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叫眼底无离恨,不信人间有白头!”酒瞬间醒了大半,司马萱华甚是伤感。

陆翔风似是带她到了目的地。

身前是长长的护城河,河中流水潺潺,身后是鳞次栉比的鞭炮声。

可这些热闹似乎都和她不再有关,司马萱华抬头,凝视那孤绝的月亮,周身披了银光,她的唇角满是苦涩:“陆翔风,你不要对我上心,我谁都不会嫁的!”

“已经晚了”陆翔风打身后环住了她,他将头抵在她肩膀,委屈的像个孩子:“我那晚说看上你的时候,你明明说记住了!”

倾散的银光将夜色熏染的越发清冷,他环在她腰上的手似成了唯一的热源,令她不忍推开。

护城河中,突然亮起了烛火,有小女子惊奇的声音响起。司马萱华微微侧目,方才静谧的河流,此刻已成了一条花河,精巧的莲花灯顺着河流而下,密密麻麻,好不壮观!

莲花中心的烛火并不很亮,反倒映得那花叶越发红艳,外侧似有荧光在一闪一闪。她抬手揉了揉眼睛,幽暗的眸子忽然一亮,那荧光一笔一划,显然是字。

“心”、“我”、“你”、“悦”,连看数盏,似每一盏上都有这几个字。

耳尖一下被人含住,酥麻的气流流过神经,陆翔风低沉的声音涌入耳廓:“我心悦你。华华,你说的太晚了,我已经上心了?”

看戏的人,突然成了戏中人,如果可以,他也不愿。

“我……”

河畔涌过越来越多的人,淹没了司马萱华欲言又止的话音。

于此同时,琴音忽起。

“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张琴代语兮,聊诉衷肠。何时见许兮,慰我徬徨。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使我沦亡。”

汉代的古琴曲,千古《凤求凰》,字字入心,句句乱肠。

一滴清泪打在陆翔风手上,他缓缓的抬头,松手,转到司马萱华身前,瞧着她满脸的泪痕不知所措。

笨拙的掏出手帕,小心翼翼的替她擦去泪珠,他抬头不悦的瞪了不远处的阁楼一眼。

阁楼中正探着脑袋张望的冷武,连忙缩了进去,他身后弹琴的少年喜容可掬,邀功似的问道:“怎么样,怎么样,公子抱得美人归了吗?”

甩了他一眼,冷武往椅子上一靠,幸灾乐祸的道:“你最好期望公子抱得美人归,不然……”

眼神瞟到少年的下身,他颇有些同情的道:“自求多福吧!”

河边,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好奇的打量着正中央的两人。

女子姿容娇丽,男子宛如仙人,当真是神仙眷侣,般配的很。

有刚嫁人的少妇,嗔怒的捶打着自家夫婿,瞅向司马萱华的眼神满是羡慕。

但被围观的两人一个心乱如麻,明明感动到极致,可偏偏要硬着一颗心。

一个手上温柔,心中却在暗恨下属出的什么鬼主意,说什么这样哄女人,一哄一个准。

他没瞧见准在哪!却瞧见了这女人的泪水。

昔时横波目,今做流泪泉!司马萱华努力想止住泪水,可那泪却仿佛在替陆翔风委屈,一个劲的下落。

仿若肝肠寸断,她拉了披风掩住面,身子却仍在抽搐。

“翔凤,我们做一辈子朋友好吗?”细如蚊蝇的声音打披风下传出。

没有勃然大怒,心头针刺般难受,偏又会错了意。

陆翔风将她揽入怀中,没有回答,半晌,他压低了声音:“那个,冷武他们闲着无聊,闹着玩的,我送你回去。”

轻微的点头,她任他揽着向前。

此情应是长相守,奈何我非此镜人。

早晚要离开的,又何必伤人伤己?

他有他的锦绣未来,她有她终归要回去的地方,既然不能长相守,倒不如一开始就不要动心!

可心,哪里由得自己控制?

……

“陛下,外面都在疯传昨晚有一宛如仙人的男子为一娇丽女子放了满河莲花灯,还着人弹了《凤求凰》。”悄悄凑近司马萱华,桃夭笑得满脸狡诈,“嘿嘿,陛下,那神仙般的一对不会是陆公子和你吧?”

“去,胡扯八道什么!”瞪了桃夭一眼,司马萱华装得事不关己。

只是刚平静下来的心,再度风云迭起。

还好,还好,陆翔风素来思维不同常人,便是做了这样的事,也并不曾真的非要求一个答案。

所以她说了拒绝的话,他却不曾如寻常的男子,从此是路人。

可也恰恰如此,她心中愧疚更甚!

