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又急切、又委屈的女孩子。她似乎完全不明白自己委屈巴巴、可怜兮兮却又动听得要命的声音对这人世间的男人来说,有什么**力。

她窝在这个男人的床榻之上,鼻腔与身体之上都被他身上那种温暖而干燥的清香所包裹,可她还不满足,她一点儿也不满意,她又急切、又热烈地伸手去拉花满楼的手,去搂花满楼的窄腰,热情大胆得要命,好似一点儿也明白这样的举动会带来什么后果。

其实在花满楼这里,她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带来什么后果的。

但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总是会被各种耳提面命,要得体、要贞洁、要对男人保持警惕、绝不可做出什么不要脸的事情……等等等等,在这些繁文缛节之下,人类女孩子几乎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但蛇女玉池不是人类,她或许全然不懂。

不……亦或者是,她懂,但是她觉得没什么不好的,有这样一个俊朗如天上皎洁月光的男人陪着,当然也很好啦,为什么不呢?

这就是动物女郎与人类的不同。

但花满楼毕竟是个人类,还是一个君子,一个真正的君子。

即使玉池再热情,花满楼也不是陆小凤,如果是没有认得小谷之前的陆小凤有这一份艳遇,他都不用女孩子如此急切的去挽留他的,他自己就留下笑纳了。

……说起来,玉兔小谷与陆小凤之间,最开始也的确是通过这样的方式去深入的接触的。

但再重复一遍,花满楼不是陆小凤。

他是自持的君子,绝无可能顺水推舟。

可他的脚竟像是被铁水铸在地上的一样,丝毫动弹不得。

花满楼背对着床榻站着,距离床榻只有两步的距离。

一条漆黑的蛇尾从床榻之上探下来,那是一条非常大的蛇尾,这么大的蛇尾巴……起码也是一条可以缠死人的巨蟒了,但这条蛇尾之上,却没有蟒所特有的那种花纹。

这是一条纯黑色的蛇尾,光滑的鳞片均匀的覆盖在流畅的线条之上,在月光的照映之下,只稍微动一动,那种漆黑色之上却已变化出了数种碎光,美丽得好似一个梦,一个幻梦一样。

这幻梦在地上灵活的游走,底部与地板接触,发出一种令人只觉得毛骨悚然的声音。它已经相当的轻车熟路,轻轻地探入花满楼的下摆之中,顺着他肌肉紧实的小腿慢慢缠绕了上去,还像是一只小动物一样的蹭了蹭,亲昵又可怜的求他不要走。

花满楼立在原地,难以迈开步子。

其实,这条美女蛇伤得的确很重,她的蛇尾虽然体型像是蟒,却并没有蟒的那种可怕的力量,能把一个成年人在数秒之内缠绕绞死。

而花满楼……他虽然是个谦谦君子,但他的武功的确很出众,在这人才背出的江湖之上,也属超一流的高手级别,这样一条蛇尾,很难制住他的行动。

他只要铁了心想要走,谁又能拦得住他呢?

可问题的关键就在于,他并不是铁了心的。

花满楼是一个很心软的男人,他很容易去同情他人,也并不喜欢拒绝别人的请求,只要是他能做到的,他就一定会去做。

他做不到直接挣脱蛇女玉池,自己头也不回的就走。

他只好叹气。

花满楼道:“玉池姑娘,你该休息了。”

蛇女玉池无辜地道:“可是……可是我冷……”

花满楼也知道她冷,他刚刚替她处理了好一会儿的伤口,期间不可避免的会触碰到她的肌肤,她的脊背都是冷的,血也是冷的,整个人都冻得瑟瑟发抖,却强忍着疼痛把脊背暴露在花满楼的面前,乖乖巧巧地任他摆弄。

花满楼道:“我记得楼里有汤婆子,我去找几个给你。”

蛇女玉池微微地沉默了一下,有点委屈地抽泣起来。

……她真的很爱哭。

到底是什么样的蛇女,会一直不停哭唧唧的啊,花满楼有点无奈,又觉得她实在是可爱率性得很。

他心下一软,又转过身来,柔声道:“玉池姑娘,莫哭,汤婆子也很好的。”

玉池委屈且直白地道:“可我想要你……”

花满楼:“……”

