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往北走,不要......回头。”

女孩儿大口大口的喘息声,在硝烟弥漫的深夜里不值一提。

豆大的汗珠滴落在身侧的草叶上,但又很快被她甩在身后,脖子上的银锁被晃得哗啦作响,折射着荧荧月光。

年幼的尉迟心拼命地朝前跑着,即便是喘息到心口刺痛,也不敢停下半分。

因为她现在走的每一步,都是用他人的血肉铺成的!

“瞧瞧,这是谁家的小可爱?”

杀手妖冶的声音仿佛死亡的丧钟,尉迟心及时刹住脚步,才避免着没有直接撞入人家怀里去!

“哦~原来是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啊。”

银白的匕首在月下散发着森寒的微光,杀手眼神微眯,透露着不屑,闲庭信步地朝尉迟心靠近。

女孩儿咽了咽口水,颤颤巍巍地后退,额头的汗滴落到脚尖,稚嫩的双手被攥成拳。

水灵灵的眸子泛着晶莹,摇摇欲坠,但女孩儿愣是咬紧牙关,没让自己哭出来。

瞧着尉迟心那发抖后退的模样,杀手没忍住嗤笑出声:“别白费力气了,公主殿下,跟我回去吧。”

“乖乖地当个傀儡,锦衣玉食,什么都不用操心,不好么?”

年幼的尉迟心拼命的摇着头,大声喊道:“我不要!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跟你回去!”

母亲已经不在了,现在皇宫中能揽大权的人只有小姨。

倘若自己真的被抓回去,无疑会成为这些贼人牵绊小姨的枷锁。

牺牲了那么多的人,才好不容易让她逃到了这里,她绝对不能回去当被人操纵的傀儡皇帝!

“切~皇族果然都是些犟脾气。”

杀手面露不悦,显然并不满意尉迟心刚才的回答:“你今天愿意得跟我走,不愿意,也得跟我走!”

“弱者,可没有选择的权力!”

眼看着杀手一步一步地朝自己逼近,尉迟心瞥向身侧的悬崖。

乌漆嘛黑,深不见底。

倘若跳下去肯定必死无疑!

可她没有选择,因为一旦她被抓回去,那死的人只会更多!

尉迟心咬了咬牙,似乎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在杀手诧异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朝身侧的悬崖奔去!

娇小的身躯一跃而下,就像是被寒风吹散的花。

母亲说过。

守护与牺牲,会是北国公主一生的课题。

是百姓们甘愿将权力交给她们,她们才能有幸成为皇族,身为北国的公主,在必要的时刻,要有随时为百姓牺牲的勇气。

所以她宁愿跳崖,也不会回去当那个傀儡皇帝,将国家的政权交由他人手中!

悬崖峭壁上的树木一层接着一层,缓冲着幼小的身躯,尉迟晚猝不及防地掉入湍急的河流中。

不会水的她很快就失去了意识,再度睁眼的时候,自己已经被冲到了一片陌生的森林里。

尉迟晚没想过自己能够活下来,但她现在浑身是伤,连动一下都十分艰难,似乎也跟死了没什么两样。

毕竟这里可是野外啊,不会动弹的她,跟砧板上的鱼肉有什么区别?

正午的太阳十分毒辣,照得尉迟心一阵恍惚。

好饿,也好累......

—“欸!江村长你看!这河边有个娃娃!”

—“哎呦!还真有一个娃娃!”

迷迷糊糊间,尉迟心似乎感到自己好像被人从水里捞起来了。

耳畔嗡嗡的,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眼睛也跟起了浓雾,分辨不出来人。

捞她的人是谁?

是追上来的杀手吗?

她会被他们强制带回去吗?

尉迟心想挣扎,但疲惫和疼痛裹挟全身,她彼时也才不过五六岁的孩子,于是就这样在不安和恐惧中,昏迷了过去。

当尉迟心再度醒来的时候,是在江家那黄土筑造的屋子里,一个门帘之隔,她能清晰地听见江振与杨椿的吵嚷声。

“你把她捡回来干什么!我们自己的粮食都不够吃,哪儿有能力去多管她那张嘴?”

“哎呦,那娃娃一个人惨兮兮的躺在河边浑身是伤,看得人那叫一个心凉哦,换做是你,你难道就忍心吗?”

尉迟心抱着自己,蜷缩在床角。

她大抵能判断出来自己已经摆脱追兵了,但也看得出来这户人家并不欢迎她。

身上的绷带在提醒她已经活下来了,可然后呢?

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该如何去规划和面对以后的生活?

门帘被气恼地掀开,妇人见她醒了,眼底划过一抹不自然的神色。

“醒、醒了啊.......”

妇人不情不愿地从柜子里找出一套厚衣,丢给了缩在角落的她。

“既然你醒了,那就自己穿吧,你原来的衣服太薄了,也被划得稀烂,不想冻着就自己把外套穿好。”

见尉迟心坐着没动,杨椿大抵是知道刚刚的话被她听见了,但转念一想那又咋了,她说的本就是事实。

“我跟你说啊,我们家条件不好,你伤养好了,就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知不知道?”

水灵灵的眼眸泛起了雾气,颗颗晶莹从女孩儿圆润的脸颊落下,看得杨椿一愣。

“我不能回去,也......回不去了......”

女孩儿小声抽噎着,细小的声音如根根细针,扎得杨椿莫名难受。

不是。

她凭什么要为一个不知道哪儿来的野孩子难过啊?

杨椿不自在地离开了屋子,但从那以后,她似乎再也没有提过让尉迟心离开这种话。

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尉迟心看着自己已经完全恢复的身体,便意识到自己该跟这户人家说再见了。

人家并不欢迎自己。

是看她可怜才暂时收留自己的,这些她都知道。

可当她正准备去跟这对夫妇告别时,却听见虚掩的门后,传来了二老笑呵呵的讨论声。

“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人呐,有家不能回,问她叫什么她不敢说,问她家在哪里,她也不吱声。”

昏黄的烛光下,江振拿着一本厚厚的,发黄卷边的书,指着上面的一个字对杨椿说道。

“咱一直叫人家丫头也不合适,既然她不愿意说自己叫什么,那咱就给她重新取个名儿吧,我觉得这个‘燕’字就很不错,你看呢?”

“得了吧~”

坐在旁边缝衣的杨椿,听后不屑地翻了个白眼:“你书都没读过几页,还讨论得起来哪个字好与不好了?”

“嘿嘿~”

江振憨笑着挠了挠头:“咱是没读过书,没什么文化,也取不出什么好的名字。”

“咱只是觉得,燕子是秋去春归的候鸟,不管飞出去多远,最终都会在春季归巢。”

江振合上书,昏黄的烛火穿过眼角的皱纹,点亮了温柔的眸光。

“给她取这名字,也是希望她有一天能像那小燕子一样,平安顺利地......归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