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者最终是没有抓到,这件事情最终还是被闹了出去。那个记者是扑浪网的娱记,扑浪网本来就是天蓝经纪的地盘,再加上《我等你》这部戏的男主演陆琪是天蓝经纪的,将女三号的选角风波大肆宣扬有利于提高这剧的关注度和知名度,不仅打压了华娱还有利于陆琪,一箭双雕的事情,扑浪网怎么会轻易放过。
所以,第二天一早,扑浪网的娱乐版头条就换成了“许静盈手段下流打压同门”,下面配了一张照片,正是我气昏头打了许静盈一巴掌的那个镜头。
照片上许静盈头发散乱,而我面目狰狞,两个人看起来都狼狈得很,让我瞬间联想到楼下那个彪悍的两个大妈为了一棵葱大打出手的情景。而下面配的文就更不用说了,我粗粗扫了一眼,只觉得大祸临头。
而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正确的。
当天下午,华娱就做出了对我的裁决——停工一年。
阿Mo把公司的决定放在我面前的时候,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瘫在了椅子里:“夏薇,我们完了。”
我颤抖着双手拿起那份决定书,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占据了我的大脑,我快要哭出来了:“阿Mo……现在我们怎么办?”
停工一年,对于我这种小艺人来说,跟判了死刑没什么两样。阿Mo摇摇头,神色颓废:“我不知道。你先回去吧。”我无话可说,默默起身离开。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公司大楼里走出去的。
走出大楼的时候,门口的保安看着我,眼皮都没抬一下。我们这种不入流的小艺人,在粉丝或者普通民众的眼里看来或许还有一点星光,可是在他们眼里看来,我们甚至连普通人都不如。普通人尚且算是公司的衣食父母,他们轻易不敢得罪,而我这种小艺人,才是他们眼里食物链的最低端。
其实这种待遇我已经习惯了,可今天,我却忽然有一种悲从中来的凄凉之感。此时正值日落,我看着天边那一抹晚霞,这景色与那日我拿到《我等你》里面的角色的时候无异,那一日,我觉得这晚霞如锦,忍不住要在这美景下翩然起舞,而如今,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那垂垂欲落的夕阳是在讽刺我的演艺生涯从此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叹一口气,翻开口袋摸出银行卡,这卡里仅剩的五千块钱,就是我如今的全部身家。
停工一年,意味着这一年我再不能接任何工作,也不会有任何收入。而就算一年之后公司让我复出,恐怕都已经是斗转星移,娱乐圈里再无我一分一毫的立足之地了。远的不说,就说玉女歌手杨钰莹,当年是红遍大江南北一时无两,沉寂了几年之后再复出,也就跟石落清波一般听了个响声而已,何况是我这个五六线的小艺人?
我刚入行的时候听阿Mo提过,曾经也有一个女艺人,当时她已经算是准二线了,结果在媒体面前说错了话,加上脾气不好,结果被公司雪藏,因为合约在身不能接其他任何工作,又没有任何收入,最后只能去街边摆摊卖点小饰品勉强维持生计,可过惯了艺人那五光十色的生活的人怎么能再忍受得了穷困,到后来实在过不下去了,跑去酒吧做了陪酒小姐,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过她的事了。
当时我还很天真,问阿Mo她既然都愿意做陪酒小姐了,为什么不去找个大款富商包养她更好一些,阿Mo给了我一个很大的白眼:“你以为大款富商这么好找?这城中的富豪们,哪个不给华娱三分薄面?华娱雪藏了的艺人,他们一般也有默契不会碰,你以为人人都是梁洛施?”
我仔细品味再三,觉得这番话实在很有道理,所以出道这半年以来,一直小心翼翼谨小慎微,谁知道如今一朝破功,还是堕入了雪藏的地狱。难道,我也要去夜市摆地摊去?摆地摊这活,我之前倒也干过,可如今我毕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艺人,万一在摆摊的时候被认出来……一想到那个情景,我都有一种立刻抹脖子结束自己生命的冲动。
就在我悲凉地叹息的时候,一辆红色的Mini“刺溜”一声停在我面前,车窗摇下来,露出来的是钱多多那张浓妆艳抹的精致面容:“嘿,妹子,你怎么了,我从百米以外就看见你头顶上乌云笼罩大雨倾盆了。”
我是怎么也想不到,在我最失意的时候,居然是钱多多在我的身边听我倾诉,这个我才见了两面的女人。在得知了前因后果之后,钱多多毫不吝啬地翻了一个白眼给我:“你是白痴啊,就你这种EQ,还想在娱乐圈上位?”
