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班里人数单数, 所以临春并没有参与每天两人一组的值日计划里。
但相应的,她每天都需要跟着值日生一起,干一些倒垃圾擦黑板的零碎活。
其实这样并不划算。
两人轮一天, 一个月也就被轮到两次。
不过临春作为班长, 不介意多干点活。她本就闲不住, 这么忙来忙去也就这么忙活了下来。
但蒋以声这半个月看下来,没觉得公平。
去找卫生委员问了情况,主要是想自己也参加进班级劳动之中。于是卫生委员干脆就把他俩划成了一组。
或许是觉得告不告诉临春都一样,所以临春并没有被特地通知。
事实证明也的确是, 她每天干的活也差不多就是值日生的量。
不过对于蒋以声能积极参与卫生打扫这事儿,临春还挺稀奇的,毕竟大少爷在家也不像会干活的人。
“那不是因为你吗?”蒋以声把实话当玩笑说。
临春先是一愣, 然后瘪了瘪嘴, 强行不把这话当回事。
因为放了几天的假,教室的桌上落了不少浮灰。
临春拿着抹布挨个擦过, 蒋以声把教室里的地拖好,再拎着拖把去拖走廊。
还有十来分钟上课, 已经有学生陆续到校了。
临春收拾好讲桌,本想跟蒋以声一起再把走廊拖拖。
只是她拿了拖把还没出门,隔着几列课桌,透过走廊的窗户看见有女生过来和对方说话。
看背影, 像是三班的段幸。
临春缩缩脖子, 干脆在教室多待了一会儿,等人走后才出去。
一米多宽的走廊上,蒋以声继续拖着最后一小块地方, 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
临春装模作样地从另一头开始拖地,抬眼往三班的方向看看, 本想证实一下是不是段幸,结果好巧不巧,看见了王凯杰。
她心里一个“咯噔”,突然想起来对方早上还给了她一张纸。
临春走到靠墙边,把拖把杆搂在怀里,从口袋里掏出纸张,低头慢慢地看。
【那事儿之后我就没为难过你,你告诉蒋以声,让他也别来为难我。】
挺莫名其妙的一句话,临春没怎么看懂。
正奇怪着呢,身后突然有阴影压来,她下意识把纸张揉成一团,慌里慌张揣进口袋。
“看什么呢?”蒋以声往她身前勾勾脑袋,“情书?”
他们距离有点儿近了,临春的耳尖都能感受到少年灼热的呼吸。
她赶紧低着头躲开,脑子炸出一朵蘑菇云,人还有点慌张。
“真是情书?”蒋以声眉头微皱,跟上去问,“谁给你的?”
两人一个躲一个追,临春从走廊这边窜到那边,使劲摇摇头。
“我不信,给我看看。”
蒋以声伸手要抢,临春隔开他的手臂,把手揣进口袋里不拿出来。
“你早恋。”
临春眼睛一瞪,手指点点蒋以声,又指指刚才他和段幸一起站着的地方。
刚才还跟别的女生凑在一起交头接耳,现在倒打一耙成她早恋了?
怎么敢的啊?!
蒋以声回头瞟了一眼,大概理解到她的意思。
眼里带了些笑,抬手捏住那根手指头。
姑娘家的手指温软,指腹略有些薄茧,大概是经常干活留下来的。
临春像是被火灼了指尖,忙不迭地把手甩开。
蒋以声眼睛一弯,笑了出来。
走廊的人多了起来,路过一班时会把目光投在两人身上。
临春脸上发烫,拎着拖把“哐哐”回了教室。
少女的马尾轻甩,脚步带着些许慌乱。
蒋以声握着拖把往身边一杵,看落在窗台肩上的阳光,把发丝照得微微发黄。
像顶着一圈暖烘烘的绒毛。
特别可爱。
没过一会儿,蒋以声拖完地也跟着进来,拉过凳子坐在了临春身边。
今早是英语早自习,临春干脆趴在桌上,立着单词书把脸给卡上了。
蒋以声拿笔在书脊上戳了一记,把临春给戳的往窗边歪了歪。
少年声音带笑,混在嘈杂的教室里也没人听见。
“躲什么躲。”
-
临春一节早自习什么都没看下去。
她拧着身子面朝窗外,捂着滚烫的双颊一直在想王凯杰纸条上说的事。
对方和蒋以声因为打架的事进过派出所,两个人私下里还有较量也不奇怪。
只不过王凯杰被蒋以声为难,为什么要来给她塞纸条?
她和蒋以声很熟吗?
他们俩也没什么别的关系,王凯杰为什么会觉得蒋以声会听她的话?
而且…一向在学校里横着走的王凯杰竟然也会服软,用递纸条的这种方式求和?
所以说蒋以声…他对人家干什么了?
临春心里没底,把脸上的书拿下来一些,偷偷往左边看去。
蒋以声把一张刚发下来的英语报纸盖她头上:“单词背几页了?”
临春摸着脑袋把报纸拿过来,双手暂时放下书本,比划了三和六。
六十三?蒋以声只做了口型。
临春摇摇头,重点把三放在了前面。
“三十六,”蒋以声都给看笑了,“一个多星期了你就背了三十六页?”
