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属柴骏
凡瑀出了派出所大门抬眼就看到不远处正靠在车门边等他的柴骏。见着凡瑀出来,柴骏向他招个手便快步走来。
瞬间凡瑀脑海里立刻浮现类似恍如隔世时光荏苒之类的词。
曾经柴骏也像今晚这样,站在二月的寒风中不停搓着手,哆嗦着哈气取暖,见着从局里走出来的凡瑀后立即又笑容满面地迎上。
一模一样的人,未曾有所改变。
凡瑀是男人,嗯,还是个已经三十出头生理正常的男人,虽然性格烂了点性向偏了点,但就凭他这脸蛋说没点桃色纷争那全都是骗人。
生活本身就是狗血加强|奸。
但直至此刻凡瑀才猛然发觉,记忆真是个要命的东西。它可以在你大脑里隐匿潜藏多年,等你认为你都快要躺棺椁入土了,它又能重新出现在你面前,以绝对优胜者的姿态折磨着你每一根神经。
往日里那些看似琐碎的片段全都冲破时光束缚,挣脱枷锁,跟电影特效似的一帧一帧的倒放、重组。像一把把刮骨钢刃,无力招架。再温馨再感人的画面被人强迫性地一遍遍反复回放,也会单调枯燥地让人作呕。明知道这些,可想逼着自己不去看不去想却是徒劳。
站在路边,凡瑀四肢僵硬,眼睁睁地看着柴骏一步步向自己走来,不知所措地定在原地。
四肢冰凉,呼吸急促,下颌紧绷。
凡瑀此时只想逃,逃得远远的。
柴骏的每一个手势每一个眼神,凡瑀都能了解柴骏将所言之物所行之事。说这是单纯的默契,除了瞎子,还骗得了谁?
二年,二十四个月,不长也不短,却足够让一个人养成依赖与习惯。说白了,就算把大脑给封闭了,可精神肉体都还记得,渗到骨头里的那些东西,剔不去了。
要凡瑀面对柴骏风轻云淡面露笑靥地站在原地说那些如“好久不见,怎么回国啦?”“最近过的怎么样啊?”之类的,他做不到。
他没法做到。
为什么回来?为什么要出现?你干嘛回来?
一系列堆在喉咙深处那些连凡瑀他自己都嫌矫情的话语控制不住地急于想要问出口。看着柴骏挂着熟悉的微笑向自己走来,凡瑀眼角有点温热。
太过熟悉,遗忘不掉。
知道自己这回是逃不掉了,看着已经走到自己面前开口喊自己名字的柴骏,凡瑀也张开唇,寒风立即灌入口中。
“凡瑀,好久不见了。”
“你为……”
“啧。这么晚了,医生你没车回家急了是吧?走着走着,叔叔带你回家去。”
柴骏一愣,凡瑀恍然,冷风刮过。
凡瑀一转头就看到站在身后的崔明:无赖相,顶着再好的皮囊也改不掉的流氓强调,正冲着自己和柴骏痞笑。
“你……”
“哟。勾人都勾到大街上来了?够可以的啊,医生好歹你也要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嘛。”
此刻凡瑀也没心思去注意柴骏了,转头就冲崔明骂道:“你大爷的能哪凉快上哪呆着行吗?!”
“嗳?我就觉得呆你身边最凉快。”转着手中的车钥匙圈,崔明不紧不慢地说道,“那是怎么呆怎么舒坦。”
虽然说把凡瑀这丫从自我矫情到沉落为琼瑶大神笔下言情女主自怨自艾的悲境中拉出来的正是崔明,可凡瑀只要一看到来人那张脸就气,刚还有那么一点脆弱煽情的情绪,现全给这混蛋搅和了。
凡瑀这会正要张口开骂,崔明倒是抢在他发火前一步夺过凡瑀手中的公文包,接着趁凡瑀愣神的空档,向柴骏伸出手:“你好,我是崔明。”
“柴骏。”柴骏同样伸出手,保持微笑,点头示意,“凡瑀以前同校学长。”
“哦,柴医生啊。”握完手,崔明转身拍着凡瑀肩,一脸春光明媚地笑着,说,“你们先聊,我去拿车。”
“?”凡瑀呆了下,“喂……!”
“乖~别急啊,等会就来。”而崔明没再给凡瑀出声阻拦的机会提着凡瑀的包就走人,这顺手牵羊的,就没见过有他这般光明正大的坦**。
乖你×啊!看着崔明临走时还留下个**般灿烂的笑脸,凡瑀彻底气结。
又是一阵北风吹过,现在只剩凡瑀柴骏俩人傻站在原地。
这下好了,啥情绪都给破坏了,刚还在那里悲伤春秋呢现只剩下怒火中烧了都。稳住怒气,看着柴骏,凡瑀也没刚跟梦魇似的神情,走了有大半年的人再次出现在眼前,凡瑀心里有点不是味儿,问:“啥时回国的?”
