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翔风脸色黑了黑,白了苏崇光一眼,他躬身,直接钻进了马车,只是甩上帘子的动作粗暴,狠厉。
苏崇光轻摇了摇头,亦紧跟着上了马车。
车中四人对坐,司马萱华一脸凝重,林慕寒同苏崇光也都焦急的望着陆翔风。
尽管心中有诸多不悦,但陆翔风还是详细的向他们讲述了一遍属下的禀报。
“咚”
他话音未落,司马萱华已一拳捶在了小桌子上,桌上茶水摇晃,她满脸怒色:“宛城的郡守是做什么吃的,连雨一月也不知道上报!”
宛城那地虽叫宛城,却是一郡之地,底下还有诸多小县,连雨一月,不说会不会引起水灾,单那些柴火,粮食,煤炭等东西就都会因之涨价。富贵人家尚且好说,总有存货,即使存货不够,也有钱购买。但那些寻常人家却都是几日一买这些东西,一旦物价上涨,生活都是问题。
一旦百姓无法生存,必将造成大乱,而后果……不堪设想!
手上火辣辣的疼,面对三人关切的目光,她一脸严肃,沉思片刻,稳重的吩咐道:“崇光,你马上命人先去打探一下宛城现在的情况如何,慕寒,你替我修书一封,请四哥尽快筹集粮食银两,以备不时之需。”
顿了顿,她紧接着道:“另外,崇光你传令下去,全队快马加鞭,直接改道赶去宛城!”
“是”
“嗯”
苏崇光和林慕寒应了声,各去忙各的事,司马萱华才呲着牙,用另一只手赶忙揉了揉适才捶桌子的那只手。
“好了,你也不必太担忧,事情未必就到最坏的那一步了。”瞧见了司马萱华的小动作,陆翔风也并不点破,反而出言安慰道。
这女人明明最爱享乐,却在事关百姓的事上表现的无比认真,倒真有了明君的范。
“嗯”略点了点头,司马萱华才转头看向陆翔风,她诚挚道:“多谢了!”
“不必。”淡漠的摆摆手,陆翔风瞅着司马萱华紧皱的眉头,犹豫的伸出了手。
只是他手还未触及司马萱华,她就风一样冲到了窗帘边,掀开,探出头,无比焦急的道:“叶映,马上派暗羽营速度最快的暗卫,拿着我的信物,前去命宛城郡守带人加固各处河堤。”
历史上这样连绵的雨势经常会致使河道决堤,从而造成不可挽救的水灾。
“属下领命。”叶映赶忙应道。
松了口气,一屁股坐下,感受到陆翔风注视的目光,司马萱华淡淡的直迎上去。
陆翔风玩味的瞧着她,但司马萱华一颗心都惦记着宛城情况,根本无心同他多说。
她红唇轻启:“陆翔风,我还有许多事要处理,烦你先回去,行吗?”
甩了甩袖子,陆大公子脸色一沉,“卸磨杀驴吗?”
只是话一出口,他就感觉这个比喻甚是不妥,脸色又黑了几层,冷哼一声,干脆掀帘子走人。
“哈,真是只驴!”他一跳下去,司马萱华便忍不住笑出声,只是旋即脸色便沉了下来。
雪灾,水灾,这都是什么梗?
一个皇帝刚刚登基就遭遇这些,还是个女皇帝,不就是摆明要被人骂牝鸡司晨,苍天降灾惩戒吗?
妹的,她可没设过这些梗!不过……以她写小说的套路,倒很像是会设层层阻碍,揉虐女主角。老天啊!这些不会都是她以前想过的梗吧?那,那陆翔风,这神经病,不会也是她想来虐真的司马萱华的吧?
自己埋得陷阱,全得自己跳!
呜呜呜,女人何苦为难女人。
……
巡视的队伍星夜兼程,第二日半夜,便遇上了雨,越往宛城的方向去,雨势越大。
沿途已有成群的难民,相扶朝着京城方向逃。
而司马萱华除了让人给他们送衣送粮,并无他法。
宛城里还有不知多少这样的难民,她能做的只是尽快赶过去,号令全国救灾,尽量阻止更大的灾祸发生。
到这时,她才明白帝王有多无奈。享受了多大的权力,就得承担多大的责任,帝王高坐明堂,担负着一国重任,天下百姓尽是子民。
他们弱势,无力,只能期冀天下有明主,有好官,能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而她代表着朝廷,代表着国家,她必须要坚强,沉稳,有勇有谋,能应对一切事情,能护住天下百姓。
可她能吗?扪心自问,她竟满是无力感!
到了第三日中午,司马萱华听到了一个更大的噩耗——河道决堤,宛城多县被水淹没,百姓流落街头,衣食无着。
原来那宛城郡守,听了她加固河堤的职意,一直磨磨蹭蹭,等到他终于派人前去,河道已然决堤,据说,被他派去的那些工人有不少直接被水淹死的。
“陛下,宛城此时太危险,由臣带人前去便可,您还是不要亲自前往了。”
雨哗啦啦的下着,士兵皆穿了蓑衣,冒雨前行。
马车之内,苏崇光力劝道。
司马萱华摇了摇头,她眼底坚定,一字一顿:“崇光,朕必须亲自去。为君者,岂可因危险,便不顾自己的百姓!”
“可……”
苏崇光还欲再言,却被司马萱华直接打断:“崇光,君重不如国,国重不如民,百姓才是国家的基石,不去说那是一条条生命,单只言,君王已至灾区,却因危险而后退,被百姓知道了,他们会如何看待朕这个君主?”
