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在燃烧, 隔壁摊位是卖金鱼的,红蝶尾金鱼在水中穿行,蝶状的尾巴轻轻扇动。

隐秘, 悄无声息。

曲榛像在水底, 忘记了呼吸。

她眼底只剩下周溯, 近在咫尺的呼吸, 他睫毛边小小的棕色的痣, 藏在眼尾, 平时从未被她发现。

他的瞳仁比高清镜头下的颜色更黑, 浓墨重彩。

她被这样的眼神看着, 后颈隐隐发凉, 像被某种大型野兽注视着,动弹分毫也会被捕获。

曲榛被心跳声吵得心慌意乱,张了张唇:“我……”

她涨红了脸, 说不出话。

她在人来人往的喧闹夜市里, 像在高烧, 身体的温度越来越高, 她想自己的耳朵应该红透了。

周溯垂眼注视她片刻,微微退开一步,将她手里的小瓷杯拿出来递给摊主让他打包。

他没松开她的手, 感受着她跳动的脉搏。

“曲榛,呼吸。”他低声提醒, 嗓音带笑。

缓慢绵长的呼吸声打破她寂静的世界, 她回过神, 繁杂的声音重新响起, 画面开始流动,世界重新鲜活。

曲榛颤了颤眼睫, 低下头,耳根红透了,脸脖子都泛着浅浅的粉色,活色生香。

陶瓷摊的摊主把包装好的陶瓷杯递给周溯,附赠一个羡慕嫉妒的眼神,不言而喻:兄弟你八辈子的福气。

周溯用装着小瓷杯的盒子轻碰了碰曲榛的手背,声音发懒:“我的。”

曲榛:“……”

祁禹跑到哪里去了,烦死了。

曲榛受不了自己这么红着耳朵,因为周溯总是往她耳朵上看,看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

她跑去卖冰淇淋球的摊子,一口气买了五个冰淇淋球。

祁禹回来的时候,曲榛正大口大口地往自己嘴里塞球,他看得直哆嗦,一次性塞这么多也不嫌冰。

“不是说这阵子要减肥?”他凑过去,纳闷道,“怎么吃那么多?”

曲榛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祁禹满脸无辜,委委屈屈地解释,刚刚可是小顾把他骗走的,他想尽办法才逃回来。

“今晚不走了。”他保证道,“就守着你。”

曲榛躲在祁禹身侧,隔绝周溯的身影,她现在不能看见他,只是一个背影,一个眼神,就让她心跳失衡。

对于曲榛来说过于刺激的夜晚没有持续太久,一行人在附近简单转了转,便溜达回了酒店。

进房门前,小顾邀请她一起去周溯房间玩游戏。

她连忙摇头,进门后立即关上了房门。

随着“砰”的一声响,走廊上的三个男人互相看了看。

准确的说,是祁禹和小顾都盯着周溯看,周溯丢给他们一个无聊的眼神,径直进了房门。

“哥,你别跑啊,快解释一下,榛姐怎么了?”

“周溯,你对我们家榛儿干什么了?!我就走开那么一会会儿!”

两人吵吵嚷嚷地跟进周溯的房间,门关上,走廊里很快安静下来。

曲榛贴在门后,听着门外声音消失,悄悄松了口气,用手背贴了贴微烫的脸颊。

没那么烫了,比在夜市上好太多。

差点儿就说出来了……

曲榛捂住嘴巴,发了会儿呆,便匆匆拿起睡衣躲进了浴室,再和祁禹说一声睡了,便谁也不搭理了。

-

隔天邺陵下了小雨,在雾蒙蒙的雨天再看这座古典优雅的城,烟雨江南的味道更为浓重。

曲榛和周溯一早就起床了,早饭是在酒店吃的,坐在亭子里赏雨,品着苏式的早点和茶水,别有一番风味。

吃完早饭,曲榛迟迟没看到祁禹和小顾下来,正想上楼去找,却听周溯说两人今天不去。

她愣了一下:“他们有、有别的事?”

