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晚自习的教学楼非常安静, 临春上楼时能听见自己凌乱的脚步和喘息。
她急切地想回去拿走自己的试卷,可刚出楼梯口却意外发现教室关了灯。
只是这灯关得没那么全乎,玻璃窗后晃着丁点的烛光, 在漆黑的夜里宛如一团小雾, 这样稳稳地亮在那里。
后门没关, 临春扶着门框,用袖口使劲擦了擦脸,大口呼吸让自己的气喘匀了。
等到情绪稳定下来,她这才把教室里的灯重新打开, 迈开步子走了进去。
教室里空无一人,最后一排靠窗的桌子上放了一块做工精致的蛋糕。
蛋糕只有巴掌大小,上面点缀着奶油挤成的黄色小花, 中间插了一根蜡烛, 打火机下压着一张明黄色的便利贴。
【生日快乐:)】
简单的祝福后面跟着一个笑脸,字迹工整笔画敞开, 一看就是出自蒋以声之手。
这种又土又没创意的惊喜冲散了刚才的失落,临春鼻根酸涩, 使劲揉了揉眼睛。
她记得父母还在世时,自己每次生日时都会有一块蛋糕,盘子似的那么大,一人一块, 刚够他们一家分完。
后来出了意外, 临夏也照常给她过过生日,但蛋糕很贵,第二年临春就没再让买了。不仅是她, 临冬也是一样,生日时吃一碗长寿面, 中午做些好吃的菜,也就这么囫囵过去了。
临春已经习惯了,也没怨过谁。
只是时隔多年,突然有了自己的一块蛋糕,她想起小时候被一家人围着许愿,便捡起打火机,点燃了蜡烛。
闭上眼睛,十指交握,许了个愿望。
希望家人身体健康,自己学业顺利,希望可以考上好的大学,最好…考去北京。
她睁开眼睛,却没有吹灭那点平稳燃烧的蜡烛。
暖黄色的烛光在白炽灯的衬托下显得格外黯淡,晚风轻轻拂过,跳动的火光拢着临春湿润的眉眼,睫毛凝成漆黑的小簇。
梁阙刚才的话如烙痕般印在她的心底,即便努力忽视也依旧没法忘记。
她不是不明白这巨大的差异,只是有些事情并不是明白就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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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底,还差几天就是新学期的第一次月考。
临春今天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顾伯那里打扫卫生。
她最近在奶茶店帮忙,有小半月没来书店。
其实主要也是避嫌,不太想和蒋以声有太多的独处时间。
虽然两人之间没有任何越界的行为,她也不是那么在意梁阙的感受,只是每每想到蒋以声,临春总是会不自觉的比较他们之间悬殊的家庭,心情很容易变得失落。
哪怕她自己都不知道在失落个什么东西。
窗台上的“蒜球”自雪后仿佛打了激素般往上猛窜,临春常看常新,每次来都能看见新的样子。
指节宽的叶片伸展出来,嫩绿的小枝藏在中间,春天来了,万物欣欣向荣,一切都在蓬勃发展。
临春给花浇了水,打扫完卫生后牵着边牧往学校走。
同样的菜市街,她不再从边上绕小路,而是直接从过道之间走。
吆喝声、叫卖声、扯闲话、唠家常,那些杂乱的声音落进临春的耳朵,在早上显得格外热闹富有朝气。
临春有时会耐着性子从一堆杂音中分辨出几句对话,虽然听不太懂,但是对上口型就会很开心。有时也会觉得吵得头疼,特别是心情烦躁时,直接摘了耳蜗,世界又是一片清净。
而蒋以声,好像也就真的在桐绍念起了高中。
不像上学期那样吊儿郎当,每天课上拿出自己的书本,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临春看过蒋以声的书,大部分是大学教材,有几个还是英文版本,上面图表纷繁杂乱,她唯一看的懂得就是阿拉伯数字。
“这是编程,你学计算机以后也会学到。”
临春挠挠侧脸,没看懂蒋以声说的是什么。
然而当蒋以声企图给她讲解一二时,临春又连连摆手,觉得浪费时间,大学的东西大学再学算了。
“还没有心仪的大学吗?”蒋以声翻过一页书本,不经意间问道。
临春沉默下来,笔头戳着自己下巴,盯着蒋以声的手指发呆。
心仪的大学太多了,考不考的上才是真问题。
“清北上交都挺好,”蒋以声顿了顿,继续道,“中科大也还行,你考这个应该没问题。”
临春听完直接瞪圆了眼。
好歹是他们省的唯一的985,她自己都没敢想,到蒋以声嘴里就像很好考一样。
“相信自己。”蒋以声勾起一边唇角。
临春撇撇嘴,感觉这人故意在逗自己。
“飞机两小时,高铁四小时,”蒋以声划拉着手机,自言自语,“还好。”
“啊?”临春皱着眉,没听懂。
“让你好好学习,”蒋以声关掉手机,顺手把手上的书本按在她的头顶,“接个电话。”
