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影片档案 ☆

片名:现代启示录

外文:Apocalypse Now

导演: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

编剧: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约翰·米利厄斯、麦克尔·赫尔

主演:马龙·白兰度、马丁·辛、罗伯特·杜瓦尔、弗雷德里克·福瑞斯特、山姆·伯顿斯、哈里森·福特

上映:1979年8月15日

国家/地区:美国

片长:153 分钟/202分钟

获奖:获1979年戛纳电影节金棕榈奖、主竞赛费比西奖,1980年奥斯卡最佳摄影、最佳音响奖,1980年美国金球奖最佳导演、最佳男配角、最佳电影配乐奖

弗朗西斯·福特·科波拉(Francis Ford Coppola)是美国新好莱坞电影的核心人物,他的创作在艺术上、商业上都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就。科波拉是一位电影风格时常在个人化和商业化之间徘徊的导演。他所创作的商业片往往具有较高的艺术水准,而他所拍摄的艺术片则以强烈的视听观感达到了对电影商业性的同时兼顾。20世纪70年代,科波拉在两部商业片《教父》和《教父续集》大获成功之后,推出了一部昭示着他向电影艺术的巅峰进军的影片,这便是《现代启示录》。

影片根据约瑟夫·康拉德的小说《黑暗之心》改编。影片讲述美军某部队上尉、中央情报局情报员威拉德接受上级派遣的任务,前去消灭违抗军令的前特种部队柯兹上校的故事。柯兹曾经是一名战功卓著的模范军人,但是后来他却脱离了组织,自己指挥一支由越南人和美国逃兵组成的武装队伍。这支残忍而高效的队伍已经对美军产生了威胁,因为他们在柯兹的授意下,私自处决了几名越南情报人员。一路上,威拉德上尉与他的队员们目睹了一幕幕越战中极端残忍和非人道的画面,最终来到了柯兹的地盘,那里到处是树上挂满尸体和人头的地狱般的场景。柯兹把威拉德关进一个笼子里,随后却把他放了出来,并且甘愿被他杀死。

《现代启示录》一片具有很强的哲理寓意,通过威拉德沿湄公河上溯寻找柯兹的经历,引导观众去探讨战争如何使人异化,并使人道德沦丧的哲理主题。导演科波拉曾经这样阐释影片的主题:“对于大多数拍摄战争题材影片的导演来说,他们的主题多是‘反战’,对《现代启示录》来说,我认为更是表达了‘反虚伪’的主题。《现代启示录》的目的在于获取一种更为丰富、全面和富有质感的影像经验,让观众了解什么是越战:一场美国历史上最‘超现实’的、噩梦般的战争,以及它的疯狂、荒谬、触目惊心和其中体现的道德的困境。”[4]影片的名字取自《圣经·新约全书》中的最后一个篇章《启示录》,仿佛隐喻着这场越南战争给人们带来的许多启示。威拉德沿着湄公河逆流而上的历程象征着越战是人类文明历史的一次倒退,在代表着历史河流的湄公河中,威拉德一路逆向而行,从现代的文明社会回返到原始的蛮荒社会。在这个过程中,人性也渐渐地丧失。受著名的英国人类学家弗雷泽的代表作《金枝》的影响,科波拉对这种人类文明的倒退现象进行了严肃的反思。弗雷泽认为,在原始社会中,原始人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无能为力,于是只能通过巫术的形式来获取一种超自然的力量。当这种超自然的力量被人格化为神的时候,宗教就出现了。当宗教走向没落之后,才出现了真正的科学。巫术—宗教—科学,是人类社会发展的历程。在影片的最后,威拉德处死了柯兹上校后,众多的土著人纷纷下跪朝拜他,在土著人的眼里,他成为继柯兹之后的新一任丛林之王。科波拉通过这个情节,表现了人类深层次集体无意识里对强权的崇拜,而这种对强权的崇拜即来源于原始社会中原始人通过巫术来膜拜超自然力量。

《现代启示录》上映之后,评论界认为这是一部登峰造极的战争史诗片,在某些方面甚至超越了哲学和文学所能达到的境界,创造出只有真正的电影艺术才能最有力地表现出来的效果。首先,科波拉将暴力、恐怖、疯狂、讽刺、幽默、喜悦、愤怒、绝望以及理性批判等复杂的因素融会于一片,并使影片充满了**。其中,尤为突出的是本片采用荒诞的、近乎超现实的手法表现战争。整个影片的风格类似于“百老汇大型歌舞剧”般夸张、华美的表演色彩,科波拉将这种典型的美国文化精神,与残酷的越南战争题材叠加在一起,便呈现出一种鲜明的反讽意味和强烈的荒诞感。影片在叙事过程中也充斥着荒诞与疯狂的细节。例如,美军中校基尔戈率领部队用直升机对越南村庄进行狂轰滥炸,然而基尔戈摧毁这个村庄却仅仅是因为酷爱冲浪运动的他发现,随威拉德前来的小分队中有一个全美著名的冲浪运动员,因此他想要找到一个最适于冲浪的完美海区来观看冲浪表演。又如,美军慰问协会组织了一场劳军演出,其中一场表演是由一群花枝招展的女郎跳一种扭腰摆臀、搔首弄姿的色情舞,极尽挑逗、**之能事,引得那些性饥渴的士兵们性欲冲动,他们疯狂地呼喊着,像野兽一样被难以抑制的性欲所驱使,这也是这场战争让人性退化成兽性的荒诞之处。

