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梨不知道现在到底什么时辰了, 长久在这样的几乎密封的空间里,很是容易叫人迷失时间的进度。
如果不是上方那简陋的盖子里能透来一束束光芒,周梨几乎不敢想象, 那样黑暗无望的空间里,是不是更难熬?
而此刻借着这橙色的光芒,她能亲眼看到那随从一脸焦急地将一把樱桃核大小的药粒往对方的口中塞去, 紧接着又灌了些水。
看起来动作就很粗暴,不免让周梨担心他主子在昏迷的状态中,一次被灌了这么多药,会不会给噎住?
但她明显是小看了一个人的求生欲,大半壶水灌下后,那药似乎也全然进入了病弱青年的胃中。
只不过就算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可能这么快就见效, 那病弱青年仍旧是一副灰白脸色, 有气无力地靠在他随从的肩膀上。
他随从似乎对于这药是充满了自信的,药灌下去后,他就没有此前那样焦急了,一脸安定地等着他的主人清醒过来。
果然,周梨觉得就是过了盏茶,又或者是两盏茶的功夫吧,那病弱青年竟然真的清醒过来了, 但脸色仍旧不大好, 即便是他的随从不停地与他擦拭额头上的汗渍,但仍旧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
她几次是想询问的,可奈何这头顶上不断地响起脚步声, 以至于她所有的话都被扼制在了喉咙里。
汗水越来越多,周梨似乎感觉到自己大半的头发都已经湿透了, 更不要说那贴身的衣裳,只怕如今能拧出不少汗水来。
再这样下去,她想着会不会因此脱水而死?于是又灌了一口水,但并不敢多喝,因为这本地的老百姓们早前说过,这两三天会有沙尘暴。
所以她十分担心,这些沙贼会不会等着沙尘暴过后才会离开羌城?所以这水也不敢多喝,不然现在是爽快了,可接下来两日怎么熬过去?
她的担忧虽是有道理,但是这些沙贼要走的方向和沙尘暴是两个对立的方向,所以在那日落余晖终于一点点消散,光影变得斑驳细碎起来,他们的队伍似乎终于离开了羌城。
殷十三娘与周梨出来之际,贺知然不但帮她将头发染黑,还给了她吃了一味药,以至于让她行走之时,旁人光凭着那步伐是无法判断她是个练家子的。
只要她不动手,她就只是一个腰间挂着鞭子的普通牧马妇人罢了。
所以哪怕这病弱青年对她们俩算是有救命之恩,但一想到此番来这丰州事关紧要,因此不到万不得已,周梨仍旧不会让殷十三娘暴露。
眼下听着那些沙贼像是走了,但也不敢确定,所以殷十三娘还是如同那寻常人一般,顺着那台阶爬上出口去,小心翼翼地推开盖子一角,将半个脑袋伸出去。
没有月亮,巨大无边的天幕上细碎地洒满了星子,仍旧能将这个城池照得清晰,也叫殷十三娘将那远处横躺在街上的尸体看得清楚。
是白日里叫骂的那个汉子,他的身体在一处,头和一只手臂,又在另
外一处,真正意义上的身首异处。
她察觉到手指说攀着的地方,尘土有些奇怪,都凝固在了一处,感觉硬邦邦的,垂头一看,却见是一团黑红色的血液,将这原本飞扬的尘土都凝在了一起。
而不远处,一个旅人的尸体就在那里,他眼睛还睁着,可惜已经黯淡无光了,星空虽是亮,却不足以让人看到他眼里临死前的不甘心。
除此之外,这座城池很安静,除了那呜呜的风声呼过,连虫鸣声也没有。
那些沙贼不是能安静下来的人,这样漂亮的夜色里,他们少不得是要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
所以殷十三娘将那遮板推开了一些,使得更多的星光流淌进这地窖里,“姑娘,可以出来了,他们应该已经走了。”
沙漠的夜里是凉爽的,再过一阵子,会叫人觉得寒凉。周梨一身的汗虽已经晾干,但仍旧是给她一种黏糊糊的感觉。
她朝那病弱青年主仆看了一眼,“我们也出去吧。”
“好。”病弱青年颔首,启动着那干裂发白的嘴唇,声音十分微弱。
他的随从连忙蹲在他的身前来,将他给背起,他两条手臂就这样有气无力地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这样的虚弱是周梨万万没有想到的,甚至有些担心他会忽然从他随从的背上掉下,便顿住了脚步,“要帮忙么?”
