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日子足足过了十多日都未曾报道,宋尧在徐臻面前还能装出一本正经的样子来,在外头却是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多,这一点当然瞒不过徐臻的眼睛。

预感到自己成为母亲,徐臻心里的感觉其实也很奇妙,但她没有想到这件事对宋尧的影响也这么大。

大夫确诊之后,徐臻就要写信给家里,谁知宋尧拦住了她:“再等等,等几个月。”

徐臻便不说了。

其实两个人身边尽数是安定侯的人手,她之前也没有严令他们不许传递消息,所以她心里是想着说不定安定侯早就知道了。宋尧这么患得患失担惊受怕的,她也不好将自己的这个猜测告诉他。

当然,接下来她开始孕吐,也就无暇他顾了。

这一场孕吐就消耗了徐臻半条命去,耳朵听不得别人说脏话,眼睛看不得脏东西,早上醒来必定要先犯一阵子恶心,喝过水后能稍微好点,但闻不得荤腥,别说鸡汤了,就是见了鸡毛都要难受,胸闷气短。

时间慢慢进入深冬,家家户户忙于置办年货,祭祀祖先,宋家却处处山青水绿的,顿顿陪着吃草。

徐臻先时还觉得自己好强,能撑过去,等吃一顿肉之后就吐出苦胆,也不能跟自己作对了。

她难受不堪,宋尧也陪着担忧,有时候夜里要起来好几回看她。

肚子一日日的鼓起来,腰肢再没有先前的苗条纤细,反而变沉变重,夜里翻身困难。

徐臻却一句抱怨的话也没说过。心中有对新生命的期待,有欢喜,那种欢喜却不能灭顶。

等怀孕满了四个月,两个人夜里睡着觉,宋尧一下子从**跳了起来,虽然仍旧在睡梦中,但他还记得徐臻在床里,所以跳的时候先窜到床顶,然后就像骤然扑空的蛤蟆一样啪叽扑到了地上。

动静太大,乃至于屋檐上的暗卫都惊动了,瞬间掀开屋上瓦片,等看见男主子的姿势之后才又小心的合上了瓦片。

阵仗这么大,徐臻本来就因怀孕觉轻,这下子更是给她惊醒了。

就着外厅跳动的烛火,正好把孩儿他爹的姿势看在眼中。

“行远?你怎么了?”

宋尧感觉那一下摔的有点狠,好在屋里的地上是铺了地毡的,这要是青石板,他非得碎成几块不可。

他爬起来,拍拍身上,一边走回去:“没事,我以为你踹我了。”

徐臻自从怀孕后就没几天舒服日子,宋尧也是神经紧绷,适才确实在腰上感觉到重重一踢,还以为是徐臻踢他呢。

徐臻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支着身子坐起来,不满的道:“我踢你干嘛?”

宋尧张口就来:“你以前喝醉了酒还打我呢。”

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

一个是不记得这件事,另一个是为自己怎么说出这么一件没头脑的事来感到诧异。

徐臻自是不肯认的,辩道:“你都失忆了,再说我可不记得有这样的事。”

宋尧也笑着摸后脑勺:“不知怎么突然就脱口而出了,既然你不记得,那定是我说的不对。”

徐臻又低头摸了摸肚子,怀疑道:“莫不是孩子踹你?我刚才睡梦中也感到一阵紧绷。”

宋尧已经坐到她身边,两个人都盯着她的肚子,可惜隔着厚厚的寝衣也感觉不出什么来。

“还是先睡吧,等明日我再请大夫来看。”

徐臻心疼他:“要不还是买两个丫头过来吧,我夜里浅眠,你白日还有事情要做……”

宋尧伸手挡住她的嘴,可怜巴巴的问:“你说的是真心话?”

那样子仿佛她要是点头他就能哭出来似的。

徐臻也说不上自己那一刻是什么心情的,既想依赖他,又想折腾他。然而眼看他不高兴了,她心里还难受。

重重叠叠的矛盾在胸腔里头发酵。

形容不出来的感觉充斥在她的心头。

固然有对新生命的期待与欢喜,但同时也有对未来全新的三口之家生活的茫然,有对能不能成为合格母亲的担忧,内心深处竟然是责任,喜悦,恐慌并存的。

宋尧知道她不是真心撵她就放松下来了,两个人重新躺下,他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稍微缓解下腰上的重量,起初他的手是虚虚的搭在她的腿上的,因要帮她整理上衣衣摆,就摸到了肚子上。

这一摸顿时又下了一跳。

一个不属于徐臻的、极为有力的力量“攻击”了他。

徐臻是对胎动有所了解的,但是这仍旧是她生命中的第一次,是她为数不多的张大嘴大脑一片茫然的时刻。

脱胎换骨的感觉她不知道,但是她切实的感受到了一个新生命,一个即将从她身体里独立出去的新生命。

两个人都停下了动作,呼吸也变浅变轻,徐臻的手慢慢的靠上去,宋尧眼睛盯着她的肚腹。

孩子没有动静。

说不上来是松一口气还是失落,徐臻故作镇定:“说不定睡了,明天再说。”

宋尧吐了一个变了调像是被醋腌过的“嗯”。

“把肚子盖好,别着凉。”他说着又为她整理衣摆,谁知明明还与肚皮隔着一段距离呢,他就再次感受到了孩子的力量。

夜里的光线昏暗,但徐臻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宋尧眼眶中滚落的泪。

他的眼睛睁得很大,有那么将近半刻钟的时间都屏着呼吸。

孩子从他的指尖踹到了他的掌心。

胎动其实令母亲是不舒服的,但徐臻还是笑了起来:“他知道你是爹爹。”

宋尧伸手将她抱住,脸贴在她的背上。徐臻还沉浸在得知有了胎动的喜悦里,不管怎么说,胎动总是一个反应孩子活泼健康的象征,现在胎动这么有力,至少能够证明孩子在肚子里是发育正常的。

徐臻觉得自己好像放了一点点的心。

然后就感觉到后背上一团湿润。

她去拥抱他,却被他躲开,他的右手与她的左手十指相扣,宝石戒指碰撞在一起,相映成辉。

徐臻这一夜都不晓得自己是怎么睡过去的,第二日醒来天光大亮,她喊了一声行远,宋尧才从外头进来。

“我写了几封信,分别向国公府,侯府还有先生那里报说了一声。不为别的,是为了让大家知道,我的欢欣。”

他对这个小生命的期待已经重于自己的生命,是可以忍受自卑,忍受苦难,愿意为之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父亲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