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以声下午没去上课, 座位空了四节课。
晚自习前,外面的天暗得比平时早。临夏刚把店后面生活区乱七八糟的日用品收拾好,临春就回来了。
挨着学校开店的确方便, 放学到吃饭统共也不过十分钟。
临冬放学得早, 已经帮着打扫了一会儿卫生。
桌上摆了一碟小菜, 就等临春着回来吃饭。
临夏解了腰上的围裙,边走边对临春比划:{晚上带把伞,外面要下雨。}
临春看了看窗外,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
天气预报提醒明天有雨, 刚到晚上就开始呜呜吹风。
临春闷头吃面,今天的面条里掺了中午的一点剩菜,芹菜炒肉丝, 加了肉的东西总是好吃一点。
“三姐好像心情不好。”临冬悄悄对临夏说。
临夏端着碗:“你问问。”
“算了吧…”临冬缩缩脖子, “她肯定不告诉我。”
吃完晚饭,临春揣了一个橘子回了学校。
教室后排靠窗, 她剥开橘子,摘了颗橘瓣放进嘴里。
很甜, 橘皮的味道能醒困。
一整个下午,她都没静得下心。
脑子里乱糟糟的,时不时就会想起蒋以声中午在琴房说的话。
其实临春到现在为止还是不太理解那个“走”的具体含义,她没问, 蒋以声也没说。
只是对方当时的情绪太过明显, 临春想来想去,也就只有一种解释。
——离开桐绍。
这不是件奇怪的事,蒋以声真留下来那才反常。
这个小镇每天都有人往外走, 也就临夏比较缺心眼,还能闷头跑回来。
蒋以声来这没两个月浑身都是毛病, 要走其实也挺正常。
只不过时间赶得有点紧,临春一时半会儿反应不过来。
也接受不过来。
晚上八点,晚自习开始。
大概是天气原因,班里有三分之一的学生没有过来。
让人意外的是,赵老师也没到场。
一个班三十多个学生没人管,自习铃声响了许久,班里也没静下来。
年级主任跑来看了几眼,梁阙和纪委暂时管理了一下纪律。
将近九点,窗外风雨大作。
暴雨提前到来,本就没几片叶子的梧桐被吹得东倒西歪。
闷雷滚滚,天边偶尔闪过一道银白,映得窗台有一瞬间的雪白明亮。
班里大部分学生都在打闹,还有一部分胆子大的,悄悄跑去走廊踩水。
教室后门一会儿开一会儿关,凉风灌进临春衣服里,初冬的晚上有点冷。
她抬手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卡在脑袋上正准备继续背单词。
突然,头顶上的白炽灯闪了两下。
临春抬头去看,眼前骤然漆黑一片。
临春整个人先是一僵,然后抓着自己的耳朵,上半身慢慢伏在了桌子上。
“啊——”
“哈哈哈——”
不止他们一个教室,整栋教学楼都在同一时刻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叫喊。
临春听不见声音,但感受得到桌子震动,也能猜出来同学的反应。
睁大眼睛适应黑暗,慢慢能看到一点微弱的光亮。
就在她缓过劲来,慢慢放下手臂时,左边肩膀突然被人从后轻轻一拍。临春吓了一跳,整个人几乎都贴上了墙壁。
是梁阙。
因为一场意外停电,学校提前一个小时下了晚自习。
梁阙维持好班级秩序,在年级主任的安排下有序出校。
他没带伞,借了几个同学也没多出来的。
正烦着,临春点点他的手臂,递过去一张纸条。
【我们可以一起打去店里,或者你在这里等一会儿,我回店里拿一把伞过来。】
梁阙看了眼临春手上拿着的伞——晴雨两用的折叠伞,目测伞面不大。
“一起吧,”他把临春手里的伞拿过来,“来回麻烦。”
梁阙很高,站在教室门口撑开雨伞。
临春卷了卷裤脚,跟在他的身后。
他们走得迟,教学楼里已经没什么人了。
脚步被风声掩盖,雨水从走廊外斜着吹进来。