“没事。”那随从开了口,不知道是不是周梨的错觉,周梨总觉得他这随从的声音,与寻常男子相比,总是少了些什么。
但如今也没有多想,连忙出了这地窖。
风吹过来,丝丝凉凉,穿透了她被汗渍浸透过的衣襟,先是一种让人感觉清爽的轻松,可下一瞬便是叫她忍不住一阵哆嗦,下意识抱紧了双臂,“咱们,还回客栈么?”可真冷。
只不过朝客栈瞧过去,大门敞开,借着这星光能瞧见里面桌椅翻仰,一片凌乱之相。
“走吧,兴许这城里的人,很快也会回来。”殷十三娘拉着她,先进了客栈去,在客栈后面天井有一处细细的小泉眼,冒出来的地下水虽然少,但足矣让她们打一两盆来擦拭这汗啧啧的身体。
那病弱公子也叫他的随从背着进来,回了他们原来的房间里。
只是门窗虽没有被毁坏,但房中能拿走的一切,都已经叫沙贼们给带走了,包括铺在地面那五彩缤纷的地毯。
好在木盆他们是留下了的。
周梨和殷十三娘先将自己客房简单打理一回,便听得楼下来了一阵脚步声。
但与那沙贼们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比,这脚步声反而平稳了许多。
殷十三娘从门缝里朝外探出一看,原来是店家回来了。
这样的事情,他们大概总是经历,所以从他们的脸上,其实看不出什么多余的情绪,面对这乱糟糟的家,他们也好像已经习以为常,进门来就开始收整。
但是在看到还有周梨和那病弱公子主仆这两门客人在,都有些诧异的。不过也没有说什么,就各自忙自己的。
等着周梨和殷十三娘那里都擦了身子,换了衣裳后,店家的女儿端着一碗水煮羊肉和两张馕敲门,见着开门的周梨,脸上满是歉意,“这是晚饭。”她说着,看朝了街上,像是在替他们本地人解释一样,“我们也没有办法,只是躲藏的地方只有那点位置。”
他们有什么错?又不是圣母在世,难道还要为这些路过的旅人们,把自己的生命献出来么?躲藏的位置只有那样大,他们让给了旅人们,这会儿横尸在街上的,便是他们了。
所以周梨并不恼,“人之常情罢了。”
这是一个关乎人性的问题,但却又与善恶无关,她也是无心去想,只不过看了对面那亮着灯光的客房,总归今日欠了对面那病弱公子救命之恩。
店家女儿也没想到她会这样说,紧绑着的神情明显松缓了下来,“谢谢你的理解,尊贵的客人,真神会保佑你的。”她说着,以他们的礼节朝周梨行了一个礼。
周梨想,她什么都没有做?如何受得了她的大礼,便也回了一个。
等人走了,她端着水煮羊肉和那馕往桌上放,“说起来,也不是他们的错,却要叫他们来承受这良心不安。”丰州的衙门都不管这些沙贼么?想那李木远既然如今有大批的兵马,只管调遣一路来,即便是不能将这些沙贼彻底铲除,但好歹也能起到一些震慑作用,叫他们不会这样嚣张,隔三差五来绿洲里抢夺杀伤。
“姑娘可不要操这份心了,等沙尘暴一过,我们就立即启程。”水煮羊肉大块大块的,并没有一点腥膻,但她们两个中原来的人,对于这种大口吃肉还是有些不习惯,所以殷十三娘正用小刀一点点将那羊肉片得薄薄的,“也不晓得羊汤还有没有,姑娘你先吃,我去看看。”
她放下小刀,便出去瞧。
周梨拾起小刀来,学着她片羊肉,却发现这原来是个技术活,没有两把刷子在身上,是不行的。
她明明看着殷十三娘那样轻松简单,可自己半天才切下来一片,且还十分不像样子,也就放弃作罢。
很快殷十三娘用大陶碗端着一碗新鲜的羊汤进来,又说遇到了对面那病弱公子的随从,问了一下他家主人的状况,说是好了些,那都是旧疾,吃药好好休息就能恢复了。
说着一面又忍不住吐槽,“他那随从说,他们主人是做香料生意的,经过这丰州,是要去往西域那边收购香料,叫着我说就这样的身体,在中原待着,随便做一样生意罢了,那三十六行难道还不够他挑选?非要跑到这里来受罪。”
说罢,又有些担忧起来,“我今儿管他那随从套话了,改
明儿他们不会也来问姑娘,你一个姑娘家不好好待在中原,跑丰州来作甚?姑娘你到时候如何说?”
