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不懂情,而今识尽情滋味,伊人却无踪!
司马萱华每日站在闵城的城楼上,极目远望,入眼有漫天的黄沙,有影影绰绰的他城,有三两行人,却唯独没有那个骑马踏踏而来的少年。
届征途,携书剑,迢迢匹马东去。惨离怀,嗟少年易分难聚。佳人方恁缱绻,便忍分鸳侣。当媚景,算密意幽欢,尽成轻负。此际寸肠万绪。惨愁颜、断魂无语。和泪眼、片时几番回顾。伤心脉脉谁诉。但黯然凝伫。暮烟寒雨。望秦楼何处。
当初不懂的诗词,而今信语念来,万千伤感积郁于心,可她仍要坚强,不能失魂落魄,放声大哭,因着她不但是他的爱人,还是南齐的君王。
她需镇静,静待他归来。
“慕寒,北越帝那边如何说?”日上中天,骄阳似火,晒得人汗流浃背,司马萱华终于打城楼上下来,对着身后因担忧而紧跟着她的林慕寒问道。
林慕寒赶上她的步子,语气沉稳的道:“北越帝派人传信必会给南齐一个交代,不日就会有使者前来。”
“嗯。”司马萱华轻应一声,迟疑片刻,她才极低极低的问了一句,“有他的消息吗?”
她晓得即便她吩咐了不必再寻,他们也定会去寻,只是这些天都没有对她提及,想来怕是……
“额,姐,那个……”原本精干的少年,顿时变得支支吾吾,好半天才道:“姐,陆大哥福大命大,一定会没事的。”
司马萱华迈出的脚在空中僵了一下,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如常的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一路上,不断有人行礼问安,她也只是静默而过。守在门口的桃夭桃蓁担忧的用眼神询问林慕寒,林慕寒轻轻叹息了一声,用手势示意她们把门关上,他进去看看。
房门一关,原本端坐的司马萱华便散了劲,林慕寒连忙快步走到了她面前。
“慕寒,借你抱一下。”这般说着,司马萱华将头埋进了林慕寒怀里。
揽着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林慕寒有心想要安慰,却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只能轻轻的回抱住司马萱华,想借此给她一些力量。
“慕寒,我说和他不要再见为好!不再见为好……”哽咽的声音从司马萱华口中溢出,她反反复复却只是呢喃这一句。
多怕一语成谶,从此不会再见!
“不会的,不会的,陆大哥那么粘你,一定会回来见你的!”林慕寒手足无措,一直以来,都是姐在护着他,可这样的时候他却什么也做不了,能出口的安慰,都是那般无力。
埋在他怀里良久,司马萱华才推开他,脸上挂着未干的泪,她浅笑:“没事了,不要担心,我会等他回来的。”
“嗯,我陪姐一起等。”林慕寒忙点头。
“去吧!看看崇光忙不忙,若是不忙,让他来见我!”司马萱华打怀里掏出手帕,将脸上未干的泪拭去。
林慕寒应了离去,行至门口,还不放心的回头望了望,她摆摆手,示意他快去。
“拜见陛下!”
苏崇光来时,饭菜刚好上桌,司马萱华便邀了他共进午膳。
一顿饭吃得静默,待到侍人收了餐食,奉上茶水,司马萱华才提及她的本意。
这话极难开口,虽早已说好,可是事到临头,终于要提起,司马萱华还是觉得愧疚。
但,该办的事总是要办,硬着头皮,她有些艰难的说道:“崇光,等事情了了,回去京城,我们就把婚约解除吧!”
苏崇光愣了一下,清冷的脸上飞快闪过一抹不可言说的情绪,但很快,他就露出难得的笑颜:“好!”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却包含了太多的情绪,过往数十年的念想,都于这一声中彻底斩断。
他抬起头,仔仔细细,从头到脚,将这个打小认定,却终究无缘的人印到心底。
司马萱华垂着头,不知晓还能说些什么。她欠他,终究太多,可情之一字,由不得自己。
“臣永远都效忠陛下,这一点,绝不会变!”