花满楼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

他当然说不出话来,毕竟这是一句非常有歧义的话,他很尽量地在避免自己朝那种歧义的方向去想,但这很显然并不容易做到。

花满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胸口处起伏着。

他有些无奈地低下了头,好似在看着伏在榻上的玉池一样,玉池的皮肤苍白如纸,她的身形也单薄如纸,但她漆黑色的长发与顺着她的纤腰延伸出去的闪着碎光的尾巴,却让这种苍白展现出一种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来。

她是很美很美的,只要你胆子够大。

花满楼的胆子是够大,可是他的眼睛看不见,即使他此时此刻垂下头去,双眼望着玉池的方向,但他什么都看不到,玉池就是再美,也绝无可能牵动花满楼的心。

玉池似乎意识到了这一点,她的眼角也耷拉了下去,像一只可怜的小狗在沮丧。

但她的双眼随即又亮了起来,金色的光芒在黑夜之中璨璨。

她忽然道:“我可以……我可以做你喜欢的任何事情,只要你不要走……”

她语无伦次地这样说着,好似第一次去**男人。

但她很上道。

或者说,她的尾巴很上道。

她的尾巴本来就缠在花满楼的小腿之上,此刻为了急切的留下花满楼,玉池开始根据她的本能来办事,尾巴顺着往上,一直要缠上他的腰,一圈一圈,缠的不是很紧,透露出一种小女孩不想让喜欢的大哥哥走的时候会出现的那种撒娇劲儿……

花满楼自然不可能毫无反应,他有些徒劳地伸了一下手,好似要制止玉池的行动,可是他的手却迟疑了一瞬,因为他忽然想到,这尾巴对于蛇女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呢?是人类女孩子的脚么?是人类女孩子的腿么?

……结果就是他简直一动不敢动了。

就在这迟疑之间,蛇女玉池的尾巴尖尖充满讨好的去缠他的……了。

花满楼浑身一怔,吓了一跳,立刻厉声道:“玉池姑娘!松开!”

玉池也吓了一跳。

她金色的大眼睛茫然地眨来眨去,昂起了头,漆黑的长发自她的侧脸之上滑落,露出一张如糜艳花朵般的脸,美丽的令人窒息。

她的脸上满是病态的红晕,眯着眼,水雾蒙蒙地看着花满楼,若是花满楼此时此刻能看得见她的话,他一定不会用那么严厉的语气去和她讲话的。

有一些美人,对她的容貌会抱有一种自信、一种傲气,这种傲气所导致的结果就是,一旦她们真的放下身段去勾引哪一个男人的事情,她们很难忍受被拒绝,因为被拒绝就好似是自己的美貌被否定了一样。

但这毫无疑问是一种不太聪明的错觉,因为即使是光明汉宫的美人昭君,该出塞时还是要出塞,即使是艳绝大唐的美人杨玉环,命绝于马嵬坡之时,还是没有任何人会救她。

绝世的美貌是有用的,却也不是万能的,附着在歌颂美貌的诗词之上价值是远超于美貌本身的。

百年之前的江湖第一美人林仙儿,就是因为她没有看清这一点而破了心房,因此才被那妖魔趁虚而入、取了性命的。

玉池是另外一种美人,她美虽美,这辈子却因为这美貌受到了很多的磨难。

她显得有点听话,花满楼这么凶得叫她停手,她就停手,纤细的尾巴尖尖恋恋不舍,可是缠在花满楼腰上的尾巴却仍然不肯松下来一点点。

又是一道惊雷劈过,瞬间的白昼让玉池看清了花满楼的神情。

那的确是一种很难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的神情,他的眼睛竟然也瞪大了,表情竟有点无措,那双毫无焦距地眼睛里似乎也有一点点湿润,眼角处有一点红,好似被什么东西无情地欺负了一样,下一秒,他松了一口气,好看的眉毛也皱了起来。

他张了张嘴,好似要说什么,声音却被卡在喉咙里,实在是说不出任何的话来。

……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因为这已经超出了他所认知的极限了。

他只能徒劳地说:“玉池姑娘,你……你……!”

