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番外少年不识愁滋味七

姜静流的十五岁生日在极度自责中度过,她有向姜静川追问怎么去找姜贤,但姜静川直接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懂,只会坏事,阿贤会更惨的,所以我不告诉你。”

姜静流难过极了,自己在家里关了好几天,姜秀书来找她出去玩她也没有什么兴趣,反而是对这个世界的一切都好奇极了,她想要找到一个答案,一个让她最这个世界有足够多安全感的答案。这个世界除了珍贵的书籍纸质保存以外,一切的课本、文献、学术资料等等均内嵌进入了每个男士手腕上的联络器内,根据学习进度和贡献积分逐步开放,所以姜静流在姜静川的书房没有找到任何关于这个世界的研究资料,只有他书桌上有一些凌乱的草稿纸,白纸上书写了一些公式和计算过程,姜静流却连那些公式代表了什么含义都无从了解。

姜静流向别的兄弟求助,但凡吃喝玩乐无一不被满足,但一旦提及要学习一些知识,却都被委婉地拒绝了——女性空间携带者在激发空间后会学习更高深的关于能量世界的一切,没有必要将时间浪费在这些无用的知识上。

姜静流从没有被粗暴地拒绝过,反而被各种亲切地宠爱着被赞美着,但是越多,她心中的不安便越多。

“生日了,爸爸送的礼物都看了吗?”钟舒敏略微有些抱歉,“实在太忙了,不能来亲自看你,你母亲也托我带了一些东西。”

姜静流点头,无非就是一些吃喝玩乐,再精巧昂贵也激不起她的兴趣。

钟舒敏看姜静流比前段时间略憔悴的一些,安慰道,“阿贤的事情,你不必太担心,他是家族里今年培养出来的难得的精英,是珍贵的人才。”

姜静流笑一笑,看着钟舒敏,“爸爸,你爱母亲吗?”

“从某种程度而言,爱的。”钟舒敏道,“你母亲是一位非常正直的尊者,公平、严格但不苛刻、自律、上进,我在姜家生活非常愉快,一多半是因为她是一个很好的人。”

上辈子虽然没有经历过浓烈的爱,但姜静流知道,这世界上还存在那种只看得到对方并且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感情。

姜静流有气无力地坐着,“爸爸,你知道吗,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一个梦,这个世界对我来讲是不真实的。我很怕有一天梦醒了,然后你们都会像泡沫一样消失掉。”

钟舒敏吃惊,“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爸爸,我心里有很多很多的疑问,但是我不敢问出来。”

“为什么?”钟舒敏第一次认真看自己唯一的女儿,一直以来她都表现得温和而听话,在教养上没有让她费很大的精力,就算是让大人忧心忡忡的青春期,她唯一出格的事情也不过是帮姜静川争取提前进入学校学习,比起别家骄纵的大小姐,他的女儿几乎堪称完美。钟舒敏开始疑惑,他是不是疏忽了,他最爱的女儿从精神上被忽略了?

“我怕一说出来,我就成了这个世界的怪物。”

钟舒敏起身,“宝宝,你在家里呆着,爸爸马上来瑶城看你。”

姜静流没有被这个世界亏待,如果愿意,她可以米虫到死,但当她开始抬头看天,天上的星星闪烁,她会问自己为什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只给她看鲜花似锦的一面,而不愿意让她看到花为什么会开?

钟舒敏来得足够快,当他风尘仆仆抵达小别墅的时候,姜静流正在厨房准备招待他的食物。姜静流把餐盘放在小餐桌上,笑眯眯冲过去抱着爸爸,钟舒敏抱住她,而后却担心地推开。

“爸爸,你怎么了?”

钟舒敏担心道,“宝宝,厨房里的事情,你不用忙。”

“爸爸,我愿意我的家人吃我做的东西,这样我会很高兴。”

钟舒敏的忧虑更深了,略喝了点果汁吃了点心便拉着姜静流上楼,将她安置在充满阳光的窗户边。

“宝宝,现在,你可以告诉爸爸你的不安和那些疑问了。”

姜静流想了很久很久,才道,“爸爸,其实都是一些很普通的事情。你看,我和阿川都是你的孩子,可是我什么都不用做几乎就可以拥有一切,但是阿川想要什么都要自己努力。我还记得小时候,你让他训练跑步,如果没有在限定时间内完成限定的里程,他是没有早饭吃的。我在你的怀里吃着美味的早餐,他饿着肚子躲在训练室里哭,为什么?他才四五岁而已!”

钟舒敏想要回答,姜静流立即道,“爸爸,我知道,你又要说因为阿川是男孩子,可是,为什么男孩子和女孩子就不一样呢?我们除了生理结构上的不同,还有什么不一样的吗?为什么女孩子可以放纵,男孩子就要被苛刻的对待呢?为什么我可以有无数多的选择,但是阿川就必要走被家里规定好的路呢?你们告诉我的其实都不过是一些既定的现实,而不是真正的原因,这些答案根本没法解决我的疑问,我很不安。”

“阿贤哥哥的事情,我想了很久很久,有一部分我明白,有一部分我却不能明白。家里把阿贤哥哥从我身边调开,是觉得他在利用我影响我吗?这一点我表示理解。母四喜欢哥哥,仗势欺人强迫哥哥,我理解,毕竟世界上总是有持强凌弱的人在。家里想要让阿贤哥哥签给母四,我理解,家里出于家族利益的考虑向从母家获得更多的资源,这很正常。我不能理解的却是,为什么你们所有人都认为这一切是正常的呢?家族里长辈不考虑下面人的感情只考虑利益,还能说得过去,可是为什么连阿贤哥哥这个受害者都觉得这样是正常的呢?他和阿川想的解决办法都是建立在这是一件正常的事情的基础上,让自己去违背这个世界的规则,可是,为什么错的不是这个世界呢?”

