的僵人一样。
说到此处,她的眼泪又好似那不要钱一般顺着脸颊流淌下来,周梨一条新帕子,都这样全给打湿了。
她一哭,孩子也哭,岚今见此,一点忙是帮不上,又可怜她们母女俩,只将那小女孩给抱起来。
只是她个头本来就矮,如今抱着着小女孩,旁人看着怪吃力的样子,一时是引得旁人频频扭头来瞧。
见此周梨只带着她们上了客马车,往最近的医馆里去,一面劝说着那妇人,又说自己的表兄和她这男人情况差不多,“都是熟人来找,说城里有好活,就急匆匆来了,不想这一来就没了音讯,我那姑妈又是寡居在家,腿脚不便,族里男人们如今又都抽不开身,如今就能指望我来帮忙寻一寻。”
她几个在马车里说话,那赶车的车夫不知怎就听了,想来本就是个心善之人,听了这话便起了恻隐之心来,“几位,我说个实话,如今什么熟人介绍,可万不要相信,都是骗局呢!”
周梨一听这话,忙将那拉开透气的车帘又打开了些,“大叔这话这么说?”
便听得赶车的车夫说道:“其实啊,我们整日在这城里载客,天南地北的人都有拉来拉去,消息自然是比别人要多,我瞧你们一帮女人,也是可怜,实话与你们说了吧?那昆仑奴啊,哪里是什么义庄的死人做的?那义庄的尸体都烂成了什么样子?大家心里还没数么?任由那些人到底是有天大的把本事,也不能叫尸骨上再长活肉吧?”
且那义庄也没这么多尸体给他们做成昆仑奴啊?
还有不止是本地用昆仑奴,其他州府也有商人专门来此订做昆仑奴的。
几乎都是拿去做苦力的,所以要身强体壮的年轻人!那这些年轻人能从何而来?当然是从那等偏僻的乡间拐骗而来的。
且都是熟人介绍熟人,介绍一个就能得不少银钱呢!银钱跟前,什么亲戚好友,那都是虚无缥缈的。
车夫说到此处,也叹着气道:“如今啊,听说衙门也插手了一脚,不然这些人不会如此猖狂的,所以去衙门报案了也没用。”
他说到此处,不由得哀叹了一声:“可怜我那表妹和表妹夫,年近不惑才得了这个儿子,辛辛苦苦一把屎尿养到十七八,结实得跟头水牛一样,却叫他父亲那头的一个亲表哥给骗去,也做了这昆仑奴,听说卖给了北方的伐木商人,这会儿已经上船去了。”
叫他表妹表妹夫哭死了,却也无可奈何。
所以说来说去,那昆仑奴就是活人制作而成的!这与草菅人命有什么区别?甚至有过之而不及!心里已经是怒火滔天。
但仍旧是给忍着,只是暗中几下了这马车的车牌号,只想着到时候这也是一方证人。
到了医馆门口,领了这母女进去,检查了一翻,哪里晓得这妇人居然被打出了内伤来,胸中堆积了不少积血,别看她眼下思路通畅,能说能走,但也有可能下一瞬就忽然断了气。
这可将周梨岚今吓得不轻,她那女儿更是哭得伤心欲绝,只连忙跪下来求大夫救她母亲性命。
大夫的意思,扎针先将淤血给散了,只是这样一来,最起码也是十天半月一个疗程,且要三四个疗程,他才敢保证,这淤血能散去大半。
但这途中若是出现意外,女子也很容易忽然出现意外,他是不负责的。
妇人一听,自然是不愿意治了。只哭道:“我男人如今生死不明,婆婆和孩子还要活命,手里这点银钱还不如留给她们。”
周梨这里自是先将银子都给交齐全了,方劝着她:“你好生放宽心去治,你男人这件事情你先不要急,顾着自己的命,左右我也要去给我表哥找个公道,你男人的事情,我也一并给办了。”
女人大惊,没有想到周梨居然如此财大气粗,一口气将她治病的钱都给交完了,急道:“妹子你这是何必?你这钱,是你姑母给你来找你表哥的吧?你如今给了我,如何向她老人家交差去?”
