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已经许久没有今日这般紧张过了。

他下意识的回答:“父皇明鉴,东宫并未留截美人。”

皇上嘴角勾了一下,他眼睛里头没有笑容,只有左侧肩膀因这点小小的动作微微挑动,越发的显得这个笑容里带了无数的讥讽:“翼国献上的美人,东宫一个不留,尽数都赏赐了下属跟兄弟,好!”

“朕从前倒是不知,你竟是个贤王……”

再愚钝的人也听出皇帝话语中的不喜了。

皇上问众人:“众位爱卿怎么看?”

他看到谁,谁低头。

这个问题可是个送命题,一个回答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

太子觉出问题出在美人身上,先跪地请罪:“父皇,儿臣惶恐,请父皇恕罪。”

皇上看向他:“朕也觉得你不是个胆子大的,朕问你,这将美人送出去的主意是谁给你出的?是皇后还是你的太子妃?”

太子下意识的看向王茹嬿。

王茹嬿面如土色,可惜她没有将王嬷嬷带进大殿来,也就没人能够扶她一把。

皇后一听皇上这句,也总算明白了几分,顿时扭头去飞快的低声说她:“你怎么能给太子出这样的主意?”

王茹嬿额头的汗都出来了,战战兢兢的道:“儿臣只是,只是怕母后伤心,所以建言太子不要献美人给父皇,东,东宫不留美人,是太子自己做主的。”

本以为自己说了这话,皇后怎么也应该有几分感动,谁知皇后全然对于自己的“孝心”无动于衷,反而怒道:“这不是胡闹么?天下都是皇上的,什么时候轮到你们做主给宫里分不分美人了?”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

皇后的话太子也听到了。

他之前疑惑却怎么都没想到的地方一下子想通了!

美人不是关键,关键是他拿着父皇的东西自己做主不说,还替父皇也做了主!

小处说,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的美人,到了大处,朝廷官员任命、罢免,以朝堂去推天下,民心向背,甚至整个天下,他都能做的了皇上的主么?!

不能!

没有谁给他这个权力!

子曰: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太子的地位不算低了,但在皇上面前,他永远是位卑者!位卑而言高,罪也!

在这一刻,皇上并未着龙袍,但是他天子的象征无人可以忽视,反而是太子威严庄重,可众人都看到了他是如何失宠于帝王的。

太子更是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心下紧张不安,冷汗瞬间就将后背的衣裳洇湿了。

皇上却转头问起了四皇子:“你整夜不睡,可算出个什么结果来了么?”

事到如今,四皇子的答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的态度。

太子垂着头跪在下头,一动不动。

直到有人高声道:“啊,太子妃晕倒了!”

这才算是将眼前的僵局打破。

宫宴上本就有御医,也不必出去请,太子将太子妃抱到偏殿,很快就有御医诊出了喜脉!

太子的心情,一言难尽。

皇上却表现的极好,像个得知后继有人的长辈一样,笑了笑道:“如此,甚好。”

太子妃晕倒,王嬷嬷得以允许到她身边服侍,等太子出去报信了,王嬷嬷才握着太子妃的手激动的道:“娘娘总算是守得云开见月明,苦尽甘来了!”

这种时候,太子不见得多么欢喜,但太子妃却是真的高兴,她很快就将之前的恐慌撇在了脑后,一只手紧紧的抓着王嬷嬷的手,手指甲甚至陷入到了肉皮之中,确认的问:“我是真的怀孕了?”

王嬷嬷喜极而泣的重重点头:“您的小日子已经迟了五日,又有太医把出喜脉,这喜信是确凿无疑的。”

王茹嬿的表情像吞了一颗不老仙丹,缓缓的低头看向自己的肚子,另一只手想摸上去,却犹豫着,怕惊动了孩子。

皇后心中也高兴,也有点放松了,不管怎么说,太子后继有人,便是一时做出了事,皇上看在孙子的份上,总不好太过折辱儿子。

文先生从沣城回了京中。

他得知徐臻怀孕的消息比安定侯早,但再加上在路上的时间,两个人见面的时候也其实彼此都知道了。

安定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宋尧不是受伤了?”

文先生不说话,死亡凝视安定侯。

这一交手,当然还是安定侯先认输。不管怎么说,怀疑自己儿子头上被人戴了绿帽子,这对当老子的来说也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文先生用沉默将他杀的片甲不留,心中这才痛快了,“老薛说行远本来是颅中有血块,后面这次受伤,说不定正好将那血块打散了流了出来也不一定。不管怎么说,短时间内两次头部受伤,除了老天爷保佑之外,我们也不能说旁的了。”

安定侯又要冷笑,想反驳说自己年轻时候多么骁勇,身上的伤痕更是数都数不清楚,接收到文先生又投过来的眼神,他还是将冷笑憋了回去,并且点了点头。

此刻若是能够使用表情包,那侯爷的头上肯定有四个字:宝宝委屈。

可文先生是什么样人?是见面把孩子训成狗,背后能将孩子夸上天的家长!从来也不怕王婆卖瓜。

“当初看行远的八字,命中是缺火的,果然还是南边儿利他,这下我也算放下一桩心事了。人上了年纪,眼里就只能看见小辈们了。”

安定侯终于还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这次比之刚才,讥讽的意味淡了不少:“我以为你是来给文国公府做说客的。”

文先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你真这样想?”

安定侯低头,酸不溜丢:“那不是东宫里头还有一位徐侧妃娘娘吗?你说徐侧妃会不会因为痛失孩儿,所以不管不顾将太子妃的孩子也折腾没了?”

文先生不耐烦:“行啦,适可而止吧!徐侧妃被禁足了,什么也做不了。你也是当祖父的人了,用计能不能用点大气的?”

安定侯冷漠:“不能。”

文先生:“等过几年我就搬到你府里同你一块住。”

卧槽!啥意思?

安定侯觉得自己不淡定了。

文先生不鸟他:“我得看着我徒孙,不能让臻丫头学她娘的样子,把孩子一丢就跑了。”

至于为啥要过几年才来,那自然是因为这几年京中不太平。王先生可舍不得自己的弟子们回京蹚浑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