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封遣

公子夙将自己关在寝殿整整一日,不吃不喝,亦不让人接近,无论是谁也劝不动,这无疑是让哥舒无鸾满心担忧、惊痛的。

她担忧的是这个活泼灵动的人儿会将自己的内心完全封闭,惊痛于他这个无忧无虑正值稚年的王子为何要承受这么多。不但要承担背负罪责,就连昔日对他疼爱有加的母亲,都在关键时刻狠心置他于水深火热之中!

她虽不理解,亦难以接受娘娘的做法,但在她心里从未怀疑过,娘娘对夙儿的爱会减少丝毫。这也许便是所谓的爱之深,责之切吧。

总之,说到底,夙儿所面临这一切的一切,还是因她而起,她不知道要怎样才能扭转眼下的局面,也不清楚要如何做才能让夙儿改变对她的心思,但她明白,事实已经铸成了,并且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轻易抹掉的。

正当哥舒无鸾兀自陷入满腹纠结与无尽自责的次日,国君下了一道轰动内宫,震惊朝野的圣旨,那便是,封公子夙为瑞康王,赐凉州封地。

这道圣旨一下,顷刻让哥舒无鸾又惊又骇,繁复杂乱的心情犹如风起云涌般久久不能平静。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这么一来公子夙便已失去了竞逐储君的资格。

然而,却是娘娘‘苦苦’求来的!

她惊着心的跪在广晟宫殿外一日一夜,希望娘娘能改变心意继而为夙儿求情,可是,直到整个内宫正在大设封遣宴之时亦是未曾打动大妃分毫,那一刻她才知晓事情已经彻底无力回天了。

对于栢桦的命案,国君暗自安排了一名太监替公子夙顶了罪,案子终于在规定日期内结了,此案的侦破并没有任何人的功劳,只是那名太监自的首,当然,这也是国君的意思。

虽然这么安排,倒是为夙儿保留了些许颜面,然而,在结案的同时公子夙却刚巧被封王,只要稍有点心机的人,便不难猜出这里面隐含的玄机,毕竟,国君向来疼宠这个二殿下,如此明封暗贬,又有谁能看不穿?

一向精明的大司寇裴安,倒是未曾揪着栢桦的案子追问下去,想来是这个结果正中他下怀,虽然没能绊倒哥舒无鸾,但却巧然削去了二殿下这个对于他来说极大的隐患,又怎能不令他志得意满?

至于铁犁这边,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案子草草审结,因为他不是傻子,摸得的清这是国君刻意的安排,也晓得眼下国君是震怒的,自然也便不会去自讨没趣了。

为瑞康王践行的封遣宴眼看在即,因由夙儿的生辰便是这几日的事,是以,便安排在了一起举行,宴后的次日即刻启程赶往凉州封地上任。

时间如此紧凑,内宫上下顷刻忙成了一团。

今日,天气尚佳,云朵好似松软的棉花团,悠然的漂浮在空中,阳光很淡,照在人脸上、身上很舒服,略有微风拂过,卷着花香,令人神清气爽。

今天是设宴的大日子,宫人们早早便开始着手准备起宴席。

望着那道道穿梭忙碌的身影,哥舒无鸾顿觉一股千帆过尽的疲惫感由心底蔓延而出,重重抒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强打精神。

再怎么说这也是夙儿的大日子,不管怎样她也不能让自己的消沉影响到夙儿的心情,好容易这两日夙儿渐渐打开了心结,她可不想由于自己,让他忧心忡忡的离开。

此刻,她悉心吩咐宫人将各自的差事做好,并留意小心差错,而后,这便要趋步赶往宴厅。因为是为二殿下封王的加冕宴,所以宴席设在了正阳大殿,眼下百官恐怕早已赶至了宴厅。

迎面吹来一阵清风,她不禁打了个喷嚏,揉了揉堵塞的葱鼻,嘴角勾起自嘲一笑。

她身染伤寒又几日没曾合眼,却愣是没病倒,当真是奇迹!