“这个事儿你别管,你是叫码头上的人打伤的,回头这案子办了,我必然是要从他们那里将银钱讨回来的。”说罢,又安慰了妇人一阵子,和医馆里交代,将妇人的女儿一起留在这里。
如今的医馆,都如同屛玉县那般,大都有那住院的地方,所以这妇女二人就安心在此处治病。
她则和岚今先回弘文馆。
反正周梨不以为是自己运气好,随便遇到一个妇人和一个车夫,家中都有亲人被做成昆仑奴。
而是这昆仑奴的数量,已经远超了正方脸的认知,甚至可能已经极其普遍了,只要用心去探,那数量怕是要吓死人。
且也不是尸体来做的,而是专门到偏僻乡间拐骗年轻力壮的男子,所以这件案子的恶劣程度不超此前自己所办的任何一件案子。
事关重大,她自然是不敢有半点耽搁,当下便是要和白亦初商量一回,且立即通过地方官府,统计丢失人口的数量才是。
就是这统计不好做,毕竟这些人大部份都是被熟人骗走,他们又以为官府和这些制作昆仑奴的贩子是同流合污,压根就不敢报案,所以怕是地方官府根本就没有目录。
想到此,便想到了商连城,这个时候他应该也在来芦州的路上了,到底这关键时候还是要用自己的人。
她和岚今回来不到半个时辰左右,白亦初和沈窕也回来了。
这事儿好办,甚至都没惊动知州楚河泰,就让展元奎那里办了。
两人回来见周梨也在,且神色十分不好,便立即猜到了,怕是她已经打听得了不少消息。
只是,可能都不是好消息。
果然,接下来便听得周梨和岚今说起今日她们从石河子巷子到码头后所发生的一切,白亦初和沈窕的脸色也都变得难看起来。
而周梨也将自己的想法和白亦初说道:“他们说昆仑奴是尸体做的,尸体又是义庄卖出去的,如今都认定与官府有关,起先我觉得官府怕是不知情,可是如今这丢失的人口如此之多,但凡是有心,怎么可能察觉不到?更何况那码头这么多昆仑奴,到底是不是死人做的,难道他们还没长眼睛看不出来么?”
所以现在周梨都怀疑起,官府甚至可能知情。
因此她不打算让官府的人帮忙去下面的乡里走访丢失的人员,想让商连
城过来,甲字军化整成零,去往乡间查探。
又见白亦初心急如焚,生怕他直接就忍不住去寻那薛木匠他们制作昆仑奴的老巢,到时候反而将人惊动逃了,不能一网打尽,那就如同不夜城一般,还要继续派人盯着后续。
实在不妥。
于是和白亦初交代着:“我知晓你现在的心情,但是战场上那打仗擒贼先擒王的做法,在这案子上是行不通的,到底咱们还是须得小心谨慎些,顺藤摸瓜,一个也不能放过,免得日后留下余孽来,过几年风声过了,又暗地里行此等恶事。”
白亦初方才听周梨说这些昆仑奴都是活人做的,的确是起了直接杀入对方老巢救人的想法。
但是叫周梨一劝,也只能作罢。到底还是要一锅端掉,才能斩草除根,不可一时冲动,倒是抓了几个头子,可是将他们这团队惊动了,到时候余孽四处散逃。
就如同周梨所言那样,也许那些逃掉的,没几年又开始行这勾当。
“那你当下有何打算?”总不能就一直在这里干等着商连城和甲字军吧?
“我找阿平哥来,叫他去联系薛木匠,订做几个昆仑奴,到时候咱们跟着薛木匠,先将他们的老巢摸清楚。”说到这里,周梨将暖玉临死前给自己的那方子拿出来,“早前咱们不知道暖玉这是什么意思,如今我倒是明白了。”
这药方子里,何济洲当时说了有好几味药是用来专门防腐的,暖玉是芦州长大的,徐天明训练狗,也没少用些奇怪的毒和死人肉喂狗,只怕早前就与这薛木匠一伙人有所来往。
这方子里,没准有什么线索呢!
“我今日去医馆的时候,除了这几味防腐药之外,余下的药我和岚今在回来的路上,一家医馆问了一个,其中一个却是无人知晓,是何等功效。”
周梨说着,指了指药方上那个南天门。
天南星、南风草、南烛子,甚至南蛇藤等她们都打听过了,没有一个别名叫做南天门的。
所以即便是知道这方子有用,但现在也断了线索。
而其事着急,当下沈窕也再度去找正方脸,将周梨和白亦初的意思传达给他。
正方脸速度也快,不过是第二日,就得了薛木匠的回应,隔日他回了城里来。
白亦初便乔装打扮一番,暗地里跟踪他。
周梨三人也没闲着,只到那乡下去,暗自打听起这些失踪青壮年的消息来。
这日因遇着第一场春雨,又打了雷,便借宿在一个阿婆家。
她来这村里,打着的正是自己表哥被朋友骗去做工挣大钱,随后断了音讯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