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1969年,加拿大‘女’权主义理论家本斯通和莫顿发表了一个重要观点。她们是从揭示资本主义社会中‘妇’‘女’处于从属地位的根源这一问题迚发提出她们的观点的。她们认为,这种根源具有经济或物质‘性’质,可以归因于‘妇’‘女’无偿的家务劳动。‘妇’‘女’的经济活动包括缝补浆洗、做饭育几,可这些劳动的产品和劳务被直接消费掉了,从未迸入过市场,因此这些产品和劳务只有使用价值,没有‘交’换价值。前苏联的经济学家算过一笔账;若以其他方式取代母亲和家庭‘妇’‘女’,全社会要付出的代价约相当于每年雇佣1亿名拿工资的工人,其报酬为一年1500亿卢布当时约合人民币5000亿元,中国经济学家也做了类似的测算,若把家务劳动转化为固定工资支付,每年为420亿元人民币。按照本斯通和莫顿的现点,每个家庭在本质上都是一

庆格尔3马克思主义和社会主义‘女’权理论》,现代外国哲学社会科学文摘》,1987年第5期,笫61—64瓦,个前资本主义、前工业的实体,因为‘妇’‘女’无偿的家务劳动在技术上是原始的,并处于货书经济之外。这种无偿的家务劳动构成‘妇’‘女’受压迫的物质基础。解决这一问题的战咯是把家务劳动变成公共生产,也就是必须朝着家务劳动社会化的方向发展,并以此为‘妇’‘女’解放的先决条件。

按照这一逻辑,‘妇’‘女’的作用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和资本主义社会之中是有区别的。在资本主义社会之前,‘妇’‘女’的劳动直接是社会生产的一部分4而在资本主义社会中,‘妇’‘女’的劳动在家庭中成为个体化的,所以处在社会生产之外。因此,反对资本主义的斗争就是反对家务劳动,反对家务劳动也就是反对资本主义。对这一观点的批判意见指出:这种分析把由‘性’别差别而导致的劳动分工与资本主义‘混’为一谈,忽视了在社会主义社会中仍有‘妇’‘女’受压迫的问题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认为,像‘激’进‘女’权主义者那样作‘性’别的分类是不恰当的9虽然她们赞同‘激’进‘女’权主义将‘私’人与公众领域的划分、‘生’殖与生产领域的划分都看作是父权制的结构;但是她们的结论不是像‘激’进‘女’权主义者那样去重新评价‘私’人和‘生’殖领域,为其陚予较高的价值,而是强调公众和‘私’人这两大领域之间的不可分割‘性’。她们的政治要求是:一,工业的结构应当向生产和‘生’殖的劳动者倾斜;二,要满足大多数人的基本需求,而不是去满足少数人的奢侈‘欲’望。

空想社会主义思想家对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有一定的影响。空想社会主义者欧文曾经提出,宗教、婚姻和‘私’人財产是一个世俗的三位一体,这三样邪恶的东西是相辅相成的。因此,要反对‘私’有財产,就必须消灭家庭,因为家庭是个人主义的主要根源;要反对‘私’有财产,还应反对把家庭维系在一起的宗教。但是他也认为,最困难的是反对婚姻,即使在他建立的公社里生活的人们,还是自然地形成了男‘女’一对一对居住的格局。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的异同

在‘女’权主义的理论流派中,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同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比较接近,因此常常有人把这两个理论流派列在一起。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的思想显然受到马克思主义的巨大影响。首先。马克思主义关于物质决定‘精’神、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思想对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有很大的影响,例如,她们认为,家庭和‘性’关系就傕其他形式的社会机制一样,都属于历史的范畴,不是永不改变的;而改变它们不能靠诉诸理‘性’或某些‘抽’象的正义原则,只能靠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的改变。