“姐,新年如意!”正发着呆,林慕寒却是走了进来,人未至身边,拜年的话语就已脱了口。

司马萱华敛了心神,摆出一脸笑意,止住了他要叩头的动作。

“不行,姐,这个头一定要磕。”林慕寒固执的道,“不是叩拜皇帝,只是一个弟弟给姐姐拜年。”

“好,好,你拜!”司马萱华无奈的笑道,瞅着他恭恭敬敬的叩了三个响头,一时心绪飘飞。

“陛下,红包!”桃蓁在边上小声的提醒。

忙回了神,司马萱华接过桃蓁递来的红包,笑盈盈的塞到林慕寒手中,将他拉起来。

语重心长的道:“慕寒,姐姐不求你大富大贵,出人头地,那些都不重要。姐只想你平安喜乐,福泽绵长。”连同英轩的那一份,一起过。

“嗯”点点头,林慕寒忽然在她身前蹲下,将脑袋放在她腿上,十五六岁的少年,眼底满是孺慕之意,“我会福泽绵长,也会出人头地,常伴在姐左右。”

玩心上了头,她伸手去拨弄他的头发,将他束好的头发拨得一团乱,笑弯了眉眼:“呐,估计只有天天整成这样,才能常伴我左右,不然啊!”

故意拉长了音调:“过不了两年,就有世家小姐来同我抢你了。”

“姐,胡说什么!”林慕寒不好意思的推开司马萱华,熟门熟路的去她里间找梳子。

“哈哈”身后司马萱华还在笑,“哟,这是害羞了!”

桃蓁,桃夭不约而同的偏过了头,却未曾瞧见司马萱华脸上的笑意渐消,慢慢化作悲伤。

她忍不住想,如果她本来就是这里的人,不会有随时都会离开的可能。

有疼她入骨的哥哥,有可爱的弟弟,有一群至交,还有……

那该有多好,她定会同一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

悠闲的日子总是逝去的飞快,元宵节一过,早朝复开。

为科举一事,整个朝廷忙做一团。嗅到味道的勋贵士族,相方设法的阻止科举的进行。

而司马萱华和司马景湛就想尽办法的排除一切困难。就如植物大战僵尸似的,打完一波,还有一波,不过这一波波打下来,不少年轻而有才干的臣子上了位,那些不干正事,偏还贪图官位的老官修们,成功领了退休金,回家彻底休息。

在这样的风气里,三月的京城迎来一大批志得意满的年轻学子。

陆大公子为表支持,大手一挥,京中他名下的客栈皆免费招待考生。

等到会试这一日,整个京城都陷入一种亢奋状态,都想看看这所谓科举,究竟能考出些什么人。

而属于这个王朝的科举开创者——司马萱华却比那些考生还紧张。

一大早鬼鬼祟祟的亲自将林慕寒送进考场后,就回了宫坐在上林殿里巴巴的望。

当然,她本来是要守在考场之外等的,被叶映好劝歹劝给劝回去的。

笑话,当今天子往科考门口一站,不说那些考生,就是那些监考官都得吓上一吓。

日落西山,萱大女皇在宫殿里转了一圈又一圈,不停的指挥宫人前去查看林慕寒出考场没。

“女皇陛下,您能坐会吗?”忍无可忍的陆翔风只得阴阳怪气的叫停她。

不就是那林慕寒去考了个试,这女人,整的跟她要去考试似的,也不知道紧张的什么?

“你要嫌烦,你回自己的宫里去!”

如今,似乎满宫的人都习惯了陆大公子长居于此,就好像他本就该居住在皇宫似的。

连同司马景湛,都不知道是刻意还是怎样,也不再和司马萱华提及不可招惹陆翔风的话!

“回来了,回来了。”伺候林慕寒的小太监一路疾驰着报信。

司马萱华总算长舒了一口气,三步并做两步的往外迎。

林慕寒穿着一身朱青薄袄,眉目里尽是风华,隐隐有了朔朗如玉的样子。

“累不累,姐给你备了好吃的,好好补补脑。”

众人以为陛下等了一整天,必是要先问考得如何,没想到开口却是这话。

“不累,姐,我一定给你考个一甲回来。”林慕寒神采飞扬,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意气风发。

司马萱华也不顾及众目睽睽,直接上去和他勾肩搭背:“好,姐等着你金榜题名,状元游街!”

羞涩的一笑,林慕寒抬起头,志气的道:“好。”

英轩当年高考的时候她没能陪在身边,如今慕寒高考,倒让她感受了一把,当年那些守在考场外的家长们的心态!