离开的时候,苏崇光淡淡说了这一句。
他不曾瞧见,身后,司马萱华眼中噙满了泪水,无关情爱,却满是感动。
……
北越的右相温徵近来有些头疼,在京城呆的好好的,被陛下拉来鹿城协助筹办四国会盟也就算了。竟然还担上了“负荆请罪”这样的“重任”。
带着丰厚的礼物,坐在朴素的马车中,温徵不时撩开轿帘,观望身后那两辆马车。
半日的路程,北越帝却给他配备了数百顶尖的高手。其实,还真不是为了保护他。额头再度流下几行热汗,温徵放下帘子,要知道,身后那两辆马车里坐的可是一个比一个大爷。
不过,唉!只怕凌王的前途到处为止了!陛下也真是心狠,自己的亲生儿子,竟也不护上一护。
但,想想,另一辆马车里的人,他就大致猜明白了陛下的意思。帝王家的偏爱,还真是……
就是可怜了他,回头凌王的那些党众若是知道是他……唉!
……
“陛下,北越的人快要到了!”
闵城之内,尽职的暗卫大统领贴心的提醒了自家发呆的陛下。
司马萱华抬眼瞧了瞧已可以看见得对伍,边下城楼边问:“元启昊可在其中?”
“据暗探禀报,北越陛下将元启昊私下绑了,喂了迷药,眼下,应该是在对伍之中。”
听了叶映的话,司马萱华沉思了一下,道:“那便,如常迎接他们进城吧!”
不管怎么说,两国未曾交战,便仍是盟国,既然人家诚心诚意赔罪,他们也不好太薄了人家的面子。
北越的使队是林慕寒负责带进城的,对伍停在司马萱华等人住的驿馆外。
第一个马车里的温徵笑盈盈的下了马车,然而,第二个马车却纹丝不动,对上林慕寒询问的神情,温徵尴尬的赔笑。
“里面是轩王殿下!王爷素来性格孤僻,望林侍郎见谅!”
林慕寒面上静笑,脑子里却开始飞快运转,为了能帮到他姐,他可是将整个北越皇室都记了个遍,可这位轩王,怎的不曾听说过?
“王爷,咱们到了,您下来吧?”一大把年龄的温徵走至马车前,姿态低微的说道。
“哼”清冷的声调,车帘处,探出一只修长的手,缓缓掀开车帘。
马车中那人,有着修长的身材,穿一身淡青长袍,光洁的脖颈上方,看轮廓该是一张极俊美的脸,可惜,那张脸上,带了月白面具,遮住了所有风光。
林慕寒不由自主的咬起嘴唇,这人,这人,虽然他用面具遮了脸,要穿了淡雅的衣服,可,可看那气度,分明有七分像是陆大哥。
陆大哥是北越皇帝的六子,这个轩王似是凭空冒出来的,莫不是……
强使自己冷静下来,林慕寒上前几步,微施一礼:“轩王,请!”
轩王淡瞥他一眼,神情冷凝,语气疏离,不耐:“温相是正使,找他就行!”
温徵忙赔笑:“侍郎切勿介意,前面带路吧!我等赶快拜见南齐陛下!”
“请!”不动声色的前面带路,林慕寒心中却乱作一团。
分明有七分像陆大哥,可这声音却,却和陆大哥完全不一样。
林慕寒招呼着几个人在花厅坐了一盏茶的功夫,司马萱华才珊珊而来。
端着一副沉稳,冷淡的风度,她缓步入内。
却在瞧见那淡淡品茶的人时,脚步一顿,僵在门边。
“拜见陛下!”
“参加南齐陛下!”
