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一章借钱

‘人渣’二字,让那男人的面色一阵白一阵红,交替的煞是明显,忙解释道:“不,大爷误会了,小的答应此事不是为了自保,而是……突然醒悟了!作为一个父亲,我万不该对亲生女儿做出那些狠心残忍的事情,回想起这么多年的所作所为,我真是禽兽不如!小花……孩子,你能原谅爹爹吗?”

说着说着,他开始内疚的哽咽起来,略显塌陷的眼眶周围也弥漫了些许雾气,仿佛随时都有垂泪的可能。

看在哥舒无鸾眼里甚是乍舌不已,这厮是要以鳄鱼的眼泪换取小花的动容吗?

他会醒悟的这么快,简直可笑!

然而,这样的表现确实是打动了那孩子,只觉她正泪眼婆娑的挣着自己的手臂,欲奔向男人的身边。

哥舒无鸾微微蹙眉,将手臂紧了紧,顺势揽住了小花的肩膀,斥道:“荒谬!你说的这些谁信?你的话骗骗孩子还可以,别以为能唬住我。今日,我就将小花带走,带的离你远远的,让你从此再也荼毒不了她!”

“不要……”

“我不走!”

父女俩几乎同时异口同声的痛呼,表情也是尽露惊恐的。

而一旁的燕七杀则缓缓的摇了摇头,道:“听他说完。”

哥舒无鸾扫了燕七杀一眼,眉头赫然一皱,回过脸来望向男人,冷声道:“给我一个不将她带走的理由,若你能说动我,孩子就交还给你,若不然,我不但将她带走,还会好好的教训你一顿,打得你满地找牙。”

一听这话,男人匆匆直起腰板,忙挥袖拭了拭眼角的氤氲,思绪好似在放任飘远,忽而,他低低叹了一声,声音微哽道:“哎,让我说什么呢?我想你们已经清楚了,我乃是小花的生父,然而,这些年来却没有将她当做亲生女儿来看待,原因都怪我太过迷信了……当初,她出生时,她娘便难产死了,再到她三岁时我又生了一场重病,自此不能劳作,俗话说,屋漏偏逢连夜雨,又加上一个万恶的县老爷侵田霸宅,从那以后我们父女俩便一下落得流离失所,浪迹街头的境地,也是从那时起我便将小花视为了灾星、拖油瓶……为了活着,为了有口饱饭吃,我丝毫没有怜惜才不满五岁的女儿,硬是逼她练了缩骨功,以卖艺来维持生计……现在想想,我……”

话说到这里,男人已哽咽的吐不出只字片语,只一味的闪避着小花投来的酸涩与宽慰的眸光,苍瘦的脸上满是自责和愧疚。

听完这一番满带悔意的自白,让哥舒无鸾意识到世间有太多不如意之事,而那些为恶的贪官比比皆是,惩之难绝,杀伐不尽,简直是令她深恶痛绝!

亦从他话里让她感觉到了他心里对小花的愧痛,饶是如此,她还是难以轻易谅解他的做法。

一个大男人面对人生的不顺意,却迷信的全然归错于孩子,而且还是自己的亲生骨肉,怎能不让人愤慨?!

噤声良久,男人再次开口,嗓音更显哽哽咽咽,“这位大爷,我想通了,您还是将小花带走吧……跟着我这样一个病秧子,她将来只会受苦,我会拖累她的,如此,就将她带走吧……带走吧……求您带她走吧……”

说着,抖着肩膀,不住的在地间磕头,将头磕的砰砰作响,释然祈求的语气,继而让人感觉到此刻他是满怀真挚的流露,并不是在作假。

哥舒无鸾冷眼看着他的举动,原本是丝毫没有动容的,可感应到怀中的小花颤抖的犹如筛糠,温热的眼泪滴滴答答,似决堤的清流般,滴落在她的衣袖,晕湿了一片,心下骤然生出些许不忍。

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道视线正端端向自己投来,侧首望去,只见燕七杀正抱臂睨着自己,蓝艳的眸光那样的清澈明丽,仿佛碧蓝的晴空绽放一抹暖人心田的和煦,最后,他缓缓向她点了下头,示意此事该适可而止了。

哥舒无鸾隐隐黯了下眉,有些恼然的收回视线,忽然,脑中映出了之前他所说过的话,‘你怎么知道她以后会怎样?你又如何料定离开生父的她会快乐?强行逼迫一个孩子不愿意的事情,难道这,便不是残忍吗?如此,你和那个人又有什么两样。’

是啊,他说的对,骨肉分离是世间最为让人沉痛的事情了,如若今日她强行拆散了他们父女,那么她便做了一件最最残忍的事!

她体会过至亲离散的痛苦,如此,又怎么能将这种痛再强加给这个孩子呢?