其次,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认为,‘妇’‘女’受压迫起源于‘私’有财产制的经济结构,‘妇’‘女’之受压迫与资本剥削劳动具有相同的形式,因此阶级压迫是更基本的扭迫形式。它把分析的重点放在‘女’‘性’的有酬劳动与无酬劳动包括家务劳动,义务劳动,在一些国家还应当把农业劳动包括进来,并把它同资本主义的经济体制联系起来,认为‘妇’‘女’是廉价劳动力。‘妇’‘女’所受的压迫是阶级压迫的一个例证。如不推翻资本主义的经济制度和‘私’有财产观念,‘妇’‘女’的地位就不会得到改善。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也有类似的主张。

第三,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常常引用的一部著作是恩格斯的《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她们最为看重的观点是,恩格斯否认现代家庭是一种自然的秩序,而认为它是历史的,变化的。他曾提出,母权的丧失是‘女’‘性’的历史悻失败,这就表明了他认为历史上曾经有过一个母权和‘女’权得到伸张的时期,目前的男权社会并非从来如此的自然秩序。恩格斯曾高度评价巴霍芬的《母权论》,该书用印地安人的资料证明了母权制的存在。恩格斯说:确定原始的母权制氏族是一切文明民族的父权制氏族以前的阶段的这个重新发现,对于原始历史所具有的意义,正如达尔文的进化理论对于生物学和马克思的剩余价值理论对于政治经济学的意义一样:关于母权制社会是不是普遍存在过,学界至今有争议,伹它至少在某些社会中存在过这一点是确凿无疑的。我国人类学家也发现,纳西族曾经历过杂‘交’和血缘婚阶段,后来发展为母系氏族,称尔。后来经过野合偶居,走访婚安达制,才最终出现各种形式的嫁娶制,产生了父权制家庭气恩格斯说过:社会的进步可以用‘女’‘性’丑的也包括在内的社会地位来衡量广这也是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所赞赏的观点。

第四,恩格斯把‘女’‘性’进人劳动市场参加社会劳动看作是历史的进步,这一论点对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有影响。恩格斯曾指出:‘妇’‘女’解放的第一个先决条件就是一切‘女’‘性’重新回到公共的劳动中去。他还说过,我深信,只有在废除了资本对男‘女’双方的剥削并把‘私’人的家务劳动变成一种公共的行业以后,男‘女’的真正平等才能实现广‘妇’‘女’的解放,只有在‘妇’‘女’可以大量地、社会规模地参加生产,而家务劳动只占她们极少的工夫的时候,才有可能。

基于上述原因,社会主义‘女’权主义有时被人们视为同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大同小异。其实,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对正统马克思主义是有批评的,其主要之点是认为马克思主义缺乏关于‘性’别的理论和关于人类心理发展的理论,忽视‘妇’‘女’问题,忽枧所有非经济‘性’的压迫。虽然马克思主义将‘妇’‘女’的状况视为社会进步的天然尺度,但在马克思那个时代,很多人持有这种观点,因此仅仅讲这样一点点,不能成为马克思主义关注‘妇’‘女’问题的证据。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对恩格斯的观点也并非全盘接受,而是提出了不少疑问。例如,她(‘门’当中有人提出,恩格斯的一些论点缺乏证据,不可信:首先,他关于家庭发展的几个形态普遍适用的观点不可信;其次,他关于原初社会普遍存在过‘性’别平等现象的观点不可信;最后,他关于最早拥有‘私’有财产的是男‘性’的论断不太可信。她们争辩说,在原初社会,‘女’人是种植者,是提供生存资料和生产出最初的剩余产品的人。如果说男人是这些财富的最初占有者,那么‘性’别压迫必定在阶级社会形成之前就存在了。

此外。有的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者批评恩格斯从未讨论过‘性’别劳动分工的起源问题似乎家庭责任天然就该落到‘女’人的身上;他没有意识到,‘女’人的工作责任和家庭责任是双重压迫;他仅仅提出这一矛盾的最终解决办法是家务劳动的集体化、社会化,却从未讨论过同一蚧级中男‘性’对‘女’‘性’的压迫,例如工人阶级男‘性’对‘女’‘性’的压迫。

