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殊上朝觐见天子述职之后,返回自己的府邸,换下朝服正在书房批阅书稿,忽见窗外大雨倾盆,他心中担心白锦年少贪玩,小晗年纪又小,未必劝得住,先遣了贴身小厮颜舒去客栈探视,回来禀报说,白公子果然未归,文殊黯然,轻叹口气,合了书本,换了身衣袍,领着颜舒亲自出门去接。

这件事,文殊原大可打发了属下仆役去办,偏顾忌着白锦身份隐蔽,又唯恐下面的人马虎了事,若是寻不着,岂不平白委屈了殿下?自己受陛下亲口重托,又怎好辜负?故而情愿自己辛苦一趟。

至半山腰,天已垂暮,隐约窥见一旁八角凉亭中一名小姑娘独自端坐,看那模样,似乎……睡着了?

文殊微微一愣,想了想,吩咐颜舒先携了伞具上青玉寺接白公子,自己则撑着伞走了过去。

云小箐怀抱着绒毛球球,一颗小脑袋如鸡啄米似的,一颠一颠的,时而还砸吧着小嘴,一副睡得酣然的模样。

文殊见她如此,不禁轻笑一声,摇了摇头,径自收了伞,脱下自己披在身后的狐皮斗篷替她裹上,唯恐这小姑娘贪睡着了凉,便轻声呼唤了两声,伸手将她晃醒过来。

云小箐睡意正酣,突然被人推醒,吓得猛地睁开双眼,惊呼一声,‘噌’地蹦了起来。

手上没留意,松了一下,差点害那团绒球直接往地上滚去。

不过幸好小家伙危机感蛮强的,下意识地‘呜呜’惊叫两声,四只小爪子迅速抓紧云小箐衣裳,提醒着她一下子反应过来,重新将它搂进怀中,这才避免了一场无妄之灾。

云小箐怀抱着毛绒小球,下意识地反拽着袖口揩了揩唇角流出来的梦口水,扬起小脑袋,瞪大两只乌黑透亮的大眼睛防跟贼似的瞅着文殊,见他姿容温文尔雅,神情亲和恬静,眉宇间自然孕育着一抹高贵舒怡的神采,穿着打扮又十分慰贴得体,一看就是有身份地位的贵人,不似市井轻薄之徒……脸色这才渐渐缓和下来几

分。

文殊看了一眼她怀着的小东西,方才笑道:“寒冬腊月的天,山风凄厉,山雨浸骨,姑娘在这种地方小憩,谨防着凉。”

“嗯……”刚睡醒,云小箐脑袋还有些晕乎,只下意识地点了点头,打着呵欠道:“谢谢啊,我不小心睡着了……”说着,抬起头来,又是一阵左顾右盼,见四下天色昏暗,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扭头询问文殊:“呃,那个,麻烦问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文殊抬眼望了望天,又将目光投向远方连绵起伏的山峦,略微思索,答道:“我出门之时申时三刻已过,如今怕早已经酉时初刻了吧。”

酉时初刻……

云小箐在心中端着时辰兑换表仔细算了算,差点吓得没蹦起丈高!

五点过了!不是吧!她究竟坐在这里睡了多久啊啊啊?!

都这个时候了,嫣容不知该多着急呢?下这么大的雨,她们很担心我吧?

可是,至今为止,雨势依然磅礴,丝毫没有停歇的迹象呀!

“怎么办?”云小箐焦灼不已,忍不住咬紧下唇痛苦地颦眉,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怀抱小狗来回兜着圈子:“怎么办?怎么办?完了,完了,我这下该怎么办呢?”

回去该怎么交代才好呢?会挨骂吧?

唉,挨骂还是小的,若是害得嫣容她们因此受罚,她真是难辞其咎啊!

云小箐急得团团转,几乎都想要哭出来了。

文殊见她这般模样,抿了抿唇,斟酌片刻,实是不忍,遂问道:“姑娘可是有何难言之隐?不妨告知一二,文某或可助你一臂之力。”

云小箐心急火燎之余,侧脸瞄了身旁这位少年一眼,心想:横竖不认识,看他那模样,也不像是坏人,倒不如死马当活马医了……心下一横,也顾不得许多,便将自己因为任性抛弃女婢独自出游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叙述一遍,又愧疚地补充道:“我出来得太久,偏又遇上大雨,

困在这里想走走不得,不知如今她们该多着急呢!唉,都是我不好,早知如此,何必当初……”说到这里,忍不住低下脑袋伸手抹了抹眼角,心里难受极了。

说是难受,也不至于到抹眼泪的地步,她这副样子,起码有一半也是装出来的,就连叙述身家事故,云小箐都千小心万斟酌,真假参半地往外透,唯恐多说了半句不该说的。

常言害人之心不可有,可毕竟面对陌生人,防人之心却不可无啊。

再说了,古人云:谦谦君子,温润如玉。立自己身旁这位可不就是范本么?她一年仅十二岁的黄毛小丫头,不乘机把握机会利用他一翻,岂不辜负了上天派遣这位‘亲善大使’与自己相遇的一番好意?

这少年究竟是真心还是假意,是君子还是小人,经她这么试探一回,差不多也该真相大白了吧?

云小箐一边表面上柔弱无助地垂下臻首呜咽哭泣,一边在心中暗自敲打着如意算盘。

文殊虽博学多才,为人却十分正直坦**,万想不到眼前这半大小姑娘心中竟九转十八弯地早已布好了陷阱诱 拐着他往下跳。

听她一肚子苦水吐完,文殊没吱声,只是静静站在云小箐身旁,垂首思索片刻,而后微微一笑,将手中青色油伞递了过去,淡然道:“我知道了,如今天色已晚,你一个小姑娘家,切不可再于此逗留,赶快回家去吧。”

呃,就这样?

云小箐诧异地扭头直视身旁的少年。

你听我这么‘绘声绘色’地演戏,然后就没有下文了吗?你不是说要‘助我一臂之力’的吗?敢情这样就完了?

转念又一想:还能怎样?知足吧,人家肯把自己手上唯一一把伞借给你,已经够不错了,难道你还指望他撑着伞一路奉送你回船上去啊?得了吧,就他真有这意思,谅你也没这贼胆敢接!

想到这里,心里面又对这位温润如玉般清澈儒雅的少年又生出几分好感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