我很郁闷:“可我真的很气愤,多多姐,你知道的,为了争取这个角色,我都愿意穿成那样去……去勾引卓少了,许静盈凭着华娱捧她就抢我的戏,我不服气。”
钱多多叹一口气,薄薄的红唇一抿:“要不怎么说你蠢呢!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不公平的,娱乐圈本来就没有是非之分,为了搏出位,多少心计多少手段都使尽了,你这完全是小菜一碟。再说了,这件事摆明了就是你自己能力不足抢不过人家,你输得不冤枉。”
钱多多的话让我更加郁闷。
“唉,总而言之,我现在是前途一片黯淡,世界末日啊!”我长叹一口气,无力地瘫在座位上。
钱多多瞄我一眼:“别跟滩烂泥似的,船到桥头自然直,车到山前必有路,没到最后一刻别整天末日末日的。得了,看在我们相识一场的份上,今天姐姐请客,想吃点啥?”
我无力:“我现在就想一醉方休”。
其实我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我的酒量,那就等于没有酒量,也就是能在各个派对上端着香槟做做样子,这也是阿Mo很郁闷的一点,作为一个女星,不会喝酒是很吃亏的。所以,当钱多多的小Mini真的把我载到酒吧的时候,我已经开始打退堂鼓了。
“走吧!”钱多多斜眼睨我,我真担心她会把她的美瞳镜片翻到眼球后面去:“god’s love,你对手成名前卖唱的地方,带你来见识见识。”
本来我是真的打算不去的,但是一听这话,我改主意了。
我对许静盈在这卖唱过的往事不是很感兴趣,毕竟英雄莫问出处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但是我对god’s love感兴趣啊。GL是本市最有名的酒吧之一,采取的是会员制,也就是说非本店会员或者会员带去的人,一概是不许入内的,说白了,这就是间面向艺人和公子哥儿们的酒吧。当初阿Mo打算让我多接近几个公子哥儿做靠山的时候,就曾费尽心机想把我塞进来,可惜是徒劳无功。
今天,我也好歹算能一睹GL的风采了。
进了酒吧,就发现这儿果然有点与众不同,跟我在电视上看到的那些个群魔乱舞的酒吧完全不一样,灯光幽暗音乐轻柔,一个长发大胸的女人抱着吉他在台上轻吟浅唱着,我忽然有点懂了,原来这就是有钱人的格调。
没等我多加赞叹,一个服务生打扮的小帅哥就凑了过来:“哎哟,多多姐,好久不见呀,今天还带了个小美女,怎么称呼?”
钱多多一把搭在我的肩膀上:“我干妹妹,林夏薇。”
此时此刻,我很想对钱多多高唱“你究竟有几个好妹妹”,但我也知道,以钱多多的人脉交际,我做这个干妹妹做得超值,于是我微微一笑,欣然接受了这个身份。
小帅哥歪着头想了想,忽然一拍手:“哦,就是‘花满枝桠’那个林夏薇吧?你好,我是阿T。”小帅哥笑嘻嘻地朝我伸出手来,我没想到在这种地方居然也有人认识我,有点受宠若惊,连忙也伸出手去。“还握手,你以为自己是中央领导人六方会谈啊?快给我找个安静地方去!”钱多多一挥手就把阿T的手一把打掉,可怜我始终也没能一亲小帅哥的芳泽。
阿T给我们找了一个安静的包厢,包厢不大却很精致,很有格调。钱多多先要了一箱啤酒,开了一瓶就往我面前一放:“来,一醉解千愁!”
我有点犯怵,端起来小心翼翼地添了一口,一股涩味冲进咽喉,难喝,难喝得要死!钱多多却斜眼睨我:“你可别告诉我你不会喝酒,告诉你,既然来这儿了,这一箱你不给我喝完,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否则,我丢人!”