脚步迈过长廊,余光刚好扫过两道身影,哥舒无鸾缓缓驻足转首,她侧面不远处乃是一片御花园,景色秀美绮丽,百花争艳,芬芳馥郁。

男人那身墨蓝色织暗纹官衣被包围在花海里,微风掠过,花海动**,暗香浮动,袭人心脾,让人霎时感到就连他的衣摆都熏染上了幽雅的花香。

淡淡的日光倾泻在他的银发之上,顷刻镀上了一层绮目的流光,远远望去他整个人比那浮动摇曳的各色百花还要妖冶三分。

男人对面站着一位梳着双髻的宫娥,手托玉盘,此刻像是递给男人一碟糕点之类的东西,并且,男人接过正在品尝。

看到这儿,哥舒无鸾微微蹙眉,眸子缓缓眯起。

置身于花团锦簇中的燕七杀仿佛是感应到了女子凌厉的视线,他慢慢侧首,对上她的目光,幽幽颔首,优雅浅笑。

哥舒无鸾暗自咬了咬牙,不予理会他的招呼,冷着脸将视线收回,举步便走。

夙儿失了储君资格,内宫与前朝动**一片,他竟还有闲心在这儿偷嘴吃?真是可恶又可恨!

揣着满腹的愤怒和火气疾步而行,不多时便来到了正阳大殿外。

殿门口,众官员正陆陆续续的进入宴厅,这时,抬眼间,只见大司寇裴安背着手向她迎面走了过来。

“原来是锦衣侯大人。”裴安于她面前站定,面容尽显内敛,眼神却透着犀利,缓缓对着哥舒无鸾上下打量一番,最后将视线落在她的双眸之上。

“大司寇今日来的倒是甚早!”哥舒无鸾不露声色的清幽一笑,将语气调的和煦如风,但话锋却卷着讥诮。

她记得娘娘上位那晚夜宴,他可是称病缺了席,眼下这般积极的赶来,摆明是来看娘娘的笑话,幸灾乐祸的!

精明如裴安怎能听不出哥舒无鸾话里有话?只见他撇嘴一笑,像是根本没把这句奚落的言语听进耳中,只道:“二殿下加冕,如此大事老夫怎敢怠慢?哎!说来,倒是让人堪怜,二殿下这般年幼便要远离生母,赶往那山高路远的凉州,实在是让人揪心!”

他的话明显存着嘲讽意味,可还是令哥舒无鸾心口一痛。

是啊,山高路远,无诏难回,夙儿恐怕从此再难回到王城故都了。

这还不都是因为她!想到这自责更加深了几分,堵的心头阵阵梗塞。

“听闻昨日,栢桦之案已经审结,凶手乃是一名小太监,呵!倒是让锦衣侯近来受了诸多无端的怀疑,真是委屈了哥舒大人。”他眸中难掩精明,将话说的滴水不漏,可听在哥舒无鸾耳中,那隐含的深意着实让她愤慨。

“本官受些委屈倒是不打紧,只是可怜了栢先生这样的人才竟这般英年早逝,惋惜啊惋惜!毕竟,他还尚未完成……夙愿,将本官娶到手!”她勾了勾唇,狭长的凤眸隐着一抹凌厉之光,话到最后刻意顿了一下,而后巧然转了话锋,但这么明显的暗喻怎会逃的过城府极深,老练深沉的裴安的双耳?

他端着那副慈眉善目,幽幽叹气,好似极是惋惜栢桦身死,渐渐的,他的语气开始变冷,“确实是可惜!不过锦衣侯好像是话里有话?难道是认为栢桦请婚乃是受老夫指使不成?”

哥舒无鸾心中冷笑,面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平淡,略略蹙眉,貌似讶然道:“哦?经大司寇这么一说,倒是要让本官好好思量一番……”

“哼!老夫确是一心想要将你扳倒,不过,老夫向来也将杀—伐—决—断分的很清,什么人该留,什么人应该斩草除根,在老夫心里透彻的很!比如像锦衣侯这样的硬刺,老夫拔起来绝不手下留情!更不会施以丝毫‘春风吹又生’的余地!”裴安满目狠决,那副慈善的面孔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厉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