周溯嗯了声,撑起伞移到她头顶,“今天邺陵赛场有试车会,他们有邀请函,去凑个热闹。”

伞面下只容得下两个人,将世界隔绝得很小。

周溯放慢步伐,空气里除了雨雾的味道,还有清甜的玫瑰香味,萦绕她的肌肤,沾染到他的短袖上。

相比昨天,今天曲榛的话很少。

她多数时间都在看制造商的资料和产品,休息的时间总是看向车窗外,从不看向他。

周溯的视线在她脸上停了两秒,转向窗外。

不到半米的距离,曲榛松开发汗的掌心,又偷偷往左边挪了点儿,和他离太近,她呼吸都困难。

曲榛有点困惑,和上次完全不一样的体验。

她不会因为许枳风的靠近,或是和他单独相处而产生这样的感受,那时她只是很高兴。

这次的感觉太陌生了。

极具冲击力和侵略感,她却完全不想躲,只想向他靠近。

是不一样的喜欢吗?

她望着雨幕渐渐入了神。

制造商的工厂在邺陵市下的一个小镇,距离市区将近两小时的路程,天气状况也不相同。

小镇下着倾盆大雨,雨大得看不清路况。

在又一个打滑后,周溯接管了这辆车。

司机师傅二十多年的驾龄,起先还不乐意把位置让给周溯,直到周溯拿出了他的超级驾照。

超级驾照只由FIA颁发,奖励给杰出的赛车手。

要拿到这本驾照,需要付出的不只是金钱和时间,更需要傲人的天赋。

周溯接管了这辆车后,路像是忽然变得好开起来,他能精准地在雨路中找到最安全的路线。

司机师傅有点儿上头,兴致勃勃道:“能不能开快点?我想体验一下在赛场上的感觉。”

“……”

周溯沉默两秒:“你的车会被交警扣下。”

司机终于想起来他们还在大马路上,讪讪地摆了摆手,说是玩笑话,千万别当真。

后座曲榛忍不住笑了起来,早上的沉寂一扫而空,她忽然理解了周溯车迷说的他在围场里的幽默。

到制造厂门口时,早已有人等在门口,一见车停下,便有几个人撑着伞围过来。

周溯一下车,便有伞移过来,有人向后座车门伸出手,想替曲榛开门,却被一只瘦削的手拦住。

雨滴坠在冷色的肌肤上,很快将他的手淋湿了。

周溯打开车门,接过其中一人的伞,将曲榛罩得密不透风,把她挡在身后,隔绝那些陌生的视线。

曲榛躲在伞下,小心翼翼地跨过水洼,一段路没浇水泥,因为下了雨,地上满是泥泞,像沼泽一样。

她正想大步跨过去,腰上一紧,整个人悬空。

周溯单手抱起她,轻轻松松把人带了过去,一直走到进门再淋不到雨才放下她。

他自然地收起伞递给工作人员,拿纸巾擦干净鞋上的泥泞,看向曲榛。

曲榛:“……”

她完全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和工厂负责人面对面了。

工厂负责人是周溯的车迷,对这次合作抱有百分百的诚意和热情,顾不上寒暄,便把他们带去了车间。

这次考察持续了很长时间,比负责人想象的困难。

他以为难缠的会是周溯,没想到却是那个漂亮得不像话的小姑娘,年纪轻轻,眼神却那么毒辣,比他厂里几个工程师还专业。

逛到某个车间时,几个员工正在车上测试零件,车子却始终启动不了。

这小姑娘只是站着看了会儿,说了两句话,员工再按照她的话去改动,车马上就好了,发动机启动的声音美妙无比。

这一天下来,工厂负责人对曲榛完全是心悦诚服。

他几乎是用尽了半生的热情,硬要把两人留下来吃晚饭,把人拉到食堂,看大师傅特地准备的桌菜。

曲榛和周溯都没拒绝,两人都对这家制造商有好感。

负责人知道他们晚上要回去,没往桌上摆酒,就简简单单地吃了个顿饭,聊了会儿天。

晚饭结束,已是晚上八点。

在工厂里听不到外面的动静,等出了门才发现,雨势丝毫没有减少,雨越下越大了,路上都是水。

闪电撕裂天空,雷声滚滚。

负责人忧心忡忡地问:“要不住一晚再走吧?”