说完,她抄起一瓶啤酒,咕嘟咕嘟地就干了。
我看得肝颤:“多多姐好酒量。”
钱多多笑了笑,又开了一瓶:“都是练出来的。干我这行当的,不会喝酒行吗?你也是,不会喝酒也要学着喝,要是以后红了,有的是喝酒的场子。”
听了这话,我有点悲从中来:“红?呵,我都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在这个圈子混下去呢。”
“别摆出这副怨天尤人的怨妇脸,这回是你自个儿活该!”钱多多斜眼睨我,“这个圈子有这个圈子的生存法则,你反了天了去找许静盈闹。你又不是不知道你们岳总在捧她。”
这是实话,可是说得我有点堵。
“可是,我不明白,我也是公司的艺人,为什么公司要从我手里抢角色给许静盈,我也给公司挣钱。要捧她,公司多的是大把的资源。”为什么偏偏要跟我抢。而且明明苏导已经定了我,为什么就能那样轻易改变,这对我来说算什么?
假如真的想让许静盈演这角色,大可以一开始就动用关系让她来演,华娱不是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搞个什么试镜,为什么还要推荐我去试镜,为什么还要让我得到这个角色,为什么要让我空欢喜一场。
我不理解,实在是不理解。
钱多多耸了耸肩:“有的事情本来就说不出个为什么来,你较真只会让自己受伤,就像这次一样。”她看了我片刻,又叹口气:“唉,算了,看着我们投缘的份上,我告诉你吧,是卓少亲自开口要用许静盈的。”
我愣了愣:“卓皓?”
钱多多点头:“昨晚也在这,苏导的助理小蔡,他亲口跟我说的。许静盈想进这个剧组,其实是想做女主演,不过卓少又不是傻子,岂是几分美色就能冲昏他的头脑的,就把你的角色给了她。许静盈没拿到女主演,心里已经憋着气了,你还赶在这个当口去招惹她,你这不是找死吗?”
原来是这样。
许静盈没拿到角色正憋着气,又被我打了一耳光,更倒霉的是正好被记者拍下大肆渲染了一番,换了是谁都断然不可能会放过我啊!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凉水都会塞牙。看来公司给我这停工一年的处罚已经是从轻发落,而我应该大唱“感谢天,感谢地,感谢阳光照射着大地”了,我苦笑。
怪谁呢?要怪就怪我自己没抓住机会搭上卓少那棵大树,倒头来所有的努力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如果早知道会这样,我那晚就应该豁出去学得跟宋明媚一样不要脸,跟个八爪鱼一样黏着那个卓少不放啊!
想起卓皓,我的脑子里不由浮现出那晚在车子里的情景,心下猛然一慌,急忙摇摇头,把那场景赶出脑外。
“对了,上次你不是去见未来婆婆,结果怎么样?”我忽然想起来,顺口问了一句,等我发现不妥的时候,已经晚了。
钱多多的表情有点阴沉:“没见上。”
我这才发觉自己好像有点多嘴了,但是话已经问到这个份上了此时打住反而显得更加尴尬,只好硬着头皮问下去:“出了什么意外?还是……”还是那个未来婆婆不愿意见她?
其实我心里一直是有这个猜测的,毕竟钱多多的职业并不光彩。
唇角勾了一勾,钱多多放下酒瓶:“他不让我见。”
“嗯?”
“我男朋友,不让我见他母亲。”钱多多朝我淡淡一笑,虽然包厢里灯光幽暗,可我
却清楚感受到了这抹笑背后的酸楚。“他说还不到见家长的时候,其实是不想带我去见他母亲,我知道,他觉得跟我在一起很丢人。”
这个故事有点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原本在我的脑子里预想故事是这样的——钱多多和男友冲破世俗偏见为了爱走在一起,却遇到封建保守的婆婆不同意他们在一起棒打鸳鸯。可显然,我猜错了。
“那,你还和他在一起?”我小心翼翼地问。
钱多多叹了口气,又笑,可那笑容中分明有一丝凄楚:“你是不是在猜,他这样对我我却还要坚持跟他在一起,他一定很有钱。”
“……”我不知如何回答,因为我心底的确有这个想法。
“他,或许算得上有钱吧,可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时候,他还一无所有。这个男人,我为他付出了我的一切,我那样爱着他,即使知道他不爱我,也没办法离开他。我真的很怕,很怕自己付出的那一切到头来都只是一场空。而且,我这样的女人,声名狼藉,除了他,谁还会要我呢?”她苦笑着,伸出手来,拍了拍我的手背:“夏薇,你或许很难懂,我也不希望你有机会懂。真奇怪,虽然我们这才第三次见面,可是我却觉得和你很投缘。”
此刻,我看着钱多多的面容,这个仅仅只大了我五岁的女人,却觉得她仿佛是一个经历过沧海桑田的老妪,而跟她比起来,我的经历简直好像是一个幼儿园的小朋友。
我有点为她难过。
