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人不敢躲,额头边角被砚台砸到,“啊呀”一声惨叫,鲜血顺着额头汨汨落下。

他脸色惨白,痛苦的捂着头,差点当场昏死过去。

后方,一身鹅黄色衣裳的贵妃匆匆赶来,看到大殿内一片狼藉,眉头一皱,赶紧冲宫人们挥手示意,压低声音道:“还不赶紧退下,非要把陛下惹恼了你们高兴?”

宫人们不敢再逗留,慌张搀扶起被砸伤的公公,灰溜溜的离开御书房。

贵妃南宫娴儿暗暗叹了口气,亲自蹲在地上将奏折一一整理好,慢慢的往桌子放,从始至终都不说什么话。

元历谨有气无力的坐下,大殿内安静了许久,南宫娴儿依旧默默的收拾东西。

他终于忍不住,恹恹开口:“娴儿,你如今是贵妃了,这些事,何必非要亲自动手。”

南宫娴儿抬头看向他,蹙眉道:“陛下,您早已自掌皇权,又何必总是忌惮皇叔。他再怎样,也是你的亲叔叔,是先皇的亲弟弟。只是陛下总是不放心,他若是真有谋反之心,以他的权势地位,何必等到现在。”

元历谨端正坐好,暗暗攥紧掌心,眼底一片阴翳:“就算他曾经没有谋反之心,可经过两年前之事,必然也有了谋反之心。朕只恨,当初怎就没能将他斩草除根。”

南宫娴儿走到他身侧跪坐,轻轻握住他的手,压低声音道:“当初陛下能让他中计,如今照样能让他翻不了身。他以戴罪之身回到帝京,陛下还能治不了他?”

元历谨眼前一亮,低头看她:“你说得对,他终究是戴罪之身。既然敢回来,朕怎么可能再给他逃出生天的机会。”

南宫娴儿眼珠滴溜溜的转:“那陛下可想好了该怎么做?”

深呼吸一口气,元历谨面色冷厉,道:“明日,召苏相和宁国侯入宫觐见,带上当年昭王爷通敌叛国之罪的证据,朕就不信,他这次还能逃得过去!”

“这不,陛下是有办法的,方才又何必发那么大脾气。”

南宫娴儿笑弯了眼,松口气站起身:“如此,臣妾便叫人进来收拾。陛下该处理国事还是要处理的。这大周江山,可离不开陛下您的勤政爱民。”

“你这张嘴呀,就是会哄人,难怪我母后常说,你就是朵解语花,入了宫,定能从旁协助朕。”

元历谨说话间,瞄了眼她的肚子,有些失落:“只是朝中百官总爱指手画脚,朕不能直接立你为后。等你怀了朕的孩子,这皇后之位,照样是你的。”

“多谢陛下厚爱,只要能陪在陛下身边,臣妾不在乎什么份位。”

“好了,朕答应了母后,皇后之位以后定是你的。”

元历谨站起身,长舒一口气:“朕看了许久奏折,也乏了,爱妃就陪朕出去走走吧!”

“臣妾遵命。”南宫娴儿端庄的福了福,一手挽着元历谨的手臂,跟在他身侧一同往外走。

元锦羿乘坐的马车走了一阵,路上百姓总算稀少了,漫漫清净了下来。

又走了一阵儿,不知不觉马车停在摄政王府大门外。

林朝天勒紧缰绳掉转马头,翻身下马,走到马车前拱手作揖:“王爷,王府已经到了,您请下车。”

元锦羿掀开帘子的同时,后方跟着的何玉成与雪竟天也翻身下马,快步走向马车车门。

王府大门口,一名已有四五十岁年纪的大叔在看到元锦羿走下马车的那一瞬间,激动的老泪纵横,几步冲上前,猝不及防的面对元锦羿叩首呼喊:“老奴罗智,参见王爷,恭迎王爷回府。”

“罗叔,快请起。”元锦羿赶忙弯了腰去扶他,眼底禁不住有些泪光晃动。

罗叔慢吞吞的站直身,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激动地望着他:“老奴就知道,王爷迟早会再回到帝京,回到王府。外面的人都说王爷早就已经死了,可老奴就是不相信。老奴心想着,王爷是何等人物,哪会那么容易就死了的。”

元锦羿忍不住好笑:“罗叔,您倒是老当益壮,想的倒也挺对。本王这样的人,哪里那么容易就死的。”

罗叔连连点头:“对,就是。王爷,既然您回来了,就赶紧进入府中好好看看,这王府啊,跟您离开之前的样子没有太大变化。”