行礼声不绝,她眼中却只剩下那个弯身的淡青身影。
既活着,何不来见她,既见她,又为何形同陌路。
“陛下!”同样瞧见轩王的叶映,觉察出司马萱华的异常,低低提醒了一声。
周身冷澈,但心底却松了一口气,不管他装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认错。
那就是陆翔风,如假包换,世间仅此一人。
“诸位免礼!”
心头突突直跳,她张口,却端庄平静。
在诸位上坐下,摆手示意众人随意。
她接过桃蓁递来的茶,轻饮一口,热气温暖心窝,她才相信自己看到的不是幻想。
温徵已经在诉说北越帝的种种诚意,司马萱华听着,眼神却不时瞥向那轩王。
随意坐着,摆弄着手中的茶杯,似乎周边所有事情都与他无关,北越的轩王,神情专注,确实在欣赏自己的一双手。
“凌王元启昊所行之事大逆不道,我北越已将其贬为庶人,现交于陛下处置。”
温徵冒着冷汗说完这话,却瞧见司马萱华的目光根本不再他这里。
“阿映,你亲自去接手元启昊,好生看管!”一直在打量轩王的女皇陛下还是分了点精力,听进了温徵的话。
她淡淡说道,面上却有些狠厉。
温徵早便知晓会是这种状况,也不敢多言,只是知趣的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这位轩王殿下……”拉长了音调,司马萱华饶有兴趣的瞧着那侧好像完全不识得他的轩王。
不要告诉她,失忆这种狗血的桥段,发生在他身上了,她才不会相信。
“不知陛下有何赐教?”一直沉默的轩王,总算大发慈悲张了口,只是那声音,却让……
司马萱华垂着袖子里的手死死攥成了拳,明明就是陆翔风,可这声音,怎么会……
“王爷可否占下面具,让朕瞧一眼?”不再端什么女皇的架子,司马萱华小心翼翼的问道。
“小王长相丑陋,恐污了陛下的眼,还是不看为好。”轩王抱了抱拳,微低头,请罪似的说道。
分明周身的气度都是他,可这行事……翔凤骄傲自尊,最自豪自己的一张脸,断断不会说出长相丑陋之言!
“王爷说笑了,北越皇室人人芝兰玉树,王爷定然是容貌太盛,才会……”司马萱华故意将话说了一半,一双眼一眨不眨盯着那轩王。
打面具口露出的唇似是微微上扬,但很快那人清冷的声音就响起:“小王怕是要让陛下失望了。”
“温丞相”按住自己心底的波涛汹涌,司马萱华将目光移向温徵,轻轻一笑,“你们轩王要谦虚的说自己长相丑陋,又不愿露面,朕也不好强人所难,不妨请丞相来说说,轩王可是真的丑陋的不能见人?”
“这……”温徵冷汗直冒。
他就是个看戏的,就不能不牵扯他!这丑陋二字岂敢说,说了,以那位的性子,他还活得过今晚吗?
“看来丞相大人也不知道了。”司马萱华一脸遗憾,长长叹息一声,“可惜了,你们陛下有位流落在外的六子长得,那叫一个……”
故意停顿住,她摆了摆手:“算了,算了,反正他就算活着,也比不过朕的未婚夫,咦,崇光呢?怎么不出来见见贵客。”
“将军在操练士兵。”一直看戏的林慕寒配合的答了一句。
“王爷不愿露容颜就算了,反正和朕的未婚夫一比……”舒朗一笑,司马萱华猛一拍桌子,“哎呀!瞧朕,只是婚事近了,最近总是忍不住提起他。”
余光瞄见轩王轩王攥得甚紧的茶杯,司马萱华笑得更欢了些:“温丞相啊!代朕问候你们陛下,请他节哀!”
“不过,那姓陆的要是不死,朕还真不好这么快完婚!”后面这句极轻极轻,似在自己嘀咕,不过,该听见的人还是听见了。
“嘭”
高冷的轩王殿下,一个没控制好力道,手中的茶杯生生裂成数瓣。
厅内所有的目光顿时齐聚他身上。
“你们南齐的茶杯做的都这么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