这时,钱多多的手机忽然响了,她一看屏幕,脸色一凝,匆匆起身跑到外头接电话去了。其实我倒不是很介意这个,我和她的关系也还真没到可以听对方讲私人电话的地步,所以我就独自一人喝起闷酒来。
都说借酒浇愁,我从前不明白,总觉得原来就已经够忧愁的了为什么还要逼自己去喝那么难喝东西,相较之下如果我不开心的话我会更愿意喝可乐,现在我明白了,等你真的忧愁了的时候,你哪里还尝得出自己喝的东西是什么味道,不过是跟喝白开水一样罢了。
钱多多讲完电话进来,我已经有了三分醉意。她一脸歉意:“抱歉了夏薇,我有点急事要马上去处理一下,不能陪你了。你再坐一会儿吧,我会叫小T把钱记在我账上,回去的时候叫小T给你打个车。”
我点点头:“放心吧多多姐,我会照顾自己的。”
大概也是看多了借酒消愁的场面,钱多多拍了拍我的肩膀,提了包就走了。我看了看摆在桌子上的空酒瓶,按了服务铃:“阿T,给我再拿两箱啤酒来。”
等我迈出酒吧的时候,我的脑子和身体都已经不太听从使唤了。
这是我第一次喝醉酒,也是第一次知道喝醉酒的滋味实在太TM难受了,外头的暖风一吹,一阵汹涌的呕吐感向我袭来。虽然我醉了,但我的公德心没醉,急忙捂着嘴使劲憋着不让自己吐出来,一边用仅存的一丝清醒寻找着垃圾桶。
夜晚的灯光很暗,江边这一块又是近些年才开发的新区,多是住户和酒吧,没有商店也就没有什么人和车,人行道上种着的绿化带比我还高,地面上干干净净的,连个垃圾桶都看不见。等我好不容易在一家便利店门口前面的绿化带边上看见垃圾桶时,那种感觉简直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只能飞也似地奔过去,用实际行动表达我内心的激动。
有个词叫乐极生悲,我想,它是为此刻的我量身定做的。
就在我马上就要冲到垃圾桶边上的时候,一个身影从垃圾桶前方不足半米处的绿化带中间闪出来,他衣冠楚楚玉树临风,目不斜视地朝着便利店走去,完全没有发现边上正有一个披头散发的醉鬼正在以百米冲刺的速度朝他狂奔而来,而我,由于惯性的作用没刹住车,越过了垃圾桶直直朝他身上扑去。
完蛋了。
我本能地想要开口大喊一声“啊——”,完全忘记了自己此时的状态,嘴巴刚一打开,“呕”地一声,吐了那玉树临风的男子一身。
在我晕过去之前,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卓皓那张扭曲得变形的脸,一点一点消失在黑暗之中。
子曾经曰过,任何时候都不要认为你的人生已经到达了狗血的巅峰,只要你还活着。
当第二天在酒店的房间里醒来的时候,我那因为酒精作用而痛得快要炸开的脑袋里,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句话。三秒钟之后,我猛然惊觉自己身处何方,当时,我一个激灵,跟屁股着了火似的从**蹦了起来,颤抖着双手掀开床单一看——
谢天谢地,雪白的床单上并没有如小言剧情里写的一般出现鲜红的血迹,我略略一松气,再一低头才发现自己身上根本还穿着昨天的衣服,一股难闻的酒臭味。
这才彻底地放下心来,跟滩烂泥似的重新瘫回了**。
被刚才那一个激灵一惊,这时候我的脑子已经完全清醒了。床头柜上的金色问候牌告诉我这里是光华酒店,我不由暗暗地叹了一声,这姓卓的真有钱,随便开个房都是五星级酒店。
虽然昨晚我喝得很醉,虽然现在我的脑袋还很疼,但是我确定我在失去意识之前,见到了那个姓卓的,而且,吐了他一身。算他有点绅士风度,没有把我扔在马路边上自生自灭。不过,这回我大概又得罪他了。
“唉!”我长叹一口气,看了看手机,居然没有一个电话没有一条短信。也对,现在我正处在冷藏期,根本不会有工作,在这个没有一个朋友的城市里,又有谁会给我打电话呢?无精打采地从**翻下来,打算梳洗梳洗准备回家。
我确信堂堂卓少不会无耻到不付钱就把我扔在酒店里,但我不确信他是否肯为我付第二晚的钱,现在可已经快到退房时间了。
对于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小村姑来讲,五星级酒店的牙刷刷毛仿佛都是特别的柔软,牙膏仿佛都特别的香,俗话说的好,不花钱的享受才是真享受,我一边刷着牙,一边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大概是这五星级酒店的特殊灯光的关系,我觉得镜子里披头散发的自己都好美,有点陶醉地飘飘然起来。
就在我美得快要连自己是谁都不记得的时候,外边响起了敲门声。
难道是服务员?我一边刷着牙一边抓起梳子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走出去开门。后来我曾无数次回想起这一幕,都在心里暗暗祈祷,假如上天肯给我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把自己从头到尾收拾得干干净净就跟要去参加巴黎时装周似的,而不是这一身酒臭味满嘴白泡沫的衰样——