“哦?本王记得,那时候官兵闯入府中,应该大部分布置都被破坏了,怎么会没什么变化呢?”元锦羿疑惑的问,同时随罗叔拉着进入府中。

如罗叔所说,王府还是那般清幽雅致的布局。

正值春光好,翠竹葱茏,新叶挂满枝头,各种花卉装点在绿叶之上,朝气蓬勃,柔和秀美。

府上下人一如从前,大多都是他熟悉的脸孔,各处走动忙碌。

这一瞬间,元锦羿恍惚觉得,似乎王府一直都是这样的,从来就没有变过。一如两年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之前。

他是万人敬仰的摄政王,先皇最小的弟弟,当今圣上的亲叔叔。这天下江山,须得仰仗他来指点,才能太平安稳。

可是他知道,那些他亲手编织的太平盛世,其实不堪一击。

不管他如何显现的不争不抢,终究还在一人之下。那个人,是他的亲侄子,生性多疑,阴险狠厉,容不下他。

他早料到终有一日元历谨会坐不住,布下天罗地网引他入局,才会安排好后路,因此逃出生天。

不知不觉走到了花厅,所有人都停下脚步,望着花厅内忙碌的下人,沉默不语。

罗叔叹息一声,感慨道:“自两年前之后,这王府便再无人踏足。若不是穆王殿下知晓王爷要回来,煞费苦心,将王府的旧人尽可能找回来,王府不会恢复到原来的样子。王爷,穆王殿下对您,可是实心实意的敬重。”

元锦羿回过神,冷笑一声:“人人心中自有一把算盘,你知道他对本王如此费心,是为了什么?”

罗叔茫然摇头:“穆王殿下向来清高出尘,不问官场之事,应当别无所图。”

“罗叔,你啊,想不明白的。”

元锦羿不想多说什么,迈步进了花厅坐下。

很快,便有下人来上茶。

元锦羿喝了口茶,抬头瞧了眼还站着的几个人,和气道:“国师,玉成,你们都坐。你二人与本王在后梁山村也待了有些时日,还有什么好见外的。”

雪竟天与何玉成对看一眼,拱手道谢了才坐下。

花厅中,只剩林朝天还干站着,元锦羿不开口说让他坐下,他也不好自作主张的坐下。

元锦羿似乎是有意的,拖了好一会儿才道:“这一路上有劳林将军,想必林将军也累了,不妨早些回宫中通报一声,就说本王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入宫觐见了再与我那皇侄细说。眼下,还请将军先回吧!”

林朝天心里忿忿,憋了一肚子火气无处可撒,硬着头皮拱手答了声“是”,怒冲冲的转身离开。

待他走远了些,罗叔才担忧道:“王爷,您总算平安无事的回到王府,林将军是皇上身边相当器重之人,您是不是应当多给他点面子?”

元锦羿轻蔑一笑:“莽夫之勇,难堪大任。他倒是有几分小聪明,便自以为了不得。跟宜安相比,还差得远了。”

他口中的宜安,自然就是顾清耀的表字。

罗叔若有所思的点头,更加忧虑了:“近日听闻宫中传出消息,似乎是说,皇上有意将顾将军一直留在京都,旨在将林将军派去边关,接管顾将军的一切职务。明显是有架空顾将军军中威望和权力的打算。”

元锦羿眼底闪过一道幽冷的光,敲了敲茶杯道:“他倒是等不及了。才两年的时间,都要对宜安下手了。看来,本王回来的还真是时候。”

“不知王爷可听说过,永定侯顾侑如今也只是空有一个封号,实权已经全部被皇上架空。想必,皇上这么做的目的,就是要一步步的将所有实权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这些消息,本王不曾漏掉过,都是有所听闻的。罗叔不必多想,宜安的位置,无人可替代。这大周,也没有比他更好的大将军。”

罗叔颔首,微微一笑:“王爷回来了,老奴自然什么都放心。”

元锦羿点了下头,继续喝茶。

这时,一名小厮跑进来,手上捧着一封信笺,低首道:“王爷,相府差人送来的书信,请王爷亲启。”

元锦羿招手示意:“拿过来。”

小厮赶忙上前,将信笺交到他手里。

元锦羿撕开封口,将信笺取出来扫了几眼,面色瞬间凝重起来。

罗叔察觉不对,皱眉问:“王爷,是苏相的信,还是苏小姐的信?”

“是苏小姐的信,叫本王明日抽时间,兴盛楼一聚。”

罗叔松了口气道:“这是好事,王爷不知,您两年生死未卜,苏小姐便等了您两年。苏小姐乃是京城第一美人,求亲的人把相府门槛都踏破了,苏小姐就是不肯答应。说是就算老死,除了王爷您,绝不二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