学霸似乎要开启嘲讽模式,临春赶紧把报纸展开夹进书里,又转向窗边叽里咕噜背单词去了。
英语老师有时会在早自习抽空听写,临春趁着蒋以声垂眸写单词时又把脑袋拧回去。
她没见过对方背课后单词,可偏偏一通听写下来全部都会写。
蒋以声的英文和汉字一样好看,字母之间还带着略微讲究的花体。
单词前标好序号,几排下来赏心悦目,格外好看。
正盯得出神,蒋以声笔尖下移,挪到本子右下角,写出来三个汉字。
【好看吗?】
临春一愣,这可是听写本!
蒋以声不在意,只是指尖点点,示意她回答。
临春缩着脖子,点了点头。
蒋以声指指自己。
临春:“?”
他又指指那三个字。
临春皱皱眉,还是不明白。
我。
蒋以声笑着做了个口型。
临春的表情一僵。
然后又把脸转去了窗子。
不要脸。
-
由于蒋以声好几次的打岔,临春好几次想问问题都又给噎了回去。
等到早自习下课,各大课代表开始收作业。临春这才把写好的话递过去。
【你私下找了王凯杰吗?】
蒋以声左手拄着腮帮,懒洋洋地倚在桌边,轻轻一点头。
作为班长,临春理应制止这种行为。
【你们之间有矛盾可以和老师家长沟通。】
蒋以声斜着目光,也不知道有没有往心里记。
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临春只好硬着头皮往下写。
【不要私下恐吓威胁。】
蒋以声大概是歪累了,换了个姿势,侧靠在椅背。
看那神情,大概是压根没在意。
临春点点纸张,对方眉梢轻挑,不为所动。
【你不答应的话,我会告诉赵老师。】
她试图威胁。
蒋以声屈起食指抵在太阳穴,看戏似的看着她,也没当回事。
临春多少能猜到,这大少爷没什么怕的。
可蒋以声现在是一班的人,万一和王凯杰在校外发生了什么,承担责任的是班主任。
她想了两节课,还是决定在第二节 大课间把这件事告诉了赵老师。
赵老师最近气色不好,淡妆都遮不住从眼尾溢出的疲惫。
临春把写好的本子给她看后就有点儿后悔,果然,赵老师闭上眼捏了捏自己的睛明穴,整个上半身都躬了下去:“我知道了。”
临春听不见声音,还傻傻地站在一边。
过了片刻,赵老师反应过来,又重新直起身子,让她回了教室。
蒋以声是在第三节 课被叫去办公室的。
临春课上和他打过招呼,所以被叫去也没那么意外。
又或者说,叫过去正好。
蒋以声去了趟厕所,直到上课铃打响,这才溜达着去了楼上。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各自去教室上课,赵老师的位置比较靠内,他把门关上,再走过去。
“都上课了,”赵老师捋了把额前的碎发,长舒一口气,“放学再过来吧。”
蒋以声不仅没走,反而站定在桌边:“老师,您是不是认识我哥?”
赵老师浑身一僵,继而缓慢地抬头:“怎么了?”
“您是小蝶。”
即便赵老师姓名并不带“蝶”字,但是基于刚才的反应,蒋以声基本已经确定下来。
“你是我的学生,”赵老师呼了口气,企图把话题拉回正轨上,“说说你和王凯杰的事——”
“我哥两个月前去世了,”蒋以声从口袋里拿出那封信放在了办公桌上,“这是我整理遗物时在他桌上找到的。”
话音划过大脑,赵老师几乎是下意识的反问:“什么?”
蒋以声无所谓把事情全部告诉她:“胃癌晚期,他自己提前离开了。”
赵老师视线发直,死死盯着那一封蓝色的信封,像是被突然抽走了精神,许久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放弃他,”蒋以声声音发冷,缓慢又残忍地陈述,“我第一次见我哥那么难过。”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直到办公室的房门关闭,也没听见里面有一点动静。
已经上课了,走廊传来整齐的读书声。
蒋以声插着兜,一个人慢吞吞地下楼。
事情比他想象中要简单,原本准备花费一年时间要做的事,不到一个月就已经解决完毕。
他哥来桐绍是为了见赵老师,后来被女方分了手。
因为依然放不下又不好再打扰,所以改去了书店。
临春可能只是蒋以言在此途中的一个小小插曲,给一个耳朵听不见的小女孩讲讲外面的世界,也算打发时间。
二三两层的平台,蒋以声挨着栏杆转身。
临春握着扶手正往上去,低站了几个台阶。
她仰着脸,与蒋以声撞上视线。
接近正午,阳光从梯井上开的小窗照进来,有些刺眼。
少年背着光,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临春有一瞬间的愣神。
“怎么了。”蒋以声走下几步,停在她的面前。
临春低头飞快眨了眨眼,再重新抬起目光。
本想就这么糊弄过去,却不想蒋以声等在原地,像是要她一个回答。
临春耷拉着脑袋,拿出本子写道:【你和以言哥哥很像。】
短暂的沉默后,蒋以声垂着睫毛:“是吗?”
不像高兴的样子。
临春把本子放下。
她看见蒋以声勾了勾唇,淡淡地笑了:“我妈也这么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