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房中,取来纸笔,飞快写了几行字,压在枕头底下,就又朝窗边奔去。

窗不高,一脚踏窗沿上不算吃力。我蓄力朝前一扑,扑进窗外他的怀里,他却不踉跄,稳稳地站在那。

此时我如一重重的包袱般挂在他身上,胳膊环住他,问:“怎么走?是要带着我飞檐走壁么?”

他无奈地笑笑:“若只是我一人,飞檐走壁也可,可若带着你……”说着他担忧地捏了捏我脸上的肉:“恐怕,要摔成肉泥……”

我拿额头狠狠撞了一下他,疼得他嘶出了声,道:“你抱好我,我给你指路,咱俩从后门溜出去。”

曲曲折折绕出虞府,正想问他这样抱着是不是累,他便心有灵犀一般,将我两腿一合,扛到背上。

“喂!”我啪啪拍着他的背,表示抗议:“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你走太慢,我扛着快点。”

“我们要去哪?”我问。

“自然是我府上。”他答道。

说得扬扬自得,结果到他府上,竟然还是从后门溜进去,我心道你这堂堂大学士,进自己家还跟做贼似的,真是好不磊落。

一路颠簸,从他肩上下来后,缓了好一阵。

身下是一片草地,抬头看了看,此处该是他府上类似后苑的地方,远离居处,没什么人,旁有竹林栽植,且有潺潺流水声。

他席地而坐,不知从哪变出一碗酒,递给我:“桂花酿,你尝尝。”

我正好口渴,接过后,二话不说便咕咚咕咚下了肚。

一股清香盈入喉中,沁人心脾,我喝完咂咂嘴,口中还飘着余韵。

他拿过碗,又给我倒满。

我喝完,又将碗递回去。

几番来回,喝下五碗,竟还不解渴,想继续喝。

他终是拦下我,碗放在一边,笑道:“这酒虽清冽,却后劲很大,你还是少喝点得好。”

我打了个嗝,过了好久,才喃喃着:“原来如此,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我眨巴眨巴望了他一阵,原本平淡的脸上浮现一丝色眯眯的笑:“怪不得我越看你,越觉得,哟,这小郎君,长得可真俏!”

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你醉了。”

“谁叫你故意给我下套?”我腿一跨坐在他身上,欺身将他压身底:“喝了这么多,才提醒我这酒是烈酒?”

他不答,眯着眼笑,似乎对我接下来的举动很是期待。

我开始觉得热,扯了扯衣领,哼笑一声,拍了拍他的脸:“别急,容我再喝一壶,待会好好安抚你,叫你欲罢不能。”

他大笑:“那便拭目以待了。”

又拎起壶猛灌了一口,我手窸窸窣窣摸上他的衣服,想去解他的衣领,却不想手上动作笨拙,折腾了一阵,未果,心下不耐烦,使劲一扯,嘶拉一声,将他的衣料撕成两半。

他露出微微惊讶的神情,低头看自己已沦为破布的衣裳,叹道:“好生猛的力气。”

我笑笑:“可惜了这么好的布。”

“无妨,”他换了个姿势,躺得更加舒适:“反正是穿不成了,你若是想撕,我便让你撕个够。最好撕得我衣不蔽体。”

“好啊。”我回道。

风起,竹林簌簌响。

清冷月光下,他愈发氤氲动人,我伸手抚了抚他的眉,端端望了阵,道:“今日乞巧节,我似是在街上看见了你。”

“哪条街?”

“东街集市。”

“嗯……好像是有经过那里。”

“经过?”我挑起一端眉,“我以为你是给妻儿挑手信去了。”

他叹了一声,笑得无奈:“公务繁忙,我没时间去讨一个身外之人的欢心。况且那集市上也没什么有趣的玩意,不买也罢。”

“所以最终什么都没有买么?”我问。

“是。”他答道。

听到这个答案,我突然有些黯然,咧起嘴角,牵强地笑笑:“也是,这种节日,不过是走走形式,不值得人费心。”

“怎么不值得人费心?”他突然问,语气似有些不满,“若无意中人,自然无需费心,可我有,且绝不愿意在集市上买点东西就打发了去。”

我愣了愣,没头没脑地问了句:“你的意中人?”

“怎么,忘性这么大?”他瞅了我一眼。

我心中微微一颤。

“果然,你个没良心的,一点都不将我放在心上。”

我没答他,低着头,玩起了袖口边沿。

“那一日你说你心不系我,可知我花费多少精力才将那难过平复?”他不依不饶地道,“可我现在想开了,你心不系我又如何,我心系你就够了。”

我不敢抬头去看他的眼睛,过了好久,才悄悄瞥了一眼,发觉他仍在看我,眼神无比复杂。

心率愈发地快,正想有的没的先说些什么,他的手突然探到我脑后,猛地将我摁下去,唇印上来。

吻炽热而缠绵,满是攻城略地的意味。

我被这一幕搞得有些迷糊,只感觉,有些错乱。

年初,他自金陵调配回京,在宫门前与我擦肩而过时,好像还是上一刻的事。

彼时他一身官服,绣的仙鹤愈发显得他出尘脱俗,可望而不可及。

而我身为皇妃,也只能遥遥望上他那么一眼。

不曾想过会有一天能同他这般亲密。

更不曾想过,会成为他的意中人。

徐徐夜风将我的思绪拉回,睁开眼,他正吻着我,长睫微掀,露出一线黑瞳,朦胧地看着我。

许久,他才结束这个吻,伸手抚着我的脸,淡淡道:“原本,我五日前就能从沧州赶回来,但为了你,绕道去了趟泸沽,才迟了些日子。”

“……你去泸沽做什么?”我迷茫地问。

“你随我来,就知道我做什么去了。”

他起身,挽过我的手,迈开步子朝竹林里走。

越往深处,我越发现,身边的流萤多了起来,闪着点点萤火,在这幽幽竹林里飞舞,如梦如幻,我与他就好似迷途的闯入者,闯进了一个不为人知的世外仙境。

终于,他停下来,低头看了眼我,又看了看前面。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怔了怔,不禁深吸了口气。

好美。

黑漆漆的墙上,聚着不知多少流萤,繁星密布,汇成一条长长的银河,还在一闪一闪,满是生机。

两枚最璀璨的萤火吸引了我,我仔细瞧了瞧,当即惊道:“那,那是我的名字?”

“是。”他望着我,微点了点头。

“怎么做到的?”

他笑了一声,道:“泸沽产有一种奇特的花粉,涂抹在墙上,能够汇集百里之内的流萤。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若再等上一会儿,会更奇丽。”说罢他俯身在我额上吻了吻:“但,谁叫娘子催得紧,只能赶这会儿来了。”

我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觉得千万情绪在胸腔里涌动,转过头问他:“这种花粉还有么?”

“有。”他从怀里取出一枚小瓶,递给我。

我小心翼翼拔开瓶塞,倒了一点在手背上,伸手去引附近的一只流萤。

那流萤朝后闪了一下,随即嗅到了花粉芳香,朝我手背靠来,停落在上面。

我笑着回头看了眼他,很快,更多流萤凑了上来,将我的手映得亮晶晶的。

他从后抬起我的胳膊,朝上一抬,那些流萤纷纷升上空中,朝高处飞。

望着流萤散去,天上一轮月清晰起来,他怔了片刻,吟道:“且看,天已暮,岁未晚。”

我接道:“我见君来,顿觉吾庐,溪山美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