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貌似除了他们祖孙俩之外,其余人都懂。
叶绍行不瞒着,他给讲了讲。
“石桥村里不少人盖房子的时候,用的是他们村东边盐碱地里的洼碱土。
洼碱土还有我们房子墙根上都会起白醭。那些人挖走带白醭的墙皮回去煮,生出来硝、卤水或者小盐,能卖钱。
硝就卖给鞭炮加工点,能制火药或者熟皮子。
小盐能吃,能腌菜,卖的价格最高,但是最难出。
再就是卤水都知道,点豆腐当肥料都成。”
总而言之,就是为了生存。
之前大多数时候都是天不太亮的时候就去刮硝,很少有下午出工的。因为刮削之后还得回家熬,费好一番功夫才出来想要的东西。
也不是每一块盐碱地都能出东西。
有些不懂行情的去挖,就算是一箩筐土也出不了一碗硝或者小盐。
懂行的人刮削土的时候比较能耐,只要用手沾点儿硝土,用舌头舔了品一品,就能知道含硝多还是盐多。
反正这些刮削土的人,是可怜又可恨。
家里穷困没吃没喝,不得已去刮削补贴家用,算是可怜。
但是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去破坏别人家的墙,就是可恨。
宁宛第一次听说这种事儿,不免觉得意外又新奇。
不过对于硝、卤水或者小盐这些东西她比较熟悉。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上辈子看过的一则新奇新闻。
那新闻的标题很抢眼,她现在还能差不多记得,叫:“妓女尿液成战略物资……”
后面的几句话给忘记了,但是里面的内容说的就是硝的事。
其中原理就等同于这里的硝土熬硝。
那里还提及了一个名词叫:硝田制硝法。
硝田制硝法便是将人类或者牲畜的尿液作为原料(妓女患尿路感染几率大,其尿液中含硝酸钾比例高于常人,所以当时在某些国家比较抢手),洒在土地上,再加上粪便,利用粪便的发酵作用来提高土壤温度,从而滋生繁衍出硝化细菌。
尿液跟土壤里的硝化细菌一作用,就能析出来硝酸钾晶体。
大多数茅厕的墙根都有这样的晶体产生。
叶亮张迎春他们就是刮的这样的墙皮,然后加上烧好的柳条木炭跟硫磺,最后做成简易火药包。
用硝土来提供火药原料这事儿,宁老爷子之前在前线还真没注意过。
他只是知道天然硝石,倒是没见过百姓们熬硝土。
毕竟这熬硝土的法子也是地域性的,并不是每个城市都存在。
宁宛忍不住提了提:“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集中起来弄个聚硝池?到时候想要硝土,集中去一个地儿挖就成了,没必要非得去扒别人家墙皮。”
到时候有了合理的规划,集中管理,也就不会出现这么严重的意外伤害。
叶绍行愣了下,他不清楚如何集中聚集,但是又本能地觉得这法子可行。
就在他打算问问宁宛怎么集中,集中起来具体怎么操作的时候,门口传来动静。
柏金花拉着王饱饭进了门,王饱饭一身湿淋淋的,眼角还青肿了。
“大队长,你在就好了,你给评评理,我家饱饭平白无故被人推水里去了,这要不是我路过,这孩子指定得淹死。
也不知道是哪个歹毒心肠的,跟一个孩子过不去!”
柏金花说着说着,觉得自己占理,后面的声音都扬起来了。
叶绍行一讶,看着王饱饭那身湿淋淋,想到之前这几个犯了错的孩子们跑开的情形。
他的脸一拉,“柏金花同志,评理之前你问问你家王饱饭做什么了?”
宁宛也看不惯柏金花对自家公爹摆脸的样子,她添了句:“做错事还敢叫家长来理论,王饱饭同学哪里来的底气!”
柏金花一听事情好像有内情,再瞧着叶绍行还有宁宛的表情那么难看,好像还是她家儿子不占理,顿时有点儿心虚。
她是路过河边捞起了快要沉下去的王饱饭的,王饱饭只是嘟囔着没看清楚谁推了自己,就掉了下去,别的啥也没说。
柏金花就脑补了一下,怀疑有人跟自己过不去就欺负自家儿子。
本来她是去了村委找领导理论,结果村委没人。
正想着带王饱饭来卫生所看看眼睛会不会瞎,就听见了叶绍行说话的声音。
柏金花想都没想就扯着王饱饭进来了。
这会儿柏金花也察觉到倒霉儿子的不对劲。
换做从前受了欺负,王饱饭总会第一时间找妈妈告状,带着柏金花去讨公道。
这回却出奇的安静。
不对劲。
很不对劲呀!
柏金花后悔了,她就该认真问清楚再进来。
现在都摆出来要讨公道的架势了,说不追究就不追究了?
她能干大队长也不能干。
于是柏金花硬着头皮给自己造台阶下。
她一巴掌拍在王饱饭脸上,“说,啥事儿骗你妈了?”
王饱饭委屈地捂住脸,眼泪快溢出来的时候,柏金花又是一嗓子,“憋回去!”
王饱饭吓得一哆嗦,用力一挣转身就跑。
宁家贤几步过去把门一关,又三两下将王饱饭撂倒在长木椅子上。
“把你们烧麦秸垛的事儿跟你妈说说去。”
王饱饭憋闷地都快哭了。
为啥他长得比这老头儿高,比这老头儿壮,却没这老头儿力气大?
叶亮教育的没错,这坏老头儿真不好惹。
“你他娘那么厉害,麦秸垛都敢点!”
柏金花这次也不惯着,一只手按着王饱饭,一只手脱下鞋,对着王饱饭就的一顿猛拍猛砸。
王饱饭疼的哇哇叫,想跑也跑不了,因为宁家贤在旁边看着呢。
不过也没让柏金花一直动手,毕竟这里还有伤患,卫生所里闹大动静也不好。
在打的差不多的时候,叶绍行开了口,说到时候安排王饱饭跟叶亮一起去窑厂搬砖,每天规定数量,搬不够不准吃饭。
这回柏金花倒是配合,痛快答应了。
解决完王饱饭,柏金花倒是没着急走。
她认出了石桥村的秦婶子还有翠花。她记得清楚,秦婶子跟翠花母女俩相依为命多年,跟张喜凤她哥张来福是邻居。
因为翠花身上包的绷带多,腿上还上了夹板,柏金花有些意外。
她下意识问:“翠花这咋啦?”
秦婶子也是认识柏金花的,虽说看不惯柏金花之前的作为,但好歹没有过正面冲突。
柏金花是在关心她闺女,她也不能不搭理。
秦婶子语气淡淡道:“石头村那帮子土匪刮我家墙皮,墙塌了,砸的。”
墙塌了这三个字使得柏金花的眼皮狂跳了下,她忙问:“哪一面墙?”
北面墙可是跟张来福家的墙是连着的,要是连带着一起塌了的话,张来福腿脚不便,岂不是也……
柏金花不敢想下去。
“正睡着觉呢,北墙塌了。”秦婶子回了句,又接连骂了石头村人一顿。
但柏金花却在她说完北墙的时候跑没影儿了。
屋里的几个人,宁宛、宁家贤以及叶绍行都不清楚柏金花是受了什么刺激,为啥儿子丢这里都不管了。
离开卫生所的柏金花此时风风火火地奔跑在村子小路上,方向正是老叶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