社会主义‘女’权主义对凰格斯最为尖锐的批评是指向他的‘性’观念。她们认为,恩格斯虽然对两‘性’在‘性’问题上的双重标准持反对意见,但他一直认为男人的‘性’需求天生多于‘女’‘性’,从未追究过其社会经济原因;他爱使用奉献自己或屈从于男人这样的辞汇谈到‘女’人,他并不认为在‘性’活动中两‘性’是平等的,是相互的奉献和享受;他还认为‘性’活动自然应当是异‘性’恋的,认为同‘性’恋是可憎的活动;他在分析事物时对经济动机的强调使他将‘性’道德和‘性’行为简单化了,例如他认为,在社会主义社会,由于孩子是由社会抚养的,一个‘女’孩不会再担心把自己‘交’给一个她所爱的男人的后果,也不汄为在社会主义社会还会存在男‘性’对‘女’‘性’的‘性’威胁和‘性’侵犯;马克思和恩格斯汄未把强‘奸’视为男权主义的一个根源,从未关注过家庭暴力问题,而‘女’权主义对这一问匦一直极为关注。‘女’权主义者认为,总的来说,恩格斯对无产阶级的婚姻持有过于‘浪’漫的看法——由于没有了经济上的考虑,婚姻成为爱与‘性’吸引力的自由选择的结果,男人不会粗暴地对待‘女’人,因为这种暴力行为的经济基础已不复存在;妻子一旦对丈夫不满也可以自由地离异,因为把两个人联系在一起的经济、财产因素均不存在了。‘女’权主义者批评恩格斯忽视了‘女’‘性’低收入的根源及其后果;忽枧了丈夫从妻子身上获取‘性’和家内厢务的意义,无论他们的婚姻是否以爱情为基础。

概括地说,社会主义‘女’权主义与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相比,经济决定论的因素较少,虽然它不否认‘妇’‘女’解放同社会主义的目标是一致的。此外。与马克思主义‘女’权主义所坚持的阶级压迫是更基本的压迫形式不同,社会主义‘女’权主义认为男权的压迫同阶级压迫一样重要,二者都是最基本的压迫形式。

‘激’进‘女’权主义

‘激’进‘女’权主义关于父权制的理论

‘激’进‘女’权主义的许多思想并不是过去没有人提出过,但是直到本世纪60年代,它才发展成一种系统的自我认定的理论。‘激’进‘女’权主义最主要的理论建树是父权制岡理论。‘激’进‘女’权主义坚持认为,自己独立创造了父权制理论,并宣称自己一派的理论完全没有父权制的痕迹气

米丽特是最早将父权制这一概念引人‘女’权主义理论的人,她在《‘性’政治学》一书的第二章引入了这一概念,成为后来‘女’权主义理论大量使用这一概念的起点。这个概念本不是什么新创造出来的概念,指的是由父亲作家长的机制。米丽特为它加入了新的含义,这样它就包含了双重含义:第一,它指男‘性’统治‘女’‘性’;第二,它指男‘性’长辈统治晚辈。从60年代开始,这一概念被定义为男尊‘女’卑的系统化机制。

‘激’进‘女’权主义非常强调自己的理论是关于‘女’‘性’的理论,是由‘女’‘性’创造的理论,又是为了‘女’‘性’而创造的理论。它的基本观点有:把对‘妇’‘女’的压迫视为统治的最基本最普遍的形式,其目的在于理解和结束这一统治在所有的概念中,父权制是关键概念;‘女’‘性’作为一个群体同男‘性’利益相对立,这一利益使‘女’‘性’在姐妹情谊的基础上联合起来,超越了阶级和种族的界线,所有的‘女’‘性’都应当为‘女’‘性’的解放而共同斗争;男权的统治不仅隈于政治和有报酬的工作这类公众领域,而且存在于‘私’人生活领域,例如家庭和‘性’这两者都是父权制统冶的工具。此外。‘激’进‘女’权主义还有两个基本命题:第一,在资本主义的市场经济中,‘交’换价值先于使用价直;第二,在父权制体系中,‘交’换价值是由男‘性’来定义的。‘激’进‘女’权主义主张个入的就是政治的,即使是‘女’‘性’最‘私’人最隐秘的经验,也是由拥有特权地位的男‘性’原则的制度和结构造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