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呈期几乎是很新奇的打量了徐臻。
一般人,包括徐呈期自己在内,对自家的兄弟姐妹们,总是选择在人前兜底,所以弟兄们的事,哪怕不是他的锅,他也会接在手里。
就像徐臻此时,若是换做徐呈期,他大概会顺着长辈的话,为姐妹说几句好话,将场合缓和过来,而不是这么直白的说出一个真相。
徐呈期敢打赌,若是二姑娘在这里,听了徐臻的话,心里一定会怨怪徐臻。
原以为徐臻很会讨喜,谁知她……
罢了。
“如此也罢,那你就带走吧,只有一点,不许他们再提那日之事,否则还有人会要了他们的命。”
徐臻道:“多谢爹。那我走了,您跟娘保重。”
徐臻来了一趟,送出许多礼物,连母亲方氏那里也得了许多安胎的良药,带走了两个丫头跟一个婆子。
徐臻有四个丫头,春雨春桃春杏春草,二姑娘也有四个丫头,春桥春和春生跟秋霞,春桥可巧那日请了假出去,春和跟春生就倒了霉,二人当然不会像那个背主的丫头一样到处将二姑娘的话乱说,可二姑娘出了事,她们还真是首当其冲的那一拨。
春字辈的丫头们彼此之间也有情谊,春雨服侍徐臻上了车,她也到后头给丫头们坐的车上去了,一进去就看见憔悴的春和跟春生。
两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看着春雨,眼泪立即就流了出来。
春雨忙道:“别怕,别怕,大姑娘跟姑爷这不要出去吗,就跟老爷将你们都要了过来,你们看看这是什么?”说着把荷包里头两个人的身契也拿了出来给她们看。
春和春生勉强认得自己的名字,看清楚了,彼此都是劫后余生,然而此处却没有一丝喜悦,两个人抱头无声的痛哭了起来。
春雨也跟着心酸难忍,她跟着徐臻久了,最烦女人动不动的哭来哭去,但那是那种撒泼无赖的哭,不是现在这种无声的却又撕心裂肺的哭。
徐臻坐在前头的马车里,面无表情,目不斜视。
宋尧觉得这个环境(只有他们两个人)也算合适,就低低咳嗽一声,然后打算先认错。
谁知就像徐臻能看得见他张嘴一样,她先他一步开口喊人:“毛宜。”
毛宜坐在马车外头,闻言立即扭头:“四奶奶,您吩咐。”
徐臻道:“你去后头,跟春雨说,让她提醒我回头写信问问薛神医,看这哑药能不能治愈。”
宋尧就往她身边靠了一下,很有眼色的道:“我帮你记着。”
徐臻充耳不闻,就看毛宜的反应。
毛宜果断道:“四奶奶,小的这就过去跟春雨姐姐说。”他跟毛佳都商量好了,四奶奶让向东他们俩绝对不往西,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不多问,不乱自作主张!四奶奶的脑子好使,他们笨,就用最笨的法子好了。
毛宜跳下马车,把话一传,春雨一听,拊掌道:“看我,把这一茬都忘了,还是姑娘脑子好使。不过,就算治不到跟往常一样,你们也别怕,反正咱们都到了年纪了,到时候嫁人,就说小时候喝热水烫坏了嗓子,有姑娘给我们撑腰,谁还敢欺负咱不成?”好说歹说的终于将两个小姐妹给劝的停住了泪水。
春雨拿着帕子帮她们擦脸,又细细的劝慰道:“你们也别觉得委屈,论理这话不该我说,春桥不在,院子里丫头们你们就是头头,谁知这点事都没有管好,叫人钻了空子。你们说说,从前我跟春桃帮着你们收拾了几回那些顽皮的小丫头了,这做人啊,不能一味的光当好人。谁不想做好人?关键是一味的想讨好所有的,只会让一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反而害了自己。”
两个丫头被她说的直点头。
春雨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她也怕啊,怕这俩人心里存了怨怼,把对二姑娘的责怪转嫁到大姑娘身上,到时候大姑娘明明做了好事,却要惹一身不是。所以她才竭力要劝服二人放下心中的怨恨,把日子往前看。
再者,春雨也被今日二姑娘的姿态给弄的心寒了,今日一别,来日见面,恐怕她们就得匍匐在地行大礼了。
想到这里,宋四奶奶眼前的这位头等大丫头在心底重新叹了口气,酸不溜丢的寻思,从前她见了太子都是不用跪的,想不到有朝一日要跪二姑娘!
徐臻命毛宜那样传话,但她并没有真的忘记,回到府里,安定侯不在,她便跟宋尧先给侯夫人请了安,送上文国公府给这边府里的回礼礼单,然后告退。
等出了侯夫人居住的正院,她叫了春雨先领着春和春生,并另外的那个婆子一起去安顿,然后才随着宋尧回了他们居住的地方。
安定侯府很大,各处的下人倒是不多,这样也有好处,少有人声喧哗。
徐臻跟宋尧也不说话,一路上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等回了他们的院子,看家的春桃迎出来,徐臻道:“你去把我的雀鹰笼子拎过来。”
徐臻进屋,躲在屏风后换衣裳,宋尧都憋了一来一回了,此时终于又忍不住,鼓起勇气跟着进了屏风后头:“我服侍你。”
徐臻就是不跟他说话,不过倒也没推揉他。
宋尧却不敢得寸进尺,果真是单纯的服侍,帮着脱了衣裳,又帮着穿上家常里穿的,还轻声细语的问:“你要写信?我来帮你磨墨吧。”
徐臻很“冷漠”的扭头就走,可惜宋尧现在还没有深谙女人的“言不由衷”这项技能,见状真的差不多要伤心死了。
徐臻要是再问一次太子跟他说的什么,没准他就说了。
跟徐臻这样无视自己比起来,太子的要挟真不算什么了啊!
都怪他瞻前顾后的。
偏徐臻就是不问。
她挽了袖子,打水洗手,自己磨墨,铺开纸张,春桃也把鹰笼子提溜来了。
春草端了一小碟子生肉过来。
徐臻写完信,雀鹰也吃的差不离了,大概安逸久了,不太想上班,吃饱就踱着步子想继续回笼子。
徐臻伸手将笼子门给关上了。
雀鹰很生气,也不看她,就把屁股对着诸人,扑棱扑棱羽毛,然后往后伸出了左腿。
徐臻便将信塞到小圆筒里,然后把薛神医留的荷包拿出来给它闻了闻:“好了,去吧。路上别贪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