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景湛用一种极少见的,她一时想不起来该如何形容的目光望着她。
凝定如渊,对,就是凝定如渊,司马萱华绞尽脑汁总算想出了这么一个形容词。
那是沉静,是坚定,是不容置疑,他已下定决心,断无更改。
“十弟年幼,若要当担大任至少还需要十年,而我不同,我已然是摄政王,王令所出,已与你同,你让位于我,朝臣虽会有异议,却也能接受,所以我最合适。”
轻淡而坚毅的声音在屋中响起,司马萱华眉端轻轻蹙起。
“不”她摇摇头,仰头直直盯着司马景湛,“四哥,你志不在此,我不能为了自己逍遥,而将你困在这皇城之中。”
“你非四哥,怎知四哥不是也爱这至尊之位?”司马景湛端得一副泰然,他说道,“这皇位,人人都趋之若鹜,四哥从前没有机会坐上去,现在是沾了你的光才有这个机会。”
他想表现出对权势的趋鹜,可惜,司马萱华太了解他,什么人人趋之若鹜!她的四哥光风霁月,若非为她,断断不会沾染半分权势。
“做皇帝有什么不好的?四哥我满身的才华,若是不用,岂不是浪费了。”
“再说,最多也就十年,等十弟大了,就将皇位交给他。”
“你一个女孩子家,就应该养在深闺,金尊玉贵,将来嫁个如意夫君。当初是无法,才会让你坐到皇位上。”
“现在好了,朝中势力平衡,觊觎皇位的人已经不在,四哥可以担起做哥哥该担的责任了。四哥来做皇帝,你就做个小公主,做你想做的事,嫁你想嫁的人。”
……
司马景湛一句接着一句,完全不留给司马萱华插话的机会。他句句打在她心头,惹那一双眼雾气蒸腾,晶莹滚落。
“就这么定了!”
打袖里掏出手帕,帮司马萱华拭去脸上的泪,司马景湛一拍板,就这样道。
“可是……”司马萱华抬起雾蒙蒙的眼睛,仍想要辩驳。
“长兄如父,你就听四哥的!”在她头上揉了揉,司马景湛笑得温存如水。
司马萱华被那笑容蛊惑,脑袋晕乎乎的,但到底还留了几分清醒,她皱着眉:“可,四哥,你的身体……”
“韩雪亲自照料,无事的,她还说我的身子越来越好了呢!”晓得司马萱华心中的担忧,司马景湛直接将韩雪搬了出来。
“韩雪,她?”司马萱华诧异了一下。韩雪不是已经离京了,可听四哥的意思……
司马景湛浅笑道:“前段日子,我让人将她接了回来。”
“她,你,你们……”八卦之心再度上线,司马萱华被泪染亮的眼眸更亮了些。
司马景湛有意想让她不再纠结于皇位之事,是以,故意模棱两可的说道:“韩雪是个不错的女子!”
“哦!”长长一声,司马萱华眯了眯眼,总算是露出了笑来,不过,似乎笑的,有些猥琐啊!
“你先休息吧!”司马景湛被司马萱华这副模样弄得有些尴尬,揉了揉太阳穴,他慢慢站起身,“我若是在这里坐得久了,只怕会有人要不高兴!”
打趣人反被打趣,司马萱华呐呐的揉了两把鼻子,直瞧着自家四哥似是身心愉悦的走了出去。
屋中恢复静寂,她这才反应过来。
四哥要她让位于他!
若换了别人,她或许会怀疑那人有觊觎皇位之嫌,可换成了司马景湛,她心中就只剩下感动。为她能坐稳皇位,他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好不容易,朝堂稳固,可以松一口气,她却有了想要退位的想法。可是,他一句怨言都没说,甚至还直接做了她坚实的后盾。
她无心权位,不愿枯老宫墙,将一生用来摆弄权术,也自问没有治国的才华。可是四哥,他虽有治国之才,却也没有此心啊?
施展满腹才华吗?说到底,四哥还是想要成全她罢了!
……
女皇陛下让位于摄政王的消息,如同一阵风暴,席卷京城。
但,退位和继位的两人其乐融融,没有半点夺权的意味,做臣子的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加之,朝中许多事本就是司马景湛在处理,他的能力众人有目共睹,由他登基,其实也没什么不好的!再说,人家兄妹俩你情我愿,他们做臣子的,似乎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吧?
那日早朝,这一纸让位诏书颁布,众臣眼观鼻鼻观口,最后齐齐将目光投向了最大权在握的武威郡王,手握天下兵权的女皇未婚夫苏崇光苏大将军。
然,这位刚刚又立下大功归朝的权臣,只是淡淡下跪,声如洪钟,支持了这一纸诏书,支持!
于是乎,满朝文武都敏锐的嗅到,在这件事上,女皇陛下啊!定是欣然的,绝不是被逼的!
要不然,放着这样的未婚夫,女皇分分秒秒都能废黜了摄政王吧?
也有人猜测,是不是女皇真有了下嫁陆翔风的心思,所以才选择让位。毕竟,这位陆公子的真实身份,那可是北越的皇子啊!