然后啪得一声打开了自己手中的那一柄折扇,用力地给自己扇了两下风,他的耳根子都已红透了,连手指都微微地蜷缩着,只有呼吸还控制地很好,保持着一种若无其事的遮掩。

玉池觉得自己惹花满楼生气了。

她无辜地问:“你生气了么?花满楼。”

花满楼:“……”

花满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哑着声音低低道:“没有……你快休息吧,好不好?”

玉池却笑了。

她带着一点点微妙地笑意,道:“我知道,你没有生气,因为我觉得你很开心,你也觉得很快乐,是不是?”

花满楼简直都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

他有些无奈,又觉得实在很耗费精力,他伸出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叹着气道:“玉池姑娘,你无需如此。”

无需去讨好他的。

玉池无辜地道:“我只是希望你快乐……”

她的声音又干净、又无辜,好似一个在山林之中与世隔绝,从没有见识过凡间风情的避世妖怪一样,花满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些无奈的神色来。

他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好似不明白怎么同玉池讲清楚这件事,他什么都不需要,不需要玉池付出任何代价,就可以一直安心的待在这里,安心的受到他的庇护的。

他实在是有一些……心疼这女孩。

但若他看得见,若他能看得见玉池此时此刻的那种神情,他就不会这么想了。

蛇的报恩?并不存在的,蛇女金色的竖瞳紧紧地盯着花满楼,透露出几分痴意来,她苍白的脸上泛起红晕,有一种格外病态的美感,她明明在用那样纯洁而无辜的语气在博取同情,可是她的表情却如此的邪恶、如此的充满一种放浪的风情……这实在是很割裂。

她就是喜欢花满楼,喜欢他暖烘烘的身体,喜欢他身上那一种温暖而令人感到安宁的味道。

蛇女喜欢谁,就要得到谁,如果这个人不愿意,那就使出百般的手段去勾他。

玉池,的确是一个好名字。

玉池,就是林间杀人的沼泽,或许看上去很平静、看上去很美,但只要一脚踏进来,就会被这玉池慢慢地抓住,慢慢地拖下去,再也不放开。

花满楼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的声音似乎也有些沙哑,却带着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怜惜:“玉池姑娘,你可以一直待在百花楼,想待多久就待多久,花满楼绝不会赶你,所以……”

所以你不需要这样子来讨好我。

这后面的半句话,他却已说不出来了。

玉池沉默了一下,又歪了歪脑袋,才想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是在拒绝她,说他不想要这些东西。

蛇女委屈地伸手,拽了拽花满楼的袖子,像个普通的小姑娘一样,咬着牙不肯说话。

花满楼侧了侧头,把脸转到了她的方向,温声道:“冷么?若是实在冷,也可烧个炭盆。”

蛇女道:“不要!”

花满楼“嗯?”了一声。

蛇女忽然扑上来,抱住了他的腰,她的动作实在很快,又有点虎,这一下,一下子又扯到了她贯穿脊背的伤,她紧紧地抱住了花满楼,抽泣着痛苦的呼吸,单薄的身体都在瑟瑟发抖,簌簌的。

花满楼忙扶住了她,道:“你怎么样?伤口痛不痛?”

玉池却什么都不管不顾,也不管自己背上的伤,可怜兮兮地抽泣道:“花少爷,你不要走,我好冷……我真的好冷,你、你不要着急,我很快就可以变回全人形的,在此之前,我可以用别的法子让你高兴的……”

说着,她漆黑的尾巴尖尖又蠢蠢欲动了起来。

花满楼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的动作非常之快,一把就抓住了她的尾巴尖尖,蛇类冰冷的鳞片触碰到了他温暖的掌心里,蛇女忽然尖叫一声,整个人都软倒了。

花满楼一惊,手立刻松开,忙道:“玉池姑娘,你怎么样?”

玉池满脸都是红晕,金色的大眼睛里几乎都要流下泪来,她咬着下唇,抽抽搭搭地伸出苍白纤细的手,勾了勾花满楼的手,祈求他道:“不要这么着急好不好,我……我伤还没好。”

花满楼:“……”

花满楼忽然惊觉,对于蛇类来说,尾巴尖尖或许是不能叫人碰的。

他干涩地道:“抱歉,我……”

玉池抽泣着道:“不要道歉、不要道歉,别推开我……”

她不顾自己背上的伤,又要上来抱住花满楼,她这么伤心、这么难受,又这么冷……花满楼所有的话语忽然都卡在了喉咙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这条蛇女实在是太可怜、太委屈了。

花满楼忽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柔声道:“我不走。”

蛇女惊喜地自他怀里抬起头来,忍不住问:“真的么?”