周梨喝了一大口羊汤,很鲜香,脑子里正筹划着,要不要弄点这里的羊去半月镇那边饲养?这羊肉好吃,没有一点膻味,羊汤也好喝。
听得殷十三娘这话,方抬起头来,一面噘嚼着嘴里的馕,“这有什么?我就说未婚夫到西域做生意,几年不曾归家,我如今快要二十一的年纪了,总叫邻舍言语嘲讽,受不得就亲自出来寻他回去成亲。”
“噗。”殷十三娘听罢,笑得险些将一口羊汤喷洒出来,一面忍不住夸赞道:“妙啊。”
果不其然,这羌城又恢复了此前的模样,昨日那些沙贼来此之事,仿佛就不存在一般,街上那几个没来得及找到躲藏之处的倒霉人尸体,已经叫他们拉到城外的沙地里去埋了。
街上的血液也被黄沙说遮掩,到处都热闹不已,周梨买了些新鲜的葡萄和杨桃,正巧遇着那病弱公子主仆俩在天井里坐着,便将葡萄杨桃洗净送了过去,“昨日之事,万幸有这位恩公,不然我二人只怕也难逃一劫。”
病弱青年今天的气色果然好了许多,抬手示意周梨坐下,“出门在外,理当相互照应。”然后果然如同殷十三娘说预想的那样,寒暄了几句他便问起周梨,“姑娘你一个女儿家,也不带个男仆,怎么跑到这丰州来?”
周梨听得这话,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又作出些为难的样子来,最后看朝对方,“恩公你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不瞒你。”
然后便将昨日编好的那番话说出来,言语间只有那无尽的委屈和无奈。末了只甚至她自己都快要信了,眼圈竟然微微有些泛红,“不然,我一个姑娘家,怎么可能到这样偏远的地方来,实在是和他这婚约两家长辈订下的,如今他父母不在,我又不能自己单方面退了婚,便只能来寻他,若是他已经另娶他人,便是把我家的信物归还,自此一别两宽,再也不见。”
病弱青年本是随意问的,哪里晓得这其中竟然是有这样的曲折,见周梨又伤心难过的样子,竟是有些过意不去,想要拿手绢给她擦拭眼睛,好像又有些逾越了。
“对对不起,姑娘,我实在不知是这个原委,反惹你伤心。”他有些手足无措,似乎第一次遇到这样的状况一般,而且也不懂得如何宽慰女孩子。
周梨见好就收,忙抹了两回眼睛,见对方因此一副十分愧疚的样子,就转过了话题,“还不知恩公尊姓大名?”
病弱青年怔了一下,见她还一口叫着自己一个恩公,只觉得十分不好意思:“不敢当,顺手之举。”又说他乃那燕州人士,姓曰京景,字允之,家中做香料生意的,从前都是弟弟去往西域,只不过今年年初,弟弟成了婚,他不好再叫他与弟妹受这新婚分离之痛,便亲自来此,不想才入这丰州半步,便遇到这凶名在外的沙贼。
他道了家门,自然也是问起周梨来,“姑娘是芦州人士?”
他既然是行商之人,那么这天南地北的人,想来是见了不少,从自己的口音里听出来,也不意外。因此周梨只笑起来自报姓名:“正是呢!我便是芦州人,姓离,我娘总唤我叫粥粥。”
那景允之听了,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实不相瞒,我正是听着你说着芦州口音,觉得亲切无比,那时候才冒险拉你藏地窖去。”又说他年少之时,家中弟妹众多,父母照顾不过来,只雇佣了一个从芦州来的奶娘照顾他的起居。
他自幼身体也不好,一宿一宿总是在半夜醒来,就是他这奶娘抱着他用芦州话哄。
周梨听罢,心里有那么一点后悔,自己这样骗人不好吧?人家如此真心实意,连幼时之事都道了出来。但想了想,还是马儿重要,于是将那点良心不安都压了下去。“如此说来,我倒也谢谢恩公这奶娘才是。”
景允之好似不喜周梨叫他恩公,直接明了道:“这出门在外,总是遇到许多你意想不到的事,如今是我救你,可在那下面,我听我家阿若说,亏得有你们给的水,不然那许多药,我如何干咽得下去,指不定就命丧那地窖之中了。”
所以他的意思,两厢抵消,周梨不用总一口一个恩公叫他。又或者说,他救周梨便如同救了他自己。
又说周梨她是善良人,若是换做别的,见自己当时要死不活,指不定就落井下石,还能夺了自己身上的金珠子去。
周梨听得他说那身上带了许多金珠子,不禁是将目光下意识往他身上瞧去,忍不住笑道:“我觉得景公子,你下次还是留在家中,让令弟去往这西域吧,你这样老实,我恐你这人还未出丰州,金珠子就已经不保了。”
景允之那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露出些尴尬的笑,“我只同粥粥姑娘你说罢了,你是个好人。”
周梨见他也是而立之年的人了,怎么会这样单纯呢?自己哪里是什么好人?还骗了他呢!