但不管如何,几声不轻不重的劝阻后,满朝文武统统选择了遵从旨意。
礼部再度紧锣密鼓的操办起了登基大典,不过得了摄政王,不,已经是新帝的吩咐,一切从简。
然而,这般和谐的皇权过渡,却也有些让众臣担忧的地方。
那就是前任女皇陛下的安置问题。这诏书仅仅是言了让位于摄政王,却没有给女皇陛下自己一个安排。
退了位,自然就不能再叫陛下了。可是太上皇?似乎这位也没有要做太上皇的意思,而且这位份也有些尴尬吧?难不成还要叫公主,这,这似乎也不太合乎规矩?
朝中众臣为这个问题纠结不已。然而退了位的女皇陛下,却半点没有这个忧虑。
除却应付自家难缠的男朋友,余下的时间,就都用来到自家四哥面前耍宝了。
既然让位之事已定,四哥的好意,她只能却之不恭。那她就努力如四哥所愿,活得恣意潇洒,才不枉四哥接下了天下最累的差事。
但,频繁对自家四哥献媚的后果就是,自己那个小气的不行,爱吃飞醋的男朋友,怀疑自己和四哥有一腿!
“司马萱华,你老实说,你是不是看上司马景湛了?”这日,司马萱华哼着小曲,刚踏进自己的卧房,就听得这么阴森森一句。
“噗噗”狂笑出声,司马萱华挥退了身后的侍从,直捂着肚子,笑得前俯后仰。
“哼,刚到这里就想将他封为贵妃,果然……哼!”瞧着她这副样子,陆大公子更是坚信自己的想法,许久前的往事都被他翻了出来。
“嗯嗯嗯”司马萱华笑的眉眼都弯了,连连点头,自己提起茶壶倒水。
这个动作看在陆翔风眼里,那就是认了,顿时,陆大公子感觉自己带了一顶极大极大的绿帽子,怒到两眼冒光:“你……”
那边,司马萱华连饮了两杯茶,才勉强压下去自己的笑意,努力克制着嘴角上扬,总算挤出了那么一丢丢哀伤,长长叹了一口气:“唉!四哥这样的好男人,不能藏在家里,真是人生一大憾事!”
“水性杨花的女人!”怒移到司马萱华身边,一把将她圈在桌子边,陆翔风伸出的手,怎么也打不下去。
挤挤眼,司马萱华招招手,示意陆翔风低下头。
“又想做什么!”嘴上这般说道,陆翔风却还是慢慢低下了头。
坐着的人猛地起了一点,一双手揽住那白净的脖子,红唇慢慢凑到耳边:“傻瓜,四哥是我亲哥哥,有什么好吃醋的。我喜欢的是你,只有你。”
后面的一句话传进耳中,陆翔风俊美的脸上春风拂过,但他刻意板起脸,傲娇的道:“哼,什么亲哥哥,你们可没有半毛钱关系。”
“你!”
听着某人这得了便宜还卖乖的模样,司马萱华磨了磨牙,嘴一张……
“你属狗的啊!”陆翔风后退几步,捂着吃痛的耳朵,彻底咬牙切齿。
“一鼠,二牛,三虎,四兔,五龙……”再次咬了陆大公子的司马萱华一本正经的搬起手指,查起了属性。
然后,她眉一皱:“不对,本姑娘才不属狗,本姑娘属羊!”
陆翔风冷笑:“长了狗牙的羊!”
“不对,不对,小风风,你应该说是披着狼皮的羊!”玩心起,司马萱华连摇头。
“哼”冷哼一声,陆大公子彻底不想和这人掰扯下去,论胡搅蛮缠,他认第二,这死女人就敢认第一。
“哎呦!小美人,来笑一个嘛!笑一个,大爷给你赏钱!”往前了几步,光洁的手在陆公子脸皮上揩了一把油,司马萱华活脱脱的地痞流氓像,还敬业的打怀里摸出两张银票充当道具。
俊美的脸黑成煤炭,陆大公子青筋绷起,觉得自己似乎有点上不来气了。
“呀!呀!呀!美人,美人,你没事吧?要不要大爷给你做人工呼吸?”演戏演得上瘾的司马萱华却丝毫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反而得寸进尺挑战陆大公子的极限。
“呜”
但俗话说得好,老虎不发威,你当我是病猫!
忍无可忍,打又不舍得打,陆大公子觉得制服流氓最好的方法就是你要比她更流氓。
于是乎,霸气外漏的萱大爷,分分秒秒化作小女人,软倒在陆大流氓的软唇之下。
“不许再大爷大爷!女孩子要矜持,矜持!”
将那自称大爷的小女人“教训”的眼角泛红,陆大公子总算眉开眼笑,这般教育道。
“呵”
捂着自己有些肿的嘴唇,司马萱华冷笑。
矜持,这是开的哪门子的玩笑?
“华华,既然你都已经让位给司马景湛了,不如就陪我一起去北越吧?”
陆翔风突然正经的问话,将司马萱华问的措手不及。
“我……”
这一路风风雨雨,陆翔风都陪在她身侧。如今,他要去面对血雨腥风,于情于理,她都不该让他独自前去。
“你不愿?”见她迟疑,他脸上的笑瞬间僵住。
“还有些特别重要,你也很在意的事没解决,等我解决了,再陪你去,行吗?”
她瞧着他,眉眼间尽是认真。
“我很在意的事?”陆翔风脸上僵住的笑再度扬开,他最在意的事?可不就那一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