“这个世界的规则无视他们的感情,无视他们的意愿,就像一部精密的机械一样只知道向既定结果的方向走,我就开始怀疑,今天被无视的是那些男士,那我们女性空间携带者呢?爸爸,到什么时候被无视的又是我们?”

钟舒敏脸苍白,姜静流笑,“爸爸,被我吓到了吗?”

钟舒敏担心地伸手触摸姜静流的额头,姜静流拨开他的手,“爸爸,我没有发烧,没有生病,我的体温很正常,我现在神智清晰,条理清楚,很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停留在表面,好吃好喝好玩,一切我想要的唾手可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想要一本阐述这个世界本源的书却找都找不到呢?爸爸,这让我很害怕。如果我们还处在一个蒙昧的时代,被束缚在一个星球上,没有先进的科学技术,对自然和宇宙的认知还停留在猜测的阶段,我可以安慰自己,因为大家都不知道。可是,你们男士们都知道,只是不向女人公开,为什么呢?我去图书馆,想要找一本介绍这个宇宙的最基础的书,我都没有任何权限。我问过秀书姐姐,不是因为我没有成年,不是因为我的社会贡献积分不足够,而是这些东西永远都不会向女人公开。”

“爸爸,也许你又要说,这个世界男女有别,女人有空间掌握能量就足够了,男人会为你实现一切,可是,为什么?大家互相为谁做什么该是双方都愉快而心甘情愿的事情,但是所有的条条框框都被监察会规定死了,你们必须为我们服务,而我们不能做任何贱业。”

“操作高精密的机械设备是那么困难的事情,为什么会贱?如果真是贱业,为什么监察会对那些挑选出来的精英要求严格,要求他们要掌握所有一切该要掌握的知识?让这个宇宙最优秀的人去做下贱的事情,爸爸,这是在说我是傻瓜吗?还是监察会才是那个最大的傻瓜?”

姜静流看钟舒敏的脸完全没有血色,道,“爸爸,你害怕我了吗?我是一个怪物吗?”

钟舒敏嘴唇颤抖,“阿流,你什么时候会有这些想法?”

“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或者,从我出生就有。”

“你为什么——”

“爸爸,你有那种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的恐慌吗?我想的一切和周围的人都那么不一样,最开始的时候我很无知,按照我要的去对待别人,但是被无数人无数次纠正了,大家都称赞我亲切,可是我心里在害怕。你们只是还没有发现,我和你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所以,我学会了假装,我是一个脾气很好的小姐,我只是好说话,而不是奇怪。”

“你想要的又是一个什么样子的世界呢?”

姜静流静静地看着钟舒敏,“爸爸,你也许很难想象。我想要的世界,和这个世界完全不一样。大部分的男人女人结成家庭都是一对一,他们按照自己的喜好寻找契合的伴侣,家人会尊重他们的选择。他们没有谁必须要跟随谁,也没有规定谁是一家之主,只要双方乐意,谁都可以成为领导者,可以活在家族的庇护下,也可以两个人白手起家。合适的时候,他们会生两三个小孩子,男女无所谓,他们会亲自教养,自由地选择孩子们的姓名,孩子们也会一起生活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对的,他们会一起学习,学习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科学、道德、经济、政|治,等成年了,他们会按照自己的兴趣要么选择工作,要么继续学习成为学者什么的。大多数人没有被明确地分出等级,大多数人不必从一出生起就被这等级限制,甚至大多数人在老死的时候也快快乐乐地不知道自己头顶上还有那么多高贵的存在。”

钟舒敏无法骗自己眼前这个独立思考的姑娘是自己以往天真可爱会笑会闹的宝贝,当她开始抬头看天的时候,就已经能够感受到这个世界的残酷真实带给她的威胁——这是多么优秀而恐怖的本能,但是,又是多么的危险?

“我没有办法像姐姐们一样每天安心地享受一切,对她们而言这个世界牢不可破,万分安全,但对我来说却像是一个玻璃盒子,看起来很美,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破掉了。就连被每个人推崇万分的空间,我都不敢相信它的存在。爸爸,你相信吗?为什么女人会随身有一个那样神奇的空间呢,无中生有,予取予求,这不合理,这违背了我的认知。如果这宇宙真有什么是无限的,为什么每年监察会都会要组织向外域探航冒险呢?必然是因为我们在缺什么吧?能量作物?能量?还是贵金属资源?”姜静流继续侃侃而谈,既然已经开说,她就不准备停止,“我想要找到一个论点来支撑空间的存在,它为什么会存在?”

“如果弄懂了空间存在的原理,推导出了公式,是不是可以建立模型?是不是可以凭借人力造出空间来?是不是就能够在空间中无中生有了呢?”姜静流一边说一遍思考,“但是物质怎么会突然就有了呢?我想不通,我想要知道其中的奥秘,爸爸,你能告诉我,你们的课本上有写吗?为什么女人的空间居然会莫名其妙出现那些物质和生命呢?”

“如果我迂于女人的属性是人的话,都说不通,但如果将女人看作为是一件工具呢?一件产生这宇宙需要的物质的工具?”姜静流说得自己都笑了,“爸爸,你觉得我的想法怎么样?女人是男人们使用的工具?”

钟舒敏全身发抖,几乎不能停止,“阿流,你病了!”

“爸爸,我没有病,病是这个世界,你们都知道,但是都不敢承认,甚至连想都不敢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