回去后只和殷十三娘说起来,殷十三娘却是有些担心,“他要去往西域,必然是要途经木雅城了,到时候别和咱们一路吧?那可怎么办?”这匆匆一相逢,倒也没事,可总一路相伴,时而久之的,怕是要叫他察觉出什么来。
若他真是好人,那也无妨,就怕是另有居心。
反正殷十三娘觉得这出门在外,除了自己的亲爹亲娘,谁也不可信。
这话周梨深以为然,“到时候咱们找个借口,同他们分开便是。”男女大防,正好拿来做借口。
接下来一天,日子平平,除了前面那天空大白日里黑沉沉的,听说那是沙尘暴的缘故,连带着城里的扬沙都多了不少。
便无旁事。
隔日起来,店家女儿便告知她们,那沙尘暴结束了,这次是万幸没有牵连到他们羌城,又算是躲过了一劫。
周梨见此,也是着急要赶路。
没想到才出羌城,就听得耳后传来一阵骆驼铃,回头一瞧,果然是那景允之主仆俩。
对于周梨这样不辞而别,那景允之似乎是有些不高兴的,追了上来,“粥粥姑娘,我以为我们也算是有同生共死之谊了,不想你这启程也不知会我这里一声。”
周梨笑得歉然,“景公子实在对不起,即便这出门在外,讲究不得许多,可我昨夜仔细想来,我们孤身男女同上路,终究是不好,若是嫂夫人知晓了,难免是多想,而且我这未婚夫,即便是我对他是有些怨气的,可终究是自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若他在这西域果然是叫事情耽误,我仍旧是愿意同他结这良缘,所以……”
余下的话自然不必他多说,那景允之也不傻。
但他紧拽着套在骆驼身上的绳索,一双细长的凤眸紧紧盯着周梨,“所以粥粥姑娘是怕我坏了你名声,惹你未婚夫不喜?”
“景公子,我也是为了你着想,免与嫂夫人为这样的小事生嫌隙。”周梨说得那叫一个道貌岸然。
却不想,只听那一向少言语的随从阿若忽然说:“我们公子还未娶妻。”
景允之也自怜自艾道:“我这样一副身体,如何好去耽误人家姑娘大好年华呢?”然后只一脸难过地叹着气:“既如此,那我也就不牵连粥粥姑娘声名,你们先行吧,大不了我带着阿若在这里等半日,再启程就是。”
“公子,要不,我们回城吧?这样大的日头,你如何受得住?”阿若也适时地劝着。
周梨本是觉得这景允之怎么说话有些茶味的感觉?但是不得不说,自己听了的确十分愧疚。不过一听他这随从阿若的话,心里便觉得不对,这日头是不小?可难道他赶路,就不会被太阳晒了么?
一面见对方那一副可怜模样,便也只摆摆手:“景公子这是什么话?路也非我说开,你们要走便走,什么等不等的。”然后朝那殷十三娘示意了一眼,两人是将帏帽放下来,吆喝着骆驼,启程。
景允之却没有动,只见着周梨她们的身影穿过了前面那一片胡杨林,彻底消失,才同身后的阿若道:“我们也走吧。”
阿若没有说什么,将挂在脖子上的罩巾拉上来,挡住口鼻。
如此这般,四个人分成两个队伍,一前一后。
而此刻在隔壁那齐州李木远的王府中,已经消失在大众视线许久的何婉音领着檀香姑姑,正急匆匆地从王府侧门出去。
只在那街坊中转了几圈,便进入了一处偏僻小院中。
院子里没有一个人,显得清冷,又因如今新年时节即将到来,界面上的热闹鼎沸声不断传来,使得这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更是落寞无比。
快到门口的时候,她顿住了脚步,朝身后的檀香姑姑说道:“姑姑在这里等我。”然后自己推门进去。
房间中,一股呛鼻的碳火味迎面而来,她好看的面容上,顿时露出不满,一面朝着四周紧闭的窗户扫视而去,见虽然都是半开着的,但这屋子里的气味仍旧如此呛鼻,便十分不悦地说道:“下面的人如何照顾的?你也不知说他们?”更何况自己拿的银子不少,怎么不买些上好的白霜碳?