周溯:“不用,借我一辆车。”

负责人见周溯说没问题便大方地找了辆好车出来,说在邺陵尽管用,到时候他会派人去开。

周溯看到车便有数,对曲榛道:“等我五分钟,就在这里别动。”

曲榛乖巧地点头,在陌生的环境和可怖的雨夜里,她像孤身是在水中行走,唯有周溯是她的浮木。

周溯去外面开了两圈,回来接曲榛,他撑着伞下车把人送到副驾驶,再返回去和工厂负责人告别。

曲榛隔着车窗望向不远处的周溯,他在走之前还锁上了车门,她被留在相对安全的空间内。

不一会儿,周溯回来了,来来回回,他身上沾了不少雨水,几缕黑发黏在鬓角。

曲榛忙拿出纸巾递过去。

周溯顿了两秒,顺从地低下头,乌黑的脑袋乖巧地挨着她的掌心。

“……”

曲榛睁圆眼,她不是这个意思。

在高铁上她捧着人家脑袋**的画面又浮上来。

她抿抿唇,拿出纸巾慢吞吞地替他擦干鬓角的湿发,肩上的雨水,像在打理一只湿漉漉的小猫咪,耳朵都不忘擦一擦。

整个过程中,周溯一动都没动一下。

半晌,曲榛收回手,小声道:“好了。”

周溯重新坐直身体,低低地“嗯”了声。

初秋的雨夜已有凉意,曲榛方才一个人坐着还觉得有点冷,现在只觉身体里涌上热意。

工厂门口,一个员工昂着脑袋往车里看,想看看两个人在干什么,怎么这么久车都不动一下。

他嘀咕道:“好像凑在一块儿,脑袋真凑在一起!”

负责人一巴掌把人脑袋摁回来,“瞎看什么,眼睛给我收回来。”

工厂几个人又站了一会儿,那辆车总算开走了,很快消失在雨幕里。

负责人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叹气道:“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回去,有一段路不是那么好开。”

在雨夜中驾驶对周溯来说没有什么难度,但再好的驾驶技术也拿封路没办法。

因为雨势太大,前方的道路因为山石滚落引发了交通事故,明天早上之前这条路都不会通了。

交警在雨中提高声音对两人说:“回去镇上住一晚吧,这么大的雨路上太危险了。”

他喊完便匆匆地去下一辆车。

周溯看向曲榛,“想回去还是住一晚?我们可以走另一条路,比这条路多出半小时的路程。”

在这样的雨夜行驶本来就很危险,更何况遇见封路。

曲榛本就不安,闻言便道:“明天再走。”

周溯调转车头,重新回了小镇。他没去麻烦工厂负责人,在街上转了一圈,选了一家看起来条件最好的酒店。

进门便看见大堂内围满了人,都是因暴雨在这里滞留的住客。

大概排了十分钟左右的队伍,周溯上前对前台道:“两间房。”

前台在屏幕上点了两下,为难地抬头,看看两人:“抱歉,今天人太多,只剩下一间房了。”

周溯没多考虑,收回证件,想去另外找酒店。

前台许是见两人模样生得好,悄声提醒:“镇上的酒店和民宿几乎都满了,现在是国庆假期,再加上今天下雨,很多人留在这里回不去。等回来应该就没有房了。”

她看了眼两人身后等待的游客。

前台紧张地问:“真的不住吗?”

你好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