她的语气又欣喜、又雀跃,好似一个小女孩拿到了心爱的玩具一样,透露出一种娇憨可爱来。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

看来,他今天的确已走不了了。

蛇女紧紧地抱着他,充满缠眷地用侧脸蹭了蹭他的胸膛。她的皮肤细腻而冰冷,像是最好的丝绸缎子一样。

她是个很怕冷的女孩子……或许蛇女都是如此,在寻找着一些温暖的热源,可是她同时却也有点怕烫,她的侧脸贴着花满楼的心口的时候,便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惊呼,好似被烫到一样微微地移开了一点。

花满楼的心口的确是滚烫的,此时此刻,即使是花满楼,也绝没有办法保持平静地心绪,他坐在床榻的边缘,好似一尊雕像一样,有点不知如何是好。

这的确是他的床榻没错,可是现在,花满楼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手该怎么摆、脚该怎么放。

开心的玉池还紧紧地搂着花满楼的窄腰不放手,花满楼不明白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又死活不肯趁人之危,一时之间,两只手竟有些无措地垂在身边,也不知此时此刻究竟该说些什么才好。

玉池有些困惑地道:“花满楼,你为什么不抱抱我呢?”

花满楼:“……”

花满楼叹气。

他只道:“花满楼不愿趁人之危。”

玉池把自己的头搁在了花满楼的肩膀之上,奇道:“我又不是人,你趁不趁人之危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花满楼:“……”

花满楼镇定地改口:“花满楼不愿趁蛇之危。”

玉池歪了歪头,好似陷入了思考一样。

半晌,她才道:“我没有危,我只是想让你抱抱我。”

说着,她的双手委屈地攀上来,攀在了花满楼的脊背之上,一根苍白的纤纤手指碰到了花满楼背上的黑发,然后就有点好奇的缠着他的头发玩了起来。

花满楼:“……”

花满楼还能说什么呢?花满楼只能叹气。

他道:“玉池,我今晚可以陪着你,只是你的尾巴……”

他顿了顿,耳根子好似又有那么一点红意,才继续道:“可是你的尾巴不可胡来。”

玉池警惕地道:“胡来?胡来是什么意思?我的尾巴没有打翻你的花盆……吧?”

花满楼:“……”

这是什么鸡同鸭讲的现场啊!

他觉得有点好笑,又觉得玉池实在是又动人、又可爱的小姑娘,只是一定要他解释,他又实在是解释不出口,一时之间,他是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能无奈地摇头。

花满楼笑起来的时候,就显得格外的俊朗好看。

玉池窝在他的怀里看着他,忽然道:“我明白了……你是说、你是说我的尾巴去缠……可是你不高兴么?我看得出来,你很高兴,人类男子那个样子,不就是高兴的意思么?”

她好似有点困惑,来来回回的说着车轱辘话,尾巴尖一摆一摆的,很是灵动,又好像很想上来使坏一样。

花满楼又噎住了。

他是个正常的男人,虽然他看不见,但他的触觉却很灵敏,玉池的风情,即使他一点点也看不见,也足够去领略了。而既然他是一个正常的男人,又怎么会连一点点都不心动呢?

他有些无奈地闭上了自己的双眼,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这才道:“玉池姑娘,不要这样。”

玉池眨了眨眼睛。

她有点不情不愿地道:“那好吧,你嫌弃我是蛇尾,但没关系的,我养好了伤,就可以完全化形成人的模样了,到时候……嘻嘻。”

花满楼:“……”

嘻嘻?你在嘻嘻什么啊嘻嘻!!

