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人格和国格
【女人不哭】
（五）、人格和国格
其实，我完全可以从我二十三岁就在湖城地区被选作年轻的县处级干部讲起，一直讲到调到黄海担任黄海毛纺厂的党委书记，把我那些闪光的脚印，全都亮给他看。但我觉得，我这些复杂的经历，是李占川这样的外国人所没有和不能理解的。同时，他也不配让我去认真地回忆和叙述。所以，我压根儿就不想说给他听。
我冲李占川和金小姐笑了笑：我的主要经历大体上就这些，别的也没有什么了。心想，我的过去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只需要看我的今后就是了。
李占川又问了我几个问题，便兜头给我泼了一盆冷水：我听你的朋友介绍过你，他说你的经历很特别，也非常富有传奇色彩。但是我对这些全都不感兴趣……
李占川看了我一眼，带着几分严肃地强调：我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只要你到我们汉川株式会社工作，你就什么都不是了，你只是我的一名职员。这一点，我希望你能够明白。
我看了李占川一眼，什么也没说。?心想，我当然明白。既然你不感兴趣，那你为什么还要问那么多？
好了，现在再说说你的家庭吧！李占川说。
家庭？我有些抵触地看了李占川一眼：有这个必要吗？
完全有必要！
李占川不容置疑地说：社长对职员的一切，都有权了如指掌！
我顿时便有些腻歪。
我极其冷淡地望着李占川，故作糊涂地问：我不知道李社长都想了解些什么？
于是，李占川便从我的爱人、父母、兄弟姐妹，甚至祖宗三代，一一地问了一个遍。
我的心情一下子便坏得难以自持，脸色和语气也都失去了理智。就像吃了苍蝇一样地恶心。
我还从来没有遭受过这般的屈辱！过去，我大都是作为领导去考察别人，想不到今天却如此这般地遭受一个外国人的考问。况且，他有什么资格？他算一个什么东西啊？我真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不该赌气要去给老外打工，更不该贸然来参加他的什么面试。?这时，我真想愤然起身，对李占川说一句：对不起李先生，我实在不能容忍你这样的谈话方式，你还是另请高明吧！然后冲他淡淡一笑，极潇洒地走掉。然而，我的理智却在告诉我：乔楠，你不要走，你为什么要走呢？即便你最终不打算给他打工，那你也不要走！沉住气，看看他能把你怎样？他不就是一个韩国的小商小贩吗？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如果你连他这样一个人都应付不了的话，那你还怎么敢跳进商海去搏游？
想到这里，我顿时觉得，李占川今天是否能够满意地录用我，已经不是解决我一份工作的问题了，而是我自身价值和应变能力的一种检验和体现。于是，我便以一种超然的心情留了下来，静观其变。
……你的试用期，是三个月，如果你不能胜任你的工作，我，照样可以辞退你！
李占川说着看了我一眼。
我终于等到了我可以潇洒亮明自己观点的契机。
我冲李占川淡淡一笑说：李社长，你尽可放心，如果我不能胜任你的工作，我决不会赖在你的公司不走的。我今天之所以决定前来同你见面，是因为我的朋友说你和你的公司都不错。我可以坦率地告诉你，我即使不想当书记了，我也有许多工作可做，并非无路可走。我想，关于我是否能够胜任未来的工作，将来的事实将是一种最好的验证！
好，我很欣赏你率直的个性！
我的态度一强硬，李占川阴霾密布的脸上，反倒露出了几丝阳光。
就这样吧。李占川说：如果你被录用，我会让你的朋友转告你的。
我即刻站起身来：好的，如果我最终决定要到你们这里来工作，我也会让我的朋友转告你的。
李占川的眉头顿时又皱了起来。
怎么，难道你还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
是的。你不是也没有作出最后的决定吗？
我颇有些得意地看了李占川一眼：用我们中国人的话说，这叫做双向选择。很公平。说完，我便潇洒地同他告辞。
一出门，我便长长地吐了一口恶气。
我想，起码在最后那一刻，我同李占川打了一个平手！
回到家，方明便迫不及待地问我：怎么样？面试老外，感觉如何？
方明最知道我的心思，所以，他故意把老外面试我说成我面试老外。不管怎样，他这样说，我听起来还是满舒服的。
我往沙发上一仰说：不怎么样。我的感觉，就像江姐进了渣滓洞。
接着，我便把李占川同我的那些谈话学给方明听，直逗得他前仰后合。
你是不是感到很屈辱？
我吃惊地看了方明一眼。心想，我心里的感受，他怎么会知道得那么清楚？这家伙，看什么都如此尖锐深刻。但是我不想承认他的正确。因此，我故作轻松地说：没有，一点儿都没有。
真的？方明那种怪怪的笑态告诉我，他显然不相信我的话。
于是，我便以假作真地说：当然是真的。在我们中国的土地上，对谁，我都用不着屈辱。老外怎么了？他有他的准则，我有我的准则。我去给他打工，那是我瞧得起他。好，我便去，不好，他就是给我跪下磕头，我也决不伺候！
对，这才是我的夫人！
方明终于相信了我的话。他说：乔楠，你现在最大的课题就是调整心态，转变观念。当过领导干部的人，最不容易放下的便是架子。你确实应该开始想，你现在已经不是谁家的党委书记和什么领导了，你就是一个高智商的中年女性。不靠上级，也不靠关系，就靠你自身的实力，看看能不能走出一条全新的道路来！
我现在就是这样想的。说实话方明，原来我只是一时赌气，压根儿就没怎么动心。可是经过李占川的这一番面试考问，倒刺激得让我较起真来了。我怎么了？我乔楠这么多年，什么样的事没经过？就你那么一个小公司，我怎么就不能胜任？我偏不信这个邪！就是为了争口气，这份工作我也要坚决地做下去！哼，将来谁炒谁的鱿鱼，还说不定呢？
好！生当做人杰，死亦为鬼雄！
方明为我鼓起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