影片的真正主人公柯兹上校在影片前三分之二的部分均未出现,但是,柯兹上校这个人物的灵魂却早已经由威拉德的独白而先于影像登场。柯兹出身于一个军人世家,曾经是一个为了理想信念而勇往直前的模范军人,立下了赫赫战功。他的床头摆放着一本《金枝》,显示出他是一个学识渊博,对人类文明有着深刻洞察力的人。但是越南战争却摧毁了他的一切价值信仰,在战争的混乱中,价值判断已经完全失去意义,剩下的只是人性的疯狂和心灵的黑暗。根据柯兹的叙述,让他深受震动的是越战中的这样一段经历:“记得我在特种部队的时候,我们到一个村庄做预防接种,替儿童种完牛痘后,我们离开那个村庄,这时一位老人从后面追过来,他边走边哭,泣不成声。我们回到村里,对方已经来过了,他们砍掉每只接种过疫苗的手,堆成一个小山丘,一堆小手。我记得我哭了,哭得像老太婆。我咬牙切齿,不知如何是好,我永远不会忘记。然后,我完全醒悟,就像突然被一颗宝石射中……”然而,让柯兹的“醒悟”居然是“我意识到,他们比我们强,他们也有家庭、孩子和爱,但他们以心灵去战斗,去凝结成一股力量……我需要一些有‘精神’的人,同时又可运用其最原始的本能去杀戮,不带任何感情和价值判断——就是‘价值判断’毁了我们。”正是这一堆小手带来的“启示”,让柯兹时而陷入人性的疯狂,时而保持清醒的洞见。威拉德是影片的叙事者,也是引领着观众走近柯兹上校灵魂深处的人。威拉德在沿湄公河寻找柯兹的途中所目睹的种种战争的荒谬与残酷,让他越来越理解柯兹的精神历程和灵魂状态,这一点在他的画外解说中充分体现出来。“威拉德的另一任务是走入自己灵魂的黑暗之心来对抗柯兹所代表的东西:在文明本身的训谕之下,人做出原始的残暴行为和非文明的暴力的可能性。”[5]

《现代启示录》运用视听语言的技巧和手法也备受赞誉。影片以强烈的戏剧性灯光打造出一种“百老汇大型歌舞剧”的风格,大量逆光、轮廓光和背景光的运用和红、黄、蓝等颜色的烟雾投放让这片在原始丛林中的血腥战场成为一个暴露人性扭曲的舞台。基尔戈中校轰炸村庄的一场戏是一个声画对位的经典段落。基尔戈的直升机部队一边在空中用扩音器播放瓦格纳的歌剧《尼伯龙根的指环》中的片段《女武神》,一边冲向越南的村庄展开疯狂的屠戮。恢宏雄浑的音乐弥散在村庄的上空,配合着壮观的直升机群航拍镜头,歌剧的旋律和直升机的动势达到了高度的和谐一致,竟然具有一种动人心魄的美感。然而歌剧作为人类文化艺术的最高水准之一,却与野蛮的战争杀戮结合在一起,这不能不说是对现代文明社会的一个极大的讽刺。影片中,柯兹上校的视觉造型极具表现力:影片采用低调摄影,同时配以侧光,造成脸部半边亮、半边暗的效果,柯兹的头就像半个月亮,整个造型给人一种压抑感、神秘感,这表明他正处于极度的痛苦和绝望之中,已成为一个被战争异化的人。后来,当威拉德上尉找到他时,他完全可以杀死他,但却心甘情愿地被威拉德杀死。因为柯兹事实上是一个身心交瘁却异常清醒的人,对世界和人性彻底绝望,他想借用威拉德之手完成他渴求已久的自杀。影片在表现威拉德杀死柯兹时,采用了震撼人心的蒙太奇剪辑:威拉德挥动短刀猛砍柯兹头颈,与此同时,土著们正用大斧砍杀一头祭典仪式上的公牛……两个残酷血腥的场景交替剪辑,空中传来柯兹的低语:“恐怖!恐怖!……”柯兹是制造恐怖的凶手,最终他自己也成了文明祭坛上的一具牺牲品。在这里,科波拉也使影片的主题超越了具体的越南战争,而升华到一个关于文明如何变为疯狂的高度哲学概括的境界,因而,在《现代启示录》中所表现的恐怖已经成了人性的一部分,具有了更普遍化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