他感觉自己一年份的气都要在今天被叹完了。

蛇女也不说话了。

这一小会儿的沉默,简直就是花满楼人生之中最难忍受的沉默了,他坐在自己的塌边上,怀中却有这样一个柔软又热情的美人,他的手没地方放,脚也没地方放。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夜已深了,玉池姑娘,休息吧。”

玉池就缩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但她还不动。

她闭上了眼睛,安安心心地窝在花满楼的怀抱里,好像今天就要保持这个撒娇一样的姿势睡觉一样,花满楼微微一怔,又有些无奈似得摇摇头。

他已不去说什么“玉池姑娘,不要这样”了,因为这种话根本没有用,或许玉池是真的不懂,或许玉池只是在装,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在她不想放开花满楼的时候,她就绝对不要放开的。

……她是真的很怕冷。

花满楼又条件反射地想叹气,又生生忍住了这种无奈的冲动。

说起来,这同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倒是很像……只可惜花满楼深感惭愧,自己做不到那种全然的不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这才慢慢地上塌,安静的躺下,黑暗之中,他感受到怀中冰冷的美人把头枕在了他的胸膛上,双手像是在抱什么大玩具一样的抱住了她,嘴中发出了嘶嘶声……蛇类发出的嘶嘶声倒是挺令人毛骨悚然的,但是花满楼总觉得这有点像猫猫会发出的那种呼噜呼噜声。

他勾了勾嘴角,闭上了双眼。他的手规矩得很,绝没有碰一下玉池。

玉池却很不满意的样子。

她悄悄地睁开眼睛,凑上来观察花满楼俊朗的面庞,花满楼的眼睛闭起来,呼吸匀长,好似已睡熟了。

金色异瞳的蛇女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猩红的小舌又从嘴里里探出来摆了摆,就像是蛇吐信子一样。

一个俊朗的谦谦公子,安静的睡着,妖异恐怖的蛇女正用她那双璨璨的双眼盯着他,时不时还吐吐信子。

这场面,若是让别人看见了,估计要吓得两股战战,在那种“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思想的支配之下,只怕立刻就要大喊一声“妖怪杀人啦!妖怪杀人啦!”

花满楼的五感很敏锐的,一阵风吹过,他甚至能数清楚有多少片花瓣落在了地上,蛇女睁眼凑上来的动作虽然是静悄悄的,但毕竟离花满楼太近……这样的距离之下,花满楼若是完全感觉不到,那怎么可能呢?

但花满楼还是完全没有动。

然后他就感觉到玉池用脑袋拱了拱他,用伸手抓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腰上,然后再安安心心地窝回了他的胸膛上,尾巴尖尖一摆一摆的,好像很开心的样子。

花满楼:“……”

花满楼的嘴角忍不住微微地翘了起来。

他的手心也好似发着烫,今天发生的一切,都这么诡异,这么奇怪……即使是说给见多识广的陆小凤听,他估计也会发出一声一声的惊叹吧。

但花满楼却并不排斥,他不仅不排斥,他的心竟然也一样热热的,这条冰冷的蛇女窝在他怀里的时候,就好似他小时候养的那只娇娇狸奴一样。

……当然了,蛇女和狸奴还是有一些区别的,他小时候对毛茸茸的狸奴爱不释手,狸奴在他怀里睡够了要跑,他还抱紧人家不让跑,果不其然就换来了暴躁狸奴的殴打。

花满楼又忍不住笑了笑,他的手忽然不自觉的紧了紧,将这位怕冷的蛇女搂紧了一些,这才放任自己的思绪消散下去,进入了睡眠之中。

秋雨还在淅淅沥沥得下着,人人都说,听着雨声,其实人的睡眠会更好,而花满楼对此深以为然。

他当然是好眠的,直到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撒在花满楼的脸上的时候,他才幽幽地醒来。

百花楼是临街的,在太阳的第一缕温暖阳光撒在这条街道上的时候,这条街就已苏醒了,此时此刻,雨已停了,雨后的青草香、泥土味,和街上热热闹闹的嘈杂声和早食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格外的生动。

窗外有树,树上有鸟儿,这鸟儿或许是黄鹂,发出了一种十分婉转、十分动人的叫声。

而他的怀里有美人。

这美人自然就是蛇女玉池了。

花满楼看不见,自然不可能知道这蛇女玉池究竟长了一张怎么样的脸,但她的皮肤如丝绸一般冰冷而娇嫩,她的腰肢柔软纤细如柳枝,她漆黑的长发如海藻般浓密,她的肩膀和脖颈所挺起的角度与姿态,也十分的优美。