说话间,她已经走到了床榻前。
那**躺着的,也不是别人,正是中了晴儿一箭后,又被柳相惜一行人遇到,斩去双臂的李司夜。
照顾他的人显然是不尽心,如今的他满脸的胡茬,加上没了那双有力的臂膀,整个人躺在那里,仿佛一只濒临死亡的蚕蛹一般,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死气。
但何婉音的到来,又像是给了他无数的期望,他激动地将头侧过来,看着那张依旧绝美倾城的面容,“阿音,你总算来了。”
若是以往相见,他必然是立即将她搂在怀里,或是压在身下,狠狠掠夺一回她身上的所有美好。可是如今他光溜溜的肩膀上,再也没有能拥抱这个爱极了他的女人的双臂,他忽然心生出一股悲凉,“阿音,往后我再也不能抱你了。”
何婉音有些恍惚,李司
夜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自己的任务是攻略他辅佐他,然后他们会成为受万人敬仰的帝后。
只是她也不知为什么出现这许多偏差,李司夜的青云路竟然是这样坎坷,他像极了一个扶不起的阿斗,自己已经在他身上砸了许多人力和银钱,他最后竟然半点回馈都没有给自己。
但这个男人,曾经是她真心实意喜欢过的,可看着他那秃秃的两个肩膀,她觉得有些接受不了,甚至有一种恶心感觉。
所以她别开头去,不在看李司夜,“阿夜你知道么?长庆伯爵府满门,没有一个活下来的。”
李司夜当然知道了,可是他现在不但失去了双臂,还有满身的伤,不然他一定要将这个可怜的女人抱在怀里安慰的。
不过最终也只能干干地道了一句:“我知道。”
便听得何婉音悲痛欲绝的声音响起:“你既然知道,便该晓得,如今能替我报仇的,只有李木远了。”
李司夜不但听说了长庆伯爵府被满门抄斩的事情,他还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忽然那心里升起一股怒火来,“所以,你要嫁给那个老男人么?”
何婉音好像哭了,不过她此刻是背对着李司夜的,但那带着哭腔的声音还是传进了李司夜的耳朵里。“阿叶,我要报仇,只能如此了。还有,我也要替你报仇,灵州那些人,远超了我的预料,天星阁已经不在了,长庆伯爵府也没了,我如今也无人可用,只能借他人之手。”
她的言语之中,满是被逼无奈。
使得李司夜一下就感动,又开始自责怨恨起自己来,“都怪我,若是我……”他想说若不是他被那些奸人斩了双臂,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女人以献出身体的方式,换取别人的力量来复仇。
但是那话才说出口,忽然想起了梦。
便觉得,不怪他,一切都要怪那白亦初,怪他没有去战场,不然自己的人生就与此刻截然不同。
那白亦初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不过李司夜不敢将这诡异的梦告知何婉音,怕何婉音觉得自己如今是魔怔了。
何婉音在他的床前哭了一阵,将他的心都哭软了,对于怨恨何婉音投入别的男人怀抱一事,如今都揽到了自己身上来。
心想阿音都是因为自己,才不得不委身于李木远那个老男人。阿音竟然这样爱自己,为了替自己报仇,不惜出卖自己的身体。
于是心里就更憎恨自己的无能了,当然也连带着那白亦初一起怨恨,若不是白亦初跑去参加科举,而没有去战场的话,他的人生怎么可能是现在这样悲惨潦倒?