阿Mo拎着个袋子,一脸震惊地站在门口,而他的身后不远处,是一身白衬衣如同王子一般优雅地坐在餐桌边吃早餐的卓皓,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卓皓的眉毛明显的扭曲了一下。
“阿……Mo!你怎么……”我话未说完,阿Mo已经身形矫健地闪了进来顺手“砰”的一声把门关上,卓皓那扭曲的表情和目光瞬间被阻隔在外。在这个空档,我把剩下的几个字吐完了:“你怎么在这里!还有那个姓卓的,他怎么还会在外面!”
阿Mo一脸诡异的表情,连连给我使眼色示意我说话轻一点,一边自己压低了嗓音:“我才要问你怎么回事呢!早上我一上班就接到卓少助理的电话告诉我你在这里,让我带上你换洗的衣服来接你。”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你这衣服是怎么回事?”
我无奈,把昨晚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阿Mo听完之后,看我的表情简直就跟见了鬼一样:“林夏薇,我现在真怀疑我自己当初是不是瞎了才看上你,我怎么就会觉得你是个可造之材拼命要抢你到手呢?你简直是,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你能不能不要这么卯着劲儿的去得罪卓少?”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嘟囔着。
阿Mo翻了一个白眼,把手里的袋子往我怀里一扔:“行了行了,赶紧给我洗干净,我先出去探探情况。”说罢,深呼吸一口气,努力挤出满脸的笑容,转身拉开门出去了。
我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容光焕发,半个小时之后,镜子里出现的已经不是刚才那个蓬头垢发的“犀利妹”,而是青春可人的林夏薇了。
不知道阿Mo在外面跟那个姓卓的谈了什么,谈得怎样,昨晚我吐完他一身,他现在应该对我深恶痛绝并且不想再看第二眼吧?唉,阿Mo说得挺对的,我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典型例子,不能跟许静盈一样讨卓大少爷欢心也就罢了,还……
真是活该我败给许静盈。
不过,现在我应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呢?想起昨晚那一幕,还真的是挺尴尬的。
一阵纠结过后,我深呼吸,在脸上摆了一个自认为最自然的微笑,拉开门。
这时候我才看清楚,这是一个套房,而我昨晚睡的房间,只是这个套房的角落里一个偏房罢了。客厅有大面的落地窗,夏日正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射进来,显得这空间大而空,而阿Mo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餐桌边,脸上的表情显然是震惊,以及震惊,尤其是在看到我的那一刹那。
“呃……卓少呢?”我小心翼翼地朝主卧室那边探头探脑。
阿Mo沉默了三秒才回答:“他,走了。”
果然不出我所料,这个姓卓的现在对我是避之唯恐不及了。我心里有小小的哀叹,毕竟姓卓的算得上是个高帅富,被高帅富厌恶总是一件令人不快的事情。不过好在我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没指望在这接二连三的乌龙之后他还会给我好脸色看,或者说跟小言里写的那样,摸着下巴暗暗地想着“这个女人有点意思”,然后深深地爱上我。
“是吗?那真遗憾。”我心里松了一口气,“那,我们也走吧?”
阿Mo显然还没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坐着没有说话,只是目光森森地看着我,直看得我在这大夏天的也打了个冷颤:“你干嘛?该不会……那个,情况不妙?”该不会是姓卓的不肯善罢甘休,表示要对我进行全面封杀吧?我顿时有点紧张起来,毕竟这也不是不可能,要换做是我被人莫名其妙地吐了一身,还是一个原本我就不太待见的人,我也不会好脾气地大手一挥说一声“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算了算了”。
“喂,你说话啊!姓卓的要封杀我?”我抓住阿Mo的肩膀拼命摇了摇,这才把他从那个震惊地世界呼唤回来,幽幽地说:“卓少说……”
“说什么?”