一甲不一甲,状元不状元,真的没有那么重要,可既然慕寒想,那她就信他!

一桌盛宴,司马萱华拼了命的给林慕寒夹菜,将他面前的餐盘堆的犹如小山。

而另一侧的陆大公子一直就冷眼看着。

林慕寒终于受不了,制止司马萱华时,她才想起陆翔风,瞧着他干干净净的餐盘,她很是不理解:“吃啊!你不饿啊?”

“咳咳”林慕寒佯装咳嗽,在司马萱华担忧的给她递水时,忙给她示意,让她给陆大公子也夹点菜。

“怎么了?他餐盘不干净?”萱大女皇很显然没能读懂林慕寒贴心的提示,她偏了头,唤道,“桃蓁,给陆公子换套餐盘。”

“咳咳咳”一阵猛咳,林慕寒忙夹起一块鱼放到司马萱华的餐盘里,同时眼神指了指陆翔风。

“不要。”抄起筷子,陆大公子很没好气,随便夹了两口菜,筷子一放,道,“本公子饱了,先走了。”

起身,他大步流星的朝外走,而身后迟迟却没有响起拦他的声音。

于是乎,陆大公子脚步一转,朝着莘文殿而去。

上林殿中,司马萱华还是没搞懂陆大公子又怄的哪门子气,她举着筷子,霍霍的解决桌上的菜,还对着林慕寒道:“别管他,他就一神经病!”

林慕寒无力的扶额,试探道:“姐,你不欣赏陆公子吗?”

“欣赏他什么?”司马萱一脸不解。

“那个,就比如他很有钱,很会做生意,为人大方,尤其是对你也不错。”迟疑了一下,林慕寒尽量说的温婉。

萱大女皇掏了掏耳朵,不敢置信的将手放到林慕寒头上:“慕寒,你不会是考试考傻了吧?”

“姐”强唤她一声,他道,“姐,不要总是故意和陆公子作对,虽然姐很好,可是陆公子长成那样,喜欢他的人一定不少,你不抓紧,很容易就被别人抢跑的,而且我听说……”

“打住,打住……”赶忙打断林慕寒的话,司马萱华深觉自己似乎养了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弟弟。

“你个小屁孩知道什么,吃你的饭。”照着林慕寒脑袋拍了一巴掌,司马萱华道。

“我都十六了,不小了。”林慕寒还是操心着他姐的终身大事,“还是说其实姐更喜欢苏将军多一点。苏将军人也不错,就是有点冷。其实姐可以两个都娶进后宫的,左拥右抱……”

“赶紧吃完你的饭,回去复习功课去。”又照着他的脑袋拍了一下,司马萱华尴尬的背过了脸。

现在的小孩子,唉!都太早熟了!她初见时,那个动不动就羞涩的林慕寒呢?唉!

……

莘文殿,司马景湛看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很是疑惑。

不过他面上含笑,很是客气:“陆公子来此,可是有事?”

直接往司马景湛对面一坐,陆大公子摆了副要促膝长谈的样子。

“你们都下去。”摆手示意左右退下,司马景湛饶有兴趣。

自觉的提起小火炉上温的茶,陆大公子捻起桌上的茶盏,到了一杯,就往嘴里送。刚抿了一口,眉头就蹙了起来,“这是什么茶,这么难喝?”

“韩大夫特意给本王配的养生茶。”

“难喝的要死!”

陆大公子明显嫌弃的神情,司马景湛也不恼。

茶盏一放,陆大公子笃定的道:“王爷,不如我们谈笔交易如何?”

“交易?”淡淡一笑,“陆公子想和本王谈何交易?”

“本公子知道你们南齐国库眼下储粮不多,只要王爷答应本公子两个条件,本公子就可以给国库捐上五千万担粮食!”

“哦!”讪讪一笑,司马景湛瞧着陆翔风:“陆公子不妨先讲讲你的条件?”

“其实很简单。”陆大公子浅笑,似认定司马景湛一定会答应。

“第一嘛!就是烦王爷找个借口,把林慕寒那小子赶出皇宫,别让他天天在皇宫转悠。”

尤其是华华面前,哼,抢了华华所有的关注。让司马景湛去赶,既赶走了碍眼的,还能让司马景湛这个多管闲事的也在华华眼中碍眼些!

“第二呢?”司马景湛似很感兴趣。

“第二,你去帮本公子问问华华究竟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

“就是,就是……”似难以启齿,陆大公子衡量了半天,“你就问她对本公子一会冷,一会热的,究竟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