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各怀心思

摆正自己的位置,不卑不亢。朱永兴在见过众多的历史名人之后,面对郑成功时依然是这样的心态。既没有以朝廷留守自居,发号施令,也没有软语相求,完全是平等对话,协商谈判的姿态。

郑成功与李定国不同,他是割据一方的势力,也不是明朝的纯臣。虽然礼数还算恭敬,但却不是能用朝廷之命来压制的。这一点,朱永兴想得很清楚,所以,他把郑家视为抗清的同盟,而不是可以随便命令的属下。

不可否认,郑成功是一位很有大志的人,在明、清对峙,国土分裂的情形下,他鉴于自身力量不够强大,在政治影响上也无法同明、清两个并存的政权争夺民心(包括官绅)。因此,他的策略是明、清两方谁能让他独断专行,或者说割地自雄,他就奉谁“正朔”。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他的理想是做一个“纵横而所之”的“凤凰”,而不愿成为“槛阱之中”的“虎豹”。总之,只能“遥奉”,不能“受制于人”。这就是他和后来的郑经一贯提出的“比于高丽”的思想根源。清廷多次招抚(郑方称为“和议”)之所以失败,正是因为只给他高爵厚禄,决不答应给他以相对的独立性。在这种条件下,郑成功只能做一个“明臣”。同样的道理,他的“始终为明”并不意味着他愿意毫无保留地服从明朝廷的调遣,恪守臣节。

这种平等的商谈,以及亲和的态度,在朱永兴看来是应该的,是合情合理的。但在郑成功和他的幕僚看来,却是另外一番心思。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下士时。岷世子城府极深,王爷勿小觑之。”刘国轩在旁谨慎地说道。

郑成功背着手,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久久不言。好半晌。才沉声说道:“观光,岷世子欲兴王图霸,也确有其能。”停顿了一下,他继续说道:“共击清军广东水师,嗯,你怎么看?”

刘国轩沉吟了一下,说道:“可虚应之,后以复台为由,拖延之。”

郑成功对广东潮州地区一直非常重视,这是郑氏家族军粮的主要来源地。多次进兵潮州原因也在于此。但他的意图却是希望把潮、惠地区据为自己的粮饷、兵员补给地。而在郑军和永历朝廷之间最好是留下一片缓冲地区。打掉这座隔火墙对郑氏集团不利。

西南明军有越来越强的趋势,并且已经进取广西,如果清军的广东水师被重创,则西南海上自然以南海舰队称雄。日后攻掠广东。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这对于要收复台湾,并且要经营台湾,战略重心有所转变的郑军来说,是无法与西南明军争夺广东潮、汕、惠等地区的。

如果在郑军成功经略台湾之前,闽粤兵连一体、地成一片,遥相呼应的局面就要改观。郑成功不会不考虑到自己南天一柱的相对独立性将受到很大限制,军政大事要禀承于朝廷,否则就难逃僭越之议。因为,自己在兵力、爵位和声望上都不及岷世子。也略逊于李定国,这两人同永历朝廷的关系都比他更密切,这些因素必然在郑成功的深谋远虑之中。

刘国轩的建议正合郑成功的心意,虽然朱永兴以日后的粮草援助为诱饵,希望两家联手。消灭清军水师。但郑成功也有自己的应对之法,从海外购粮,他有商队,硝磺多从日本出,他也可加以控制。所以,他觉得两家联手干掉南阮水师,算是各有所得,日后的事情吗,自可以拖延推宕。

“西南局面已经大有改观,此皆岷世子之功也。”郑成功思虑妥当,微笑着说道:“此对东南亦有利也。观光,是不是如此啊?”

刘国轩嘿然点头,西南越势大,对清军的牵制作用越明显。能够拖住清廷的大部分兵员,减轻东南的压力,这当然是他们所希望看到的。

收复台湾的决心已定,郑成功现在也不好与朱永兴彻底闹僵。清军东南一败后,似乎并不死心,还有卷土重来之势,再加上沿海迁界的风声,与西南明军保持一定的和缓关系,还是必要的。

况且,郑成功通过与朱永兴的初次会晤,也看出了朱永兴与永历的大不相同。永历懦弱,可以向割据势力低头,但朱永兴却有坚定的性格。如果朱永兴以朝廷的名义斥责郑成功,对郑家在东南的影响还是很不利的。

可惜永历在缅,岷世子把持朝政,日后若是——这样的主上可不好伺候。郑成功注目于海上波涛,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事情,他鞭长莫及,已经完全插不上手了。

………

“击破南阮水师,便可心满意足,吾倒未有奢望两家能尽灭清军之广东水师。日后若是进取广东,吾也未有联军之意,却要靠我们独力完成。”朱永兴也有自己清醒的认识,所谓谈判会商嘛,就如同做买卖一样,漫天要价,就地还钱,先来个高目标,成不成总不吃亏。

“殿下英明。”易成也看出了郑成功的自雄之心,对朱永兴的联盟之意也颇为赞同,毕竟这是比较实际的做法,清强明弱之时,盟友总比敌人要好,“殿下言台湾多硝磺,日后可以物易物,不知是否确实?”

朱永兴点了点头,说道:“这也算是联系两家的纽带之一,只要郑家还举着抗清的旗帜,与清军作战,吾便不会妄动刀戈。延平王雄才大略,海战无敌,然吾亦有优势。”

“不知殿下何解?”易成不解地眨着眼睛。

“年龄。”朱永兴自信地挺直了胸膛,“吾等得起,等老一辈凋零后,他们的子侄辈岂是吾之对手?”

“呵呵,这确是万全之法。”易成不由得笑了起来,不说同龄人,就是目前,也没有人能在才智能力上与朱永兴比肩,朱永兴这句话还透露出了一个意思,那便是他不会着急,会尽量用和平的手段解决一些象割据这样的事情,而不轻易在内部举起屠刀,用杀戮来统一。

仁厚,却也不失深谋远虑,更有坚忍之心,易成望着朱永兴挺拔的背影,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