“他说他答应你昨晚跟他提的要求。”阿Mo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很古怪,导致我觉得背后一阵阴风。
“我昨晚提了要求?”不会吧,我明明记得我吐完他一身之后就晕了过去,醒过来就是今天早上了,完全不记得自己跟他有对过话,更别说提什么要求了。
阿Mo很郑重地点了点头。
“该不会……我要求他把那部戏的角色还给我吧?”如果真的是这样,我真的要佩服自己的坚强念力,甚至连醉酒了都念念不忘这件事情。
阿Mo又很认真地点了点头:“不过,这是次要的。”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决心才要告诉我,“卓少说,昨晚,你要求他,包养你。”
“不可能!阿Mo,你不用劝我了,我是很想红,我是很想要那个角色,但是我不至于为这样一个角色而出卖自己肉体的地步。”这已经是从中午离开光华酒店到现在,阿Mo第一百零七次劝我将错就错,接受卓少的“包养”,也是我地一百零七次义正言辞地拒绝了他的劝告。
阿Mo有点恨铁不成钢,卷起桌上的周刊狠狠拍我的脑袋:“什么叫
不至于,哎哟喂我的姑奶奶,多少人想求着要和卓少上床都求不来!我告诉你,你能攀上这根高枝,至少能爬上这个位置。”他伸出手来,比划了一个“二”:“二线。”
这话今天我也是第一百零七次听他说了。“我知道,阿Mo,可是我不想——你懂吗,我过不了我自己这关。”我没办法。当初进这个圈子的时候,我就给自己设了底线,我不是纯洁无暇的白莲花,我也知道进了这个圈子就要接受这圈子的潜规则,有需要的话,什么陪酒什么坐大腿,我都做好了心理准备,大不了一咬牙就过去了,可是,上床不行,这是我的底线。能冲上二线,这固然是一个很大的**,但,我没办法说服自己越过这条底线。
“我已经打电话给卓少办公室要求见面了,到时候我会当面告诉他昨晚的事情只是我喝醉酒胡言乱语,请他忘记。”刚刚卓皓的助理打来电话,告诉我明天早上10点钟卓皓有空,他帮我预留了半个小时。
“夏薇!”
“阿Mo,请你体谅我。”我坚定地。
最终,阿Mo妥协了。“既然你有了决定,我也没办法勉强你。不过,夏薇,我希望你回去之后能够考虑清楚,这真的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你能不能翻身,就看这一次了。你不要忘记,你跟华娱签了十年的卖身契,而现在,公司已经开始放弃你。而且,”他顿了顿,“许静盈,她不会轻易放过你。”
阿Mo的话,如同一盆冷水浇在我头上。
没错,我和华娱签了十年的卖身契。这十年里,我只能接的所有工作都需要华娱的同意,其他的,就算是出去摆摊,假如真的追究起来也算是违约。没有华娱的点头,我甚至也不能恋爱,不能结婚,否则,我将面临的就是一笔天文数字的违约金。
我掴掌许静盈的新闻,在这短短两天的时间里被炒得天翻地覆。当初在花满枝桠最后的冠亚军军角逐的时候,一度有传出华娱高层想把冠军给许静盈的消息,曾在其他两位选手的粉丝中引起很激烈的骂声,还传出了许静盈被华娱高层包养的绯闻,虽然这事后来不了了之,许静盈只拿了个季军,但是后来华娱又力捧许静盈,似乎又坐实了包养绯闻,所以冠亚军两人的粉丝是很看不上许静盈的。
所以那天早上扑浪网的新闻一出,这群粉丝就跟打了鸡血似的激动起来,本着敌人的敌人便是我们的朋友的最高原则,她们一瞬之间全都暂时性地成了我的粉丝,纷纷在网上留言大肆辱骂许静盈,造成的影响相当恶劣。阿Mo不说,我也料得到许静盈绝不会轻易放过我。
现在我是被处罚停工一年,那么明天他们会不会改变主意,变成两年,三年,甚至更久?那么这一段时间里,我何以为生?