很多人都会有一种误区,那就是“美”指的是容貌,但其实,美是一种复合的气质集合,容貌、身段、姿态、气场,所有这些东西组合在一起令人赏心悦目,那就是美。

所以,一个人的长相即使不是最佳,她却也可以是美的,一个男人不是顶顶的英俊,他也一样可以让人为他心动。过分的在意自己的鼻子是不是大了一点,嘴巴是不是薄了一点,其实都是没有必要的。

蛇女玉池也正是如此,即使花满楼完全不知道她的模样,但她所展现出的这些他所能感受到的东西,已足够让他产生了一种愉悦的感觉,这种愉悦,正是因为他在欣赏蛇女之美。

此时此刻,花满楼依然规规矩矩地躺在榻上,规规矩矩地穿着衣裳,连放在蛇女腰肢上的手也是规规矩矩的,昨天玉池是怎么摆的,今天早上醒来也依然是怎么样,简直连一寸都没有挪开。

坐怀不乱,这也足以证明,花满楼究竟是一个多么君子的男人。

此时此刻,这位君子的脚动了动,然后立刻感觉到蛇女的尾巴多情的缠过来。

花满楼:“……”

玉池未免有些太黏人了。

她是真的很黏人,花满楼一动,她就已经醒了,她醒来之后,只觉得浑身都暖烘烘的,舒适安宁得要命,然后她立刻就抬起头来去看花满楼。

太阳已经升起,屋子里的每一寸都已被照亮了。

所以玉池可以细细的去观察花满楼。

蛇的视觉与人类的视觉其实是很不一样的,玉池在一年之前才刚刚化形成功,在此之前,她只是一条弱小可怜又无助的开了妖智的蛇蛇,眼前只能看到热的东西,模模糊糊的一点轮廓,所以她一直以为整个世界就是长得模模糊糊的!

所以能成功的化作人形之后,她的眼睛也能看到很多清晰的东西了,她东看看、西看看,简直都要新鲜死了,躲在路边看到一个人都要盯着狂看一通,以至于某地已传出了一些金眼妖怪喜欢躲在草丛里盯死人的谣言。

不过她化形也已一年啦,该看的都已看得差不多了,现在一般已不会盯着人狂看一顿了。

但花满楼是个例外。

因为花满楼很好看。

不,不是很好看,简直就是人类极高质量男性,超好看的。

他的五官单看一个地方,好似看不出什么非常出彩的,可是这五官组合在一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舒服,说不出的俊朗来,他的鼻子很挺拔,下颌角很优越,却没有棱角分明到让人觉得冷硬的地步。

他的下巴之上,因为隔了夜没有去剃,而冒出一点点青色的胡茬,这却也正说明,他的的确确已是一个相当成熟的男人了。

玉池:盯.jpg

花满楼:“……”

花满楼当然已经醒了,他这种级别的高手,若是对这种直勾勾的眼神没有一点感觉的话,那真的侮辱了“高手”二字。

花满楼无奈地撇了撇嘴,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那是一双明亮而温和的眼睛,这眼睛若是看哪个女人一眼,一定可以把姑娘的心都勾走,可惜他却是个瞎子,绝不可能用多情的眼神去看谁。

玉池仗着他看不见,继续狂盯花满楼。

花满楼继续:“……”

他忍不住笑了,躺在榻上动都没有动,温声道:“玉池姑娘,难道花某的脸上沾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么?”

玉池眨了眨眼。

她道:“难道你能看得见?”

对瞎子来说,这显然是一个有些冒犯的问题了,若换了别的瞎子,可能只是听见这一句话,就已足够让他色变了。

但花满楼脸上的笑容却依然那么轻松、那么惬意,他摇了摇头,道:“没有,我看不见。”

玉池奇道:“那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

花满楼笑了笑,道:“因为玉池姑娘实在已保持这个姿势太久了,我若还感觉不到你的视线,那我不仅是个瞎子,还是个木头人。”

玉池的嘴角也忽然慢慢地翘起,她嘤咛一声,忽然又窝进了花满楼的怀抱里蹭一蹭,甜丝丝地道:“你……你才不是木头人呢,你身上好热,好香,木头人冷冰冰的,才没有你好。”

花满楼忍不住笑了。

玉池实在是一个很甜美的女孩子。

花满楼也不训斥她胡说,也不装作听不见,而是顺着她的话笑道:“如此,便当做是玉池姑娘对花某的夸赞了。”

玉池就吃吃地笑了。

然后她的肚子就咕噜叫了一声。

花满楼心下了然,正要邀请她一同用餐,却听玉池道:“我饿了,我要去觅食了,外头的树上有鸟。我去咬死几只回来,也请你吃鸟啊。”

花满楼:“……”

花满楼赶紧制止她:“玉池姑娘若是想吃肉,隔壁鼎鲜记有鲜嫩的烤鸡可以吃,我叫人送两只来,你看够不够?”