徐拓的电话,在大晚上打过来,多半有事。
蒋以声起身时笑容微收,走到教室外接听后,面色渐渐就沉了下来。
“声哥,我是真不知道怎么办了。”徐拓痛苦的声音从话筒那边传来,“怎么能有人这样啊…”
蒋以声看着走廊外沉沉夜色,微叹了口气:“我现在过去。”
蒋以声接个电话就没再回来,纪委记了他一笔,准备报告给赵老师。
临春暂时把这事压了下来,趁着还没放学给蒋以声发信息让他赶紧回来。
对方一直没有回复,只是临下课前来了趟教室。
{你去哪了?}临春皱着眉问。
“回了趟家,”蒋以声从口袋里拿出两根棒棒糖放在桌上,“给你带的。”
临春:“……”
“有点事,”蒋以声见临春不要,自己拿了一个撕开咬进嘴里,“今天早退,别告诉老师。”
临春觉得不对,想拉住他的衣摆,可惜对方走得太急,没能拉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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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十一点,桐绍邻市。
蒋以声到地方时已经接近午夜,逼仄的瓦房内灯光晦暗,靠近门口的地方站满了高大的男人。
徐拓在中间坐着个塑料凳子,见到蒋以声立刻站了起来。
“声哥。”
再不来他就快要疯了。
蒋以声扫了眼周围:“都先出去吧。”
徐拓立刻重复道:“都出去。”
很快,屋里空了不少。
除去蒋以声和徐拓,还有一个矮瘦的男人。对方坐在一个脚踝高的马夹上,整个背部佝偻着,几乎要缩进他身后的墙里。
蒋以声提了提裤腿,屈起单膝蹲在他的面前:“叔,别太欺负人。”
那男人骨瘦嶙峋,眼窝凹陷,脸上仿佛只罩了层黢黑的皮肤,看起人来目光笔直,如僵尸一般格外吓人。
“五十万,一分不少。”
他嘴里秃噜出这么一句话来,僵硬地转动颈脖,拒绝沟通。
跟这种无赖讲不了道理。
蒋以声站起身,和徐拓一起出了房子。
“妈的,我都想报警了,”徐拓气得声音发抖,“不给就要去小冬家里闹,你说他有什么可闹的?配型压根配不上,不过就是去体检过而已。这算敲诈勒索吧?他是不是疯了?”
从最开始的十几万到现在的五十万,已经不是徐拓单方面想叫停就可以的事了。
这群人见钱眼开,以为所有人都是傻子。
“先不急,”蒋以声安慰徐拓,又看了眼旁边守着的男人,“你让他们都回去吧。”
徐拓不放心:“那里面怎么办?”
蒋以声淡淡道:“还不至于。”
他又进了屋子,男人瞥他一眼,移开目光。
蒋以声重新蹲在了对方面前。
他拿出手机,点开一张照片。
上面是某一小学放学时的场景,其中一个胖胖的男孩在画面中间。
“你儿子成绩不错。”
蒋以声勾了勾唇,玩笑般说道。
明亮的屏幕照亮那一小片地方,男人先是一愣,随后抓过手机狠狠摔在墙上。
“啪”一声巨响,蒋以声不怒反笑。
“你敢动他?!”男人怒吼道。
“敢啊,”蒋以声俯身逼近,压低了声音。
那是来自上位者的绝对压制,又带了些似有若无的随心所欲,“你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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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蒋以声就在当地找了个地方住下。
徐拓跟他一屋,对半小时前发生的事仍心有余悸。
“咱们这算威胁恐吓吗?”
“算,”蒋以声已经躺下了,“报警吧。”
徐拓:“……不是,我第一次干这种事。”
“没办法。”
“也是…”徐拓抓抓头发,“不过你真打算对他儿子做什么吗?”
蒋以声思考片刻:“找他同学打他一顿。”
徐拓:“……我真服了。”
刚才在瓦房里蒋以声说话时徐拓胳膊上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现在当事人告诉他顶多是小学生互殴,这两者差距也太大了。
上床关灯,徐拓翻了个身,还是忍不住问:“万一他还是闹去桐绍了怎么办?”
“不会的,”蒋以声说,“他就一个儿子。”
“儿子哪有钱好,”徐拓撇撇嘴,“那种人没底线的,万一想要钱不要儿子呢?”
“他闹起来就拿不到钱。”
“也是。”
夜深了,蒋以声也有点困。
就在他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徐拓又开始了。
“蒋以声,你还挺狠。”
“……”
“你真想搞他儿子吧?”
“嗯。”
“啊?”
“把他儿子嘴缝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