但却没有发现,以往和他见了面,便要干柴烈火的何婉音,如今连他的床沿都没碰一下,更不要说上前来吻一吻他的脸颊。
而何婉音此刻已经离开了,和檀香姑姑回到了李木远的王府中。
檀香姑姑这一阵子跟她走东奔西,已经许久没能安下心来研制她的药丸了,所以送了何婉音回房间,木青又在门外守着,她也安心去取药材炼药。
房间里何婉音已经靠在床榻上了,只不过脑子里还满是那李司夜的恐怖模样,她忽然有些觉得从前和李司夜做那些亲密无间的事情,变得恶心起来。
他不像是人了,像是一条蛆。
但好在,往后不用去多管他了。世界出现了偏差,李司夜已经不是这所谓的天选之子了,如今系统给自己也改了任务,只要攻略了这李木远还有那灵州杜仪其中一个,她便能完成任务。
这个问题比起攻略李司夜还要辅佐李司夜,简直不要太简单。
而且有了系统奖励的那些道具,她的容貌越来越美,真正的倾国倾城之容。
至于那杜仪现在她也还没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身份?为何会出现在自己的任务列表里?不过她倒是晓得那杜仪好像是白亦初那个未婚妻的表哥,既然如此,那她当然要选择攻略这李木远,哪怕李木远已经是而立之年,但终究是做过皇帝人,处尊养优,能丑到哪里去?
事实上她也满意李木远的外貌,虽不似那李司夜一般青春勇猛,但自身带着的那种苍白矜贵,也给了自己一种不一样的体验。
只是可惜到了现在,那李木远也没有碰自己,也没有明确地表面过要娶自己。
不过何婉音想,他既然允许自己留在这王府中,随意进出,这样的特权,到如今可没有哪个女人能得到过。
所以由此可见,在李木远的心里,自己还是与那些庸脂俗粉不一样的。
想到这里,便也安心了不少,不过想起那杜仪一个无名小卒,有什么资格出现在自己的攻略任务中?于是像自言自语一般,“系统,那杜仪为什么出现在攻略名单上?”
空气里,一个与孩童略有些相似,但却没有一丝感情的声音冷冰冰地响起来:“宿主,世界出现偏差,系统无法检测杜仪身份。”
何婉音听到这话,不满地蹙起眉头,数落了系统几句。
没想到系统的声音又响起来,“不过宿主,本系统建议你选择攻略杜仪。”
何婉音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一个乡下土包子,我攻略他我疯了?”再说这李木远虽是年纪大了些,可在自己原来的那个世界里,这种男人不才是香饽饽么?事业有成,洁身自爱。
又想着传言害人,以前他做皇帝的时候,说他是贪花好色才被他叔叔李晟夺了皇位去,可真正与他接触过了,何婉音便觉得那都是些谣言。
而对于系统给的建议她是嗤之以鼻的。
系统没有再出声,房间里又恢复了以往的安静。
何婉音不是个能待得住的人,现在她又没有辅佐男人功成名就的任务了,只觉得一身轻松。现在只要一心谈恋爱就好,所以想起来已经大半月不止没见到李木远,心里竟然有些想他。
便起身下床,开门出去,“木青,去给我准备些食材,我要给王爷做几道好菜。”
不过可惜她这里辛辛苦苦在厨房里忙了半天,端着这些精心准备的菜去书房找李木远时,却被拦了下来。
何婉音有些挫败不甘心,以前李司夜可不敢这样对她?然后系统的声音又响起来:“宿主,李木远是做过皇帝的人,什么漂亮的女人他没见过?如果宿主还是要选择攻略他,建议还是在事业上多帮他才能引起主意。”
末了,那系统还添了一句:“宿主,成功做事业的女人才最美最有魅力哦!”
何婉音倒是赞同这句话的,说实话她现在想起当日那些将士们在她和李司夜面前振臂高呼的场面,想起来还热血沸腾呢!
于是深深吸了一口气,“你说的对,我要帮他!”将来才更有资格与他站在一起
,睥睨天下。
但是鉴于这个世界的变化太快,何婉音还是朝系统确认,“系统,你这次不会又让我赔了夫人又折兵吧?”
先前不是说这李司夜就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子么?害得自己小小年纪就开始制造和他偶遇,各种帮他,小到让他衣食无忧,大到为他找兵买马。
可是到了最后,自己往他身上砸了这许多资源,系统却来了一句世界出现了偏差……
自己以前辛辛苦苦付出的一切,竟然全都打水漂了。
所以何婉音有些担心,别自己这里费尽心思帮李木远,最后这李木远又不是这个世界之子,又跑出些其他角色来,那自己是不是又要白忙活一场?
系统的声音明显是有些底气不足:“宿主放心,不会了,而且本系统也会帮你的。”
只是可惜现在何婉音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在事业上帮李木远,压根没有留意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