玉池又惊又喜:“你要请我吃东西么?花满楼?”

花满楼温声道:“你是百花楼的客人,花满楼又怎么能让客人饿肚子呢?”

玉池其实不太懂什么主客之礼的,只是她听花满楼说得这么在理,于是也似懂非懂、故作老成的点了点头,道:“你说得在理。”

花满楼笑了笑,道:“那玉池姑娘稍等片刻。”

说着,他就要坐起身来,翻身下榻。

玉池立刻抱紧了他,急切地道:“你要去哪里?”

她的蛇尾巴本就缠在花满楼的小腿之上,此时此刻,又一次用力缠紧他,好似一点儿也不想叫花满楼离开似得。

……不,她简直连一分一秒都不想让花满楼离开。

花满楼一怔,已明白了她的不舍。

在那一瞬间,花满楼想到了他小时候养的那只猫猫……虽然那只猫猫长大了以后很神气、很爱殴打他,不过在小的时候,刚刚送进他的屋子里的时候,那只小小的猫咪进入了陌生的环境,谁也不亲,唯独只喜欢窝在花满楼的怀抱里,黏人的要命,他一离开,猫咪就整日整日的叫,又凄惨、又可怜。

花满楼心中一动,忍不住伸出了一只手,用一种轻之又轻的力度抚了抚她漆黑地长发,温声宽慰她道:“玉池姑娘,我只是去叫饭而已,绝不会走的。”

玉池又吐了吐信子,好似在判断他身上有没有说谎的味道,迟疑了片刻之后,她恋恋不舍地松开了花满楼的窄腰,尾巴也退了回来,把自己的尾巴盘成了一圈一圈,乖巧地道:“那我在这里等你回来,你不许……你可不许走太久,我会冷的。”

说完,就乖乎乎地趴下了。

花满楼噗嗤一声就笑了。

玉池不明所以,不懂他在笑什么。

笑过之后,花满楼又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抚了抚玉池柔软的发顶,温声道:“为什么要躲在屋子里呢?百花楼有三层,每一层都有很多我种的花花草草,玉池姑娘若是不嫌弃,就去替花某欣赏一二吧。”

他顿了顿,又想到了玉池刚刚做出的一番要吃抓鸟吃的野性发言,适时的补充了一句:“不过还请别吃花,行不行?”

玉池就点了点头,爽快地答应:“好,我不吃花的,花不好吃。”

花满楼又笑了笑,这才转身出去了。

百花楼的门口,已聚集了好几个无业的闲汉,正在朝楼里打量。

不过,这些人却也不是来找事的,这江湖上敢来找花满楼茬的人其实也没几个,这些闲汉,都是替人跑腿为生,花满楼这样的贵公子,要吃什么东西,自然是不用自己亲自出门走上一趟的,只需出一些钱,请这些人为他打点一二就是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花满楼便从百花楼里出来,闲汉们迎了上去,便听花满楼要鼎鲜记的这样那样吃食,七七八八地说了不少,一闲汉笑道:“花公子今日是要宴请哪一位呢?是陆公子么?”

花满楼脾气好,没有架子,从不觉得贩夫走卒有什么低人一等的,这些闲汉们也同他开得起玩笑。

果然,花满楼闻言,微微一笑,温和道:“陆公子怕是短时间内都来不了了,今日宴请的……是一位新朋友。”

那闲汉便笑道:“哦!那这位一定是一位器宇轩昂的英雄啦!”

他之所以发出这种恭维,是因为花满楼今天要的东西的确不少,烧鸡烧鸭烧鹅,火方火腿鹅掌,各样都点了,估计能放满一大桌子呢。

啥人啊,这么能吃!一定是个膀大腰圆、如人熊一样的壮汉叭!

闲汉如此信心满满的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