“一个礼拜前。”柴骏手插口袋,看着眼前的凡瑀说,“原本没想再来打扰你,但今晚阿辰打电话来说有事儿。这么晚的,我也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那谢谢了。”凡瑀看着柴骏身上单薄的外套,大概是出门时太过匆忙而随便找来套上的,“你一人回来的?”
“不是,雨燕也一起。”柴骏看着凡瑀,面相温柔,“伯父身子越来越不好,雨燕不放心,便回来了。”
“哦。”凡瑀点点头,想起老人家有哮喘的毛病,加上最近天也怪冷的,于是职业病又来了,“是该回来看着老人家了,今年入冬早,雨雪也多。”捋了捋被风吹乱的刘海说,“听说糖水白果挺不错的。”说完,凡瑀又摇摇头,自嘲,“呵,跟你说这些干嘛我,你不就是呼吸科的么。”
“谢谢。”柴骏并没有反驳凡瑀,也没有接凡瑀话。
片刻的缄默。
站在原地,柴骏细细地打量着对方。八个月未见,凡瑀是越来越瘦了,冷风中修身的大衣更显人单薄,柴骏出声询问:“这段日子……你怎么样?”。
“我?还不是那样,凑合。”凡瑀平静地说着,“你也知道这阵子过年,医院挺忙的,就事多。”
“那也要注重身体。”柴骏看着凡瑀越见尖细的下巴,微微皱眉。也许是因为路边昏暗灯光的照射作用,也许是因为柴骏心里的那一点点愧意,总觉得凡瑀整个没点生气,唇上也没见血色,“你的病……怎么样了?药还在吃吗?”
“啊?什么?”凡瑀一愣,随即又好笑地摆摆手,“那算什么病的?不打紧。”
柴骏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路灯的照耀下凡瑀原本就偏白皙的肤色此时更显苍白,瘦的连脸颊两侧似乎都有了阴影。
“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回家去吧。”凡瑀抬起头看着柴骏,“雨燕她还在家等着吧。”
柴骏还想张口说些什么,但看到凡瑀唇角拉扯出没半点笑意的弧度,想问想说的话还是吞了回去。看时间的确是不早了,见凡瑀这样,刚想提议开车送对方回家,却看到凡瑀身后开来的车子,从摇下的车窗外可以看到正在散烟的崔明。
见此,柴骏只好作罢:“行,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明早还要上班吧。”说道一半,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柴骏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留个电话,日后联系。”
“我还是那号码没变,回头你再打来吧。”凡瑀也没承望柴骏能记得那串数字,可当他听到从大衣内传来的铃音时,凡瑀还是为之一愣。
而柴骏此刻笑的格外温柔:“这我新号码,回头联系。”
“哦,好。”回过神,凡瑀点点头,“再见,路上小心”
凡瑀看着柴骏走回到车边拉开车门坐进车内,又站在原地目送柴骏开车离去,紧绷多时的神经终于全都松懈下来。
柴骏,与其说这是人名还不如说是凡瑀心里的疙瘩。
凡瑀恨透了那些恶心吧唧故作姿态的矫情,更是对圈子里那些当了婊|子还在立牌坊的人嗤之以鼻。
你当你是谁?吃着锅里的想着碗里的,也不怕噎着没地儿救你去。所以当柴骏说自己想找人结婚时,凡瑀二话不说直接走人。做人被窝里的姘头,凡瑀没那肚量。
那次是凡瑀和柴骏好了有两年来的第一次争吵,也是唯一的一次,完了,也是最后一次。
凡瑀拒绝的快,走的也快,直接了当,连给柴骏解释的机会都没。这是凡瑀傲的地方,也是唯一傲的地方。
你要演琼瑶,抱歉,我不是马景涛,爱谁谁的,老子又不是应召。
如不是当时柴骏没料到平日里冷静淡然著称的凡瑀也会使性子说要散伙走人,搁在现在让柴骏选择,他当初肯定不会赌气地去打开门,吼着让凡瑀滚。
凡瑀是傲,柴骏那就是倔。
一个是想方设法不让别人下定义。
一个是想方设法给周围人下定义。
凡瑀到现在还在纳闷,柴骏那种绝对大男子主义的人,当初自己是咋看上的?思来想去,只能说当初脑壳被驴踢了。
还没等凡瑀收拾完心情缅怀下过往青春,崔明的车喇叭就在身后响起,再次破坏了凡瑀心情。
板着脸转过身,凡瑀那熟悉的冷笑又摆了出来。
崔明探出头,胳膊搭在车窗上仰头看看冷睇自己的凡瑀,痞笑,说:“上车吧。医生。”
炮灰总是要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