临春走在靠墙的里侧,梁阙把伞压得低,她基本没被淋到。
下课楼,大厅里的穿堂风混着雨水,呼啸着迎面扑来。
临春甚至往后踉跄半步,梁阙偏头看她一眼,她又连忙跟上。
室外的雨势更大,临春挨着梁阙,肩膀偶尔会擦到对方的手肘。
豆大的雨珠裹着劲风,噼里啪啦打在伞上,听着声响像放炮仗。
梁阙刻意把伞柄倾斜,他大半个肩膀湿了个透,水流顺着伞骨哗哗往下,临春也不能幸免。
好在要走的路程不远,顶着大雨凑合过去。
店里此时还亮着灯,临春举着手臂小跑进去,梁阙站在台阶处撑伞,送她进去再转身离开。
“三姐回来啦!”临冬立刻站起来。
临春低头拎拎裤管,自大腿以下基本湿了个彻底。
“梁阙…哥哥?”临冬跑过来的脚步一顿。
临春扭头看了一眼,雨幕中仅剩一闪而过的模糊背影。
“梁阙哥哥送你回来的?”临冬好奇地问。
临春点了点头,刚抬头准备往里走,却意外发现店里还有其他客人。
不止一位,是…三个。
蒋以声徐拓穆敛卿,开会似的坐在小圆桌边,一个都没少。
临春:“……”
着实有点…意外了。
徐拓咬着吸管,冲临春挥了挥手。
穆敛卿换了条短裤,起身向她走来。
临春登时有点不知所措,视线都没敢往一边坐着的蒋以声身上落。
对方似乎也没怎么看她,大少爷依旧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垂眸刷着自己的手机。
穆敛卿把亮着屏幕的手机递给临春,点开的备忘录里,有已经写好了的一段话。
【突然这么说有点冒昧,但是不知道你今晚有没有时间,和小冬一起,陪我在蒋以声家里住一晚。】
临春有些诧异地抬起头,临冬在一边用手语进行解释说明。
{雨把路淹了,接她回家的车辆进不来。女孩子一个人住在男生家里不方便,所以她想让我们一起陪她住一晚。}
临春大致明白了缘由,同样以手语向临冬询问道:{大姐呢?她怎么说?}
{大姐说可以,回家给我们拿换洗衣服去了。}
临春看看屋外的雨:{现在回家?}
临冬摆摆手:{他们有车,大姐坐车回去拿。}
两人对着就是一通比划,穆敛卿在旁边啥也没懂。
她求助似的转身往两个男生的方向看了一眼,徐拓走了过来:“咋说?”
“三姐说当然可以。”临冬立刻接上话。
临春嘴唇一抿,这话说出去,拒绝都没法儿拒绝了。
“我就说嘛,”徐拓冲穆敛卿一抬下巴,“小春儿人很好的。”
一个略微亲昵的称呼,蒋以声抬了眼。
但很快,徐拓又补充一句:“跟声哥也熟。”
蒋以声:“。”
继续低头刷他的手机。
车灯停在店外,临夏撑着伞小跑进店。
她踩着拖鞋,把裤子卷上了膝盖,两条小腿湿淋淋的露在外面,看见临春还挺惊讶:“哟,回来这么早。”
{停电了。}
临春过去扶她,怕她摔了。
“没事,”临夏拍拍临春的手背,“衣服都给你们拿好放车里了,今晚我在店里睡,正好不用来回跑。”
临春点点头,又去隔出来的小房间摸摸被子,确定好不是太薄,这才稍微放了点心。
“行了,别让人等。”临夏按着临春肩膀,把人往外推推,“晚上带着小冬早点睡觉。”
临春甚至还穿着条湿裤子,莫名其妙就又被推搡着出去。
临冬很是兴奋,被徐拓牵着小手往外走。
司机下车,给穆敛卿撑了一把伞。
临春看着茫茫大雨,在门口原地转了半圈,看到一把黑色的长柄雨伞倚在门框边。
手比脑子快,先一步拿了起来。
接着,她想到了后面还有个蒋以声。
好死不死,对方走到了她的身边,伞已经不好放下去了。
临春只好硬着头皮把伞递回去。
蒋以声看着门外的大雨,握住伞柄。
临春准备去店里再找一把伞出来。
然而刚转了身,还没迈出一步,蒋以声抬起手臂,拦住她的去路。
对方视线微垂,看着她的眼睛。
唇瓣微动,带着点随意和漫不经心。
“和我撑不了一把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