思及此,暗暗犹豫一瞬,终是动摇了。

这便缓缓松开了小花,扶着她单薄颤抖的双肩,低柔道:“过去吧。”

话音还未落,只觉一阵凉风于面前晃过,再看小花已是二话不说,一下挣开了她的双手,急急奔向了伏在地间的男人身畔。

男人一把紧紧抱住了泪水泛滥的女儿,痛哭流涕的念道:“我可怜的女儿,爹对不住你啊……谢谢,谢谢你们的成全……”

那声音里满是感激,流着泪向立于面前的二人叩首连连。

哥舒无鸾动了动眉,睨着男人冷声道:“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那些话,辜负了小花对你的孝亲一片,还有,不要让我后悔做出这样的决定。”

男人点头如捣蒜,哽着喉连应了好几声‘是’。

就此,哥舒无鸾这才略略安心,继而迈开了离去的脚步。

刚行了几步,却闻身后传来了父女二人的对话,“爹,不哭……您一定饿坏了,这是好心的哥哥拿来的食物,还热着呢,您快吃……”

“乖孩子,爹有泔水汤喝就够了,你太瘦了,应该多吃些好的……”

“还是爹爹吃,爹爹有疾在身……”

听到这里,使向来嘴硬心软的哥舒无鸾心中难免有些酸楚,遂停下了脚步,抬手摸向腰际。

怎知摸了半天也没摸到钱袋,这才意识到,出门之前自己曾换过衣衫,是以将钱袋落在了客栈。

原地懊恼一瞬,忽的抬眸望向已行至门口的那道昂藏背影,犹豫一下,最终一咬牙,开口唤道:“喂,你等一下……”

闻声,燕七杀适时停下步子,慢慢回过身,疑声问道:“你在唤谁?”

明明疑惑的语气,偏偏望过来的眼神是锐如蓝汐的,明显会意她的话,却在装不懂,着实让哥舒无鸾恼愤,“你说呢,当然是在叫你!”

他挑了下银长的剑眉,唇角勾出一抹笑意,“怎么了,有何指示?”

哥舒无鸾冷冷回瞪他一眼,竟开始吞吐了,“那个……你身上带钱了没……”

话还未说完,玉脸已经涨成了猪肝色。

她好像是在跟他借钱诶?!她怎么能拉下脸跟他借钱呢……

哥舒无鸾越想越尴尬,面色也愈发显得不自然。

燕七杀睨着她窘态毕露的脸色,唇畔的笑意在不断加深,未问缘由,只径自解下腰间的钱袋,长袖迎风,一下向她抛了过去。

一阵飒飒的凉风袭过,哥舒无鸾牢牢接住了钱袋,缓了缓神,傲然挑眉道:“算我借的,回去马上还你。”

在她忙背过身整理窘迫的情绪之际,耳边又一次传来了燕七杀的声音,“不急。哦,放心,我是不会收利息的。”

哥舒无鸾‘愤恨’的咬了咬牙,未作迟疑,几步走到父女二人近前,抛下手中钱袋,道:“以后别再卖艺了,拿去做些小营生吧。记住,这些钱不是白给你的,到时赚了银子,我可是会回来收本金的。”

言罢,充耳不闻那些感激的话,匆匆提步离开了破庙。

外面的夜色早已浑浓,四下深沉一片,周遭不知在何时起已拢上了一层薄雾,本就朦胧的月色在雾霾的笼罩下显得更加暗淡,隐有些许星子围在月牙旁闪着迷离的微光。

庙前的一处空地上植着一棵枫树,那是高大的乔木,一阵忽起的凉风拂过,枫叶随之飒飒声响,一刹间,冷红飘落,漫天飞舞,衬着霜天凉夜,甚是凄美,仿若浮然逸动的一副绝世画卷。

这样的夜色,这样的场景,很容易使人生出些许苍凉的心情。

而等在树下的男人便那般端然的甘于被凄凉所包围。

刚刚踏出庙门的哥舒无鸾一眼便望见了燕七杀正静立于枫树下,翩飞的红叶,落了他满头满肩,霎时将那身素朴的衣衫镀上了一层冷艳华丽的‘外袍’,隐在迷离暗淡的月影下,透过薄薄的雾霾望去,整个人显得隐约朦胧,却是美的如梦似幻。

如此,让她一下意识到这个男人永远是风华绝代的,哪怕衣着再普通低调,也掩不住他自骨子里散发出的那股倾绝的风姿。

她眯眸睨了他一瞬,这便直端的走了过去,脚步刚刚落定他面前,冷丽的嗓音也随之赫然响起,“你是不是在跟踪我?”

打从之前他突然冒出来,她便心生了一股闷火,憋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环胸而立的燕七杀对于她透着寒意的迎头质问,无畏的耸了耸肩,淡声道:“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