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官者,常被百姓称为父母。父母是子女的主宰,另一方面,父母也是子女的依赖,譬如子女在外面做耍,被人欺负了,可以哭哭啼啼的回家找父母做主,若是这父母在外的名声足够强硬,那么他们的子女即便出去行走,也不会被欺负,大家都知道欺负了小的,会招惹到老的。再譬如定州沿海遭了海匪抢掠,宋尧能过来,那便是上头作为百姓最大的父母“天子”的恩德。
还是拿孩子受了欺负,父母出头做比喻,要是对方怕了,那肯定就退缩,不敢去正面刚。对方退缩,宋尧却不能一直在定州撑着。从这一方面来说,海匪如果再上岸,那么反而能够给宋尧带一些不一样的信息,总是要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徐臻坐在马车里头仍旧读文先生的信,这封信她读了三遍了,看到这一句就能立即想到下一句,其实文先生肯定不会在信里给她设置陷阱暗示之类的,她就是因为信息太少想自己看着点东西好多琢磨琢磨。
文先生肯定比她更知道时机的重要性。
信中虽然没说下一步的做法,但徐臻觉得自己能猜出来。文先生定会叫人放出风声,说海匪是怕了宋尧,所以才龟缩不敢再上岸的。
不过这样的话,也有风险。宋尧在明,海匪在暗,如果海匪选择正面攻还好,双方正大光明的来一场,怕就怕海匪以杀人劫掠取乐,不上文先生的当。当然,文先生为了让海匪上岸,肯定还会在传言中加一些别的什么东西,能勾着海匪跟宋尧正面打的东西。
她想的不错,文先生问过了一些遭劫掠却侥幸逃生的百姓之后,问宋尧:“你看出什么来了?”
宋尧:“他们缺药材,或许是他们之中某些重要的人受了伤。”
文先生问:“还看出什么来了?咱们假设其中真的有人受伤,那么受伤为何不伪装一下上岸医治呢?”
宋尧这次没有很快回答,他想了几个答案,然后才说:“是这人不能上岸,对他来说上岸必然有危险?”
文先生笑着点头:“不错,我们可以做这样的设想。如果这是真的,那倒是一个不错的突破。”
众人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将欲取之,必先予之。
风声放出去,宋尧能做的事就是抓紧了时间去训练,他领来的三百兵,就是普通的兵士,不是精兵,体能上的训练就格外重要了,要知道这些人的每一点进步,到了真正对战的时候说不定就能成为胜败的关键。
也因为文先生带来了足够多的武器,所以现在每个人训练的时候都舍弃了传统的木棍木矛,改为真刀真枪,这样的训练,即便知道这是训练,在刀剑明晃晃的光亮之下,也让人觉得惊心动魄,紧张的提起全部的心神。
宋尧同时为了激励士气,一日一小比,两日一大比,优胜者有猪肉炖菜吃,沦为末尾的就只能吃窝窝就咸鱼了,在这边最不缺的就是咸鱼,吃一天不要紧,第二天第三天看见还能大口吃进去的,那都是狠人。
对于这个狄秋有话说:“总感觉不如大人在沣城发给大家的那种好吃。”
有些人对此深有戚戚:“要是能留着等拿回家就好了。”
不过闲话也就只说这么多了,每个人是连睡觉都绷紧了心神的,时刻准备着一场真正的厮杀。
宋尧作为长官,毫无意外的成为了最累的那个人,每天总要等到巡夜的人交接完毕他才回屋子歇息。
不过说是歇息,就算躺下也每每没有什么睡意,他身上的弦紧绷着,总要事无巨细的将自己的安排布置以及每日的事务都细细的思索一遍,然后才能裹紧了被褥趁着临睡未睡的那一点清醒想一想媳妇,这也是他疲惫日子里头唯一的一点甜意了。
徐臻并未再给文先生回信。定州往南是庆州,庆州的一个卫所将军姓李,没有人知道这个李将军是方家的人。方家盘踞西南,明面上看,就只在西南,嫡女虽然嫁给了文国公府的嫡子,可这俩人多少年都在北边,京城不回,闺女不管,要说能对于局势有什么影响那就太扯了。但这也仅仅是明面上没有干系,方家家大业大,族中人丁兴旺,又怎么不为阖族找寻出路?
庆州卫的李将军便是方氏一族伸到外头成了气候的一棵树。
这棵树不是方家告诉徐臻的,而是很早以前她自己猜测出来的,那时候她还没跟太子决裂。
方家虽然不想直接跟皇子们纠缠,可眼看到明珠,心自生向往,那时候方家跟徐臻的关系是顶顶亲密的,徐臻在方家的重要性,甚至超过了方氏这位方家嫡女。有一年徐臻的小舅舅上京,两个人一番深谈,最后小舅舅留了一道题目给徐臻,就是考她从众多官员里头找出真正的方家人。
奖赏便是方家的十八护卫,这护卫姓方是因为要跟前尘了结,徐臻后头没有给他们改姓纯粹是因为懒,她既然得到了护卫,也就说明当年她的答案是对的。
在徐臻决定跟太子决裂之前,她跟方家来往的很是亲密,这之后,她就逐渐中断了这种频繁的往来,为的是不让太子打方家的主意,并不是她跟方家就真的不联系了,事实上,联系的还更深入更细致了一些。
没有太子的幌子可打,她要表现出更强势更独立的姿态,才能不叫方家觉得她已经萎靡荒废了下去。
而她没有坚决的反抗跟安定侯府的联姻,也有这方面的考虑。
出身,人脉,自身的智慧,都极为重要,不分伯仲。
她向方家展示了她的能力跟状态,也就可以从方家拿一些东西,譬如此刻李将军的支持跟帮助。
乞丐无法做到登堂入室,连要一口干粮都需祈求很久,可有能力的人,却能轻轻松松的从上位者的盘子里头夹菜。人跟人区别不大,又区别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