长长叹一口气,她盯着苏崇光直直道:“朕会民心尽失啊!而失去民心,朕这个皇帝还坐的下去吗?”
不该这么利益的,她心中也并不是真的这么利益,可这样的时刻,似乎这样的话更有说服力。
苏崇光忙躬身作揖:“是臣考虑不周。”
“不是你考虑不周,只是在你心里我的安危太过重要。”敛了敛神色,司马萱华叹道。
被说中心思,苏崇光也只是抿了口茶:“臣的职责就是护好陛下。”
“还要多久能到?”没有接他的话,她转过了头,随手掀开窗帘,瞧着阴沉的天,不住的雨,满脸忧色。
“明日早晨便可到。”苏崇光忙答道。
……
晨曦初明,一行人到了宛城门下。
宛城是一郡之首,曾因其地势甚高,颇为富庶,而得以以城名代郡名。
此时的宛城虽还没被泛滥的水流淹没,但经一月大雨,早已是遍地积水,轻易没过脚脖。
被决堤的河水淹没的各县逃出的人皆汇于此城。
城中央设着两个粥棚,成队成队的人冒着雨排队领粥。
那粥更像是汤,一碗飘着十来粒米,便是这样,领到粥的人亦是无比珍惜。
城门尚未开,司马萱华直接命人叫开了门,守城的小将吓得腿一软,一把跪于水中,司马萱华沉了沉脸,还是吩咐继续前进。
沿途所见,历历刺目!
好不容易到了城中央,瞧见了那连绵的队伍,尚没来得及动作。
浩**的队伍便吸引了灾民的注意,他们盯着那严阵以待的士兵愣了片刻,而后也不知是谁喊了句:“快跑!”还在排队领粥的人便要四散作逃。
一直撩着窗帘的司马萱华慌忙蹿了出去,她穿着常服,笔直的站在车沿上,周身肃穆,朗声道:“大家莫怕,朕乃当今天子,闻听宛城灾祸,特来救援。”
“陛下?”
奔逃的脚步停住,百姓齐齐朝队伍中间的马车看来,满脸的不敢置信。
“确实是陛下亲临。”坐在马上的苏崇光高高举起了叫城门时,司马萱华递给他的金牌。
雨幕潺潺,百姓哗啦啦跪倒一片,四周皆是“万岁”之声。
“免礼,快免礼”司马萱华急急道。
直接跳下了马车,雨水浸湿了鞋袜,桃蓁慌忙为她打了伞过来,却被她一把推开。
如同那些百姓一样,淋着雨,湿着鞋袜,她一步一步快速朝着那些灾民走去,士兵知趣的让出一条道。
穿过那兵士,她一个人步履坚定的走向那些匍匐在地上不敢起身的百姓。
身后的苏崇光,叶映,林慕寒,桃夭桃蓁等人一颗心揪着,却不能开口。
终于她停在了一个衣衫褴褛,浑身狼狈的老太太身前,弯腰,手上用力,在那老人受宠若惊的神色下,她温和的道:“老人家,快请起。”
她拖着老人大半的重量,将那老人颤巍巍扶起,环视四周,再度朗声道:“免礼,快快请起!”
百姓犹犹豫豫起了身,皆齐齐望着她。
“陛下,老妪身上脏,切莫污了陛下的手。”被她扶着的老太太躲闪着,低声道。
“不”摇摇头,司马萱华温温和和:“在朕眼中,你们和朕都是一样的。”
此话一出,百姓皆一愣,他们瞧着司马萱华,有人已红了眼眶。
便是那些当官的平日看他们都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当今陛下却说“他们都是一样的”。甚至陛下还和他们一样淋着雨踏进了水中,湿便了全身。
“叶映,把带来的所以伞都分给百姓打。”
紧接着,他们听到那女皇陛下再度开口,她朝着身后的队伍吩咐道,“崇光,你把我们剩下的所有粮食都先分给百姓。”
“是”
队伍里,骑马的一男一女应道。然后他们看见那些训练有素的将士,一个个捧着东西朝他们走来。
带的伞有限,那些将士主动将身上的蓑衣脱下来给百姓披上。
因沿途皆有驿站,近几日又一路救助灾民,粮食亦不过只剩下一车,还是进来宛城之前购买的。
司马萱华吩咐桃夭桃蓁将给她准备的所有吃食都取出分给了百姓。
但是一车粮食,一郡灾民,不过杯水车薪。
受着百姓巴巴的眼神,司马萱华心情沉重,可她站得笔直,面上自信满满,洪亮的声音传进在场的人耳中:“大家尽管放心,朕就呆在宛城,于大家共同对抗这一场灾祸,粮食物资随后就会运到,灾情一日不解,朕就一日不走。”
“陛下圣名,万岁万岁万万岁!”高呼的声音压过了哗哗的雨声。
司马萱华浑身湿透,狼狈不堪,却惊艳了一城。
刚才被她扶过的那个老太太颤巍巍打着刚分到的伞举过了她的头。
那些欢呼雀跃的脸庞照亮她多日沉郁的心,却也让她更感责任重大。
司马萱华话说得满,暂时安抚住了这些百姓,可是她自己心中也没有底气,四哥回信说——国库粮食不足,但他会尽力筹措,让她放心。
可是她如何放心,粮食又哪里是那么好筹的?
“粮食,粮食!”
惊叫声在身后响起,司马萱华亦惊了一跳,她顺着那些百姓的视线望去,她适才刚走过的那条路上出现了几辆粮车,粮车后是富丽的马车,车帘渐启,露出那张魅惑人心的脸。
司马萱华只听见胸膛处“砰砰砰”。
湿透的秀发滴下数行水珠,氤氲了她一双明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