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先生一口茶喷出来:“亏她能想的出来!这事得瞒着。叫小宋知道了,又是一场是非。唉!”孩子小时候多可爱啊!又爱学习,又聪明机警,现在长大了,犯上作乱的本事也越来越强,当先生的不仅管不了,还有点跟着担惊受怕。

不过最后还是得帮学生兜住:“我已经说过她了。你跟我说说就好,别到处再乱说。”

薛神医眼一瞪:“我是那样的人么!石榴那里我也嘱咐他了,这又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

两个老头子说完,彼此一对眼,瞬间哈哈大笑了起来。

宋尧当天夜里没有回房还好说,第二天午时还没回房,徐臻就觉出不对劲来了,着人一问,说宋尧继续在书房用功……

他不回来,难道还要她去将他拉回来?叫外人看了不定以为她多么离不得男人呢。

“算了,四爷用功读书也好,叫人照顾好了。”到了年节跟前,大大小小的事一堆一堆,祭灶,遥遥的祭拜先祖,祭天地、财神、菩萨等等,都要一一的准备了。

单家里各处要贴的春联今年就得徐臻亲自看了,写了各处的名字,送到文先生处,求他老人家赐墨宝写春联。

这是个大活,一时半会的做不完,好在也不着急,反正还没到三十呢。

到了祭灶这日,总算宋尧出来了,他没有吃药,加上心绪不好,风寒便好的慢了一些,徐臻听到他咳嗽,问了一句:“嗓子不舒服么?”

宋尧没了立即回答,徐臻抬头去看他,见他脸上看不出表情,心中说不清的一阵凉意,大概是曾经同床共枕过,所以哪怕面无表情呢,她也能从里头读懂那一丝不悦——这不悦是对着她来的。

徐臻不知道自己哪里做错了。她失手射伤方石榴的事本来知道的人就不多,知道的人里头她很确定没有会多嘴跟宋尧说这个的。那,如果不是因为她害的石榴受伤,还有什么事足以惹得他不悦呢?

思来想去就只有她去元洲这一条了。

毕竟她一回来,文先生也因为这个训斥了她。

“无碍。”

宋尧突然发声,只不过他说完这两个字,很快就进了灶房。

灶神的画像并纸扎的车马在火光中燃烧殆尽,家里所有人都过来跪拜,只是宋尧是在灶房里头,其他人都是在外头,春桃跟春草将徐臻扶起来,女眷们先散了,今日是小年,包饺子,煮面条,安排酒席,就连门房也是可以得一杯酒暖暖身子的。

春桃看出徐臻不快乐,就试探着说:“四爷咳嗽的厉害,您跟他一起去让薛神医看看呗。”

徐臻扭过头去:“他又不是不认识人,自己的身子自己不爱惜,喜欢折腾,我有什么法子。”

春桃一看,这是别扭上了,连忙劝道:“快过年了……”

话没说完,徐臻就生气了,人人都来劝她,想来是觉得她好说话,有这功夫怎么不去劝劝宋尧?有什么不满直接说就好了,这么着冷待人,也怪她反应慢,没发现这是遭了人家的不待见!

“再多嘴一句,你也跟着春草一起回京。”

春桃虽然平常泼辣,但这种时候还是很识时务的,闭了嘴,委委屈屈的倒退了出去。

旁的不说,在主子生气的时候各项礼仪是一丝一毫儿都不敢错的,这求生欲才是她能成为大丫头的前提条件。

只是这一个年注定要过不安稳。

徐臻自从成亲,就不要丫头们在卧室里头值夜,夜里口干舌燥,起来喝水,没有站好,晃了一下,将茶碗跟茶壶都打碎了,连手指也遭了罪,划破了四根。

春草跟春桃都在外间,听了动静连忙端着灯过来,见了她手上的血顿时惊呼,被她喝住:“都安生些,吵得我脑仁疼。”

春草急匆匆跑到外头,从墙缝里头收敛东壁土,医书上虽然东壁土没有止血的功效,但平日里头不小心割伤了手脚,大部分人都喜欢捻些细细的灰尘来止血,效果还是很神奇的。

徐臻手上的口子虽然不深,可十指连心,痛的当即就落泪了,只没有哭出声来。

她又一贯好强,这样无声无息的流泪格外叫人不忍,一下子击中了丫头们的心,两个丫头心里都不好受,抽抽搭搭的找了细棉布过来帮她包扎。

因手上有细灰,有血迹,徐臻不肯将手放到床里头,便换了方向,重新铺了被褥睡脚头。

第二日手上的疼痛加重,也有些肿了,这才洗了手,重新抹消肿散瘀的药膏。

正处置着,外头又有喧哗,徐臻开口:“去看看外头什么事。”

春草闻言应了一声,出去后很快就回来,脸上带着急色:“奶奶,说是四爷接了朝廷四百里加急,要去定州平定海匪……”

徐臻:“胡说,他才几品官!怎么就轮到他去?”

宋尧本来想过来跟她说一声,听到她这么说,顿时误会了她的意思,以为她这是看他不起,一声不吭的进了屋,直接拿了朝廷下的公文给她看。

徐臻还没意识到自己食言,连忙接过来。

宋尧已经看到她手上包的白布,想要问一句,又觉得自己着实犯贱,便使劲咬了一下舌头警示自己。

徐臻一目十行,心中烦乱不安,勉强沉声:“越过了州指挥使,直接下令给你,不知道侯爷那里知不知道。”

宋尧没有回答她这个问题,只道:“公文上没给准备时间,让接到命令就出发,我今天就走,带了人马直接去定州,过年可能回不来了。”你多保重。

没有一句废话,也没有一句温存的话。

徐臻惊愕的抬头看他。

她的目光里头有受伤,也有疑惑不解。

可她越是疑惑,越是不解,宋尧的心里就越是难受——正因为她不在意,不在乎,所以她才不知道他为何这样,但凡她多在乎他一分两分,又怎么会不去见他一面,还要等着他过来告别?

临走,他的目光从她的左手上瞟过,到底也没有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