我不是梁洛施,不会有大富豪肯为我一掷千金赎身,也没有强大的家族背景,我只有一个常年缠绵在病榻,自顾不暇的母亲。或许我真的应该接受阿Mo的劝告,姓卓的肯跟我玩,这对我来说的的确确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可,不行。
只要我一想起母亲,一想起当初她听说我要进娱乐圈的时候那种绝望的眼神和声嘶力竭的哭喊,我就没有办法。我向她保证过,我会洁身自好,会坚守我的底线,我不能对她出尔反尔。有那么一瞬间,我后悔了,后悔自己当初的选择,走上这条不归路。或许我应该脚踏实地地去找一份工作,挣的薪资虽然微薄,起码安心。
但后悔已经没有用了。
“喂!”翘翘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夏薇,你干嘛呢,魂不守舍的。”她手里拎着个大袋子,一看就是赶着去上通告。没等我回答,翘翘又拍了拍我的肩膀:“唉,别为那事烦心了。既然已成定局,那就只能面对,说不定过段时间事情淡下去,阿Mo能私下给你接点活儿。”
我本来还想着编什么借口敷衍她,这下倒也还省事了,顺便转移了话题:“你上通告去呀?”
翘翘晃了晃手里的袋子:“可不,一个外景节目,要穿三点式泳装,烦死了。不过也只有这种节目才会找我,有什么办法,谁叫我不红呢。”她一脸坦然语气却很无奈,又看了看表:“哎,还有点时间,不如我请你吃冰淇淋吧,走,快点!”说完拉着我就朝电梯跑去。
还没跑到电梯,就听见电梯门“叮”的一声。翘翘急忙加快了脚步拉着我就朝电梯冲去,当我们看到许静盈从电梯里走出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刹车了,翘翘一个踉跄,撞在许静盈的身上。
“对……”翘翘的对不起都还没说出来,“啪”的一声,响亮的耳光就已经打在了我的脸上。
我当时就懵了。
脸上火辣辣的疼,一边心想这许静盈下手可真够狠的,比起她我那一巴掌的力道简直就跟挠痒痒似的,一边又琢磨,撞到她身上的那个也不是我呀,她凭什么打我?
翘翘也懵了,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看我,又看看许静盈,半天蹦不出一个字来。反倒是许静盈,咬牙切齿地吐出两个字:“贱人。”
这“贱人”两字,我想应该是在骂我。这几天她被那条新闻缠得脱不开身,当初选秀时候的种种传闻又浮上了水面。也是,“花满枝桠”结束之后,明明是季军却受到了华娱的力捧,冠军杨婧和亚军陈英英反而跟销声匿迹了似的,她们的那帮粉丝正憋着气呢,逮着这天赐良机就算她们想放过,杨婧和陈英英两人的经纪人也不会让她们放过。现在,许静盈怕是恨我恨得牙痒痒了。
我自知自己没能耐跟她斗,上次的事情实在是我冲昏了头脑,于是拉了拉翘翘的衣服:“我们走吧。”惹不起我还躲不起吗?
“你站住。”许静盈往前一步横在我面前,那小下巴一扬,她本来就比我高一个头,这样一来我只能看见两个漆黑黑的鼻孔。翘翘见状,急忙道歉:“对不起,静盈姐,是我撞的你,不关夏薇的事……”
许静盈看都没看她一眼,矛头直指我而来:“怎么?之前不还气势汹汹要我给你一个交待吗?今天怎么就跟缩头乌龟似的见了我就躲?哦,我差点忘了,公司已经出了处罚通告,停你一年的工。”她的嗓门不小,引得路过的人纷纷围观,一个个远远地站着窃窃私语,全都是一副看好戏的表情。
我觉得很难堪。如果现在地上有条缝,我真愿意钻进去,可惜别说是没有缝,就算有,许静盈也会拿水泥给它堵上了。她逮着这个教训我的机会,当然不会放过,杀鸡儆猴,她的主要目的倒不仅在我,还在给周围的人一个下马威,知道她许静盈是不好惹的。
“不自量力,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居然敢跟我争?杨婧和陈英英都不是我的对手,你一个20强都没进的小角色,你有什么资格跟我争?上次看Show你还联合周婷婷那个老女人给我难堪,怎么,这次你被罚,那个老女人怎么不出来救场?”她双手交在胸前嘴角挂着嘲笑,有一种让我等鼠辈难以直视的气场。
我在心里回了一句“明明是你想借我给周婷婷难堪结果被人反将一军何苦把罪归到我头上”,但面子上却是不敢的,因为我知道她只要再到岳总那吹吹风,我很有可能会死无葬身之地,只能说:“上次不是……”
可许静盈完全不听我解释:“不用解释。“林夏薇,你不要以为事情到此为止。今天我把话撂在这里,半个月之内,不是你走,就是我走。”说完,她转身踩着那十二寸的高跟鞋趾高气扬地走了,留下我和翘翘站在那接受众人同情的注目礼。
“夏薇……”翘翘拉了拉我的手,很是担心:“对不起啊,我……”
我苦笑着摇摇头:“不关你的事,她摆明了就是冲着我来,就算你没撞她她也会发作的。”唉,看来我今年真的是犯小人,流年不利。我就想不通了,这件事摆明是许静盈抢走我的戏理亏在先,我打了她一巴掌,情亏理不亏,她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装得自己多无辜一样呢?
想不通,我真想不通。
“走吧。”我推了推翘翘,“时间不早了,冰淇淋你就改日再请吧。”翘翘担忧地看了看我,最终还是勉强冲我笑了笑,进了电梯。可是,我的心情却无法再平静了。阿Mo的话,就跟复读机似的在我的耳边响了一边又一边:“许静盈不会轻易放过你。”而就在刚才,许静盈已经亲自证实了阿Mo的话。以我这些日子以来对她的了解,她固执傲慢,不达目的不罢休,有的是心计和手段,她说要把我赶出这个圈子,绝对是说到做到。
十年那,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女艺人,最美好的年纪不过这十年,我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她毁掉我人生中最重要的这十年!
我眼下唯一的救命稻草,就是卓皓。点头答应,最起码能过得了眼前这一关,还能拿回角色,反将许静盈一军扬眉吐气。只要一想到到时候许静盈那气急败坏的样子,我是打从心眼里都要笑出来了。可,要我拿自己的身体去换取这些,我真心做不到。
当晚,我躺在**,心情无比复杂。不久之前,我还在这张**兴奋得辗转难眠,脑子里有时会揣摩剧本,设想着到时候自己该如何表演,有时会想象着日后接踵而来的工作,忙碌而快乐的自己,有时则会想象着自己带着好多钱和好多礼物回家,见到母亲的情景。可如今,一切美好都不复存在了。我需要做出决定,一个艰难无比的决定。我无法抗拒名利的**,但更无法说服自己越过自己的底线。点头,可耻地活,活得风光无限;摇头,清白地死,死得悲惨凄凉。
我在这种惶恐中迷迷糊糊睡去,第二天早上一大早就醒了过来,匆忙梳洗了一下出门。
和卓皓见面的地点约在了华娱附近的“静湖”咖啡馆。这家咖啡馆据说装修得很有格调,好几次我都听见一些大牌艺人提起过,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体验一把所谓的格调。
因为是上午,咖啡馆里的人并不多。我一进门,柜台后面的服务生就问:“是找卓少的吧?他在后面院子里。”我点头微笑致谢,然后深呼吸一口气,推开了后院的门。
“静湖”的后院便是本市最大的人工湖静湖,不得不说,这风景真好。湖面上微波涟漪,湖边上绿柳成荫,假若不是那湖畔坐着的人大大破坏了我的心情,这真的可以称得上是一副美丽的风景画。
我犹豫了片刻,走了过去。
“卓少,早上好。”有求于人,带着十二万分的客气我打了招呼。姓卓的本来在看湖面的风景,听到我的声音转过头来,那眉毛一挑,露出惊讶的表情来。我心里翻了个白眼想说“本来就是约好见面的,您这幅惊讶的表情是在装什么偶遇啊!”不过,也只是想想而已,脸上还是摆出十分虔诚的笑容来:“今天天气真好!”
我自认为这句话说得挺幽默风趣挺能缓和气氛的,可是姓卓的那冷冰冰的表情告诉我这真的只是我自认为而已。我觉得有点尴尬,走过去在姓卓的对面坐下。
“找我有事?”姓卓的表情冷峻,好像我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路人甲,这真让我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昨天那个声称答应要包养我的人。
他都动了包养我的心思了,见到我好歹也色迷迷一下吧?当然,现在不是计较他对我是什么态度的时候。我轻轻呼了一口气,气沉丹田正襟危坐。阿Mo曾经跟我说过,像姓卓的这种有钱人最经不得的大概就是女人的拒绝,那是让他们很伤自尊的一件事情。其实我也想过,要是日后这件事情传了出去,说人卓少意图包养一名不见经传的六线小艺人结果被人拒绝,那也实在是很丢他面子的一件事情。
所以我不得不慎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