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一大早,祁行止被一通视频电话吵醒。
陆弥和他一起挤在他的小**,手脚并用扒着他,睡得很沉。祁行止费了些时间才坐起身,把她安顿好。视频被自动挂断一次,又锲而不舍地打进来。
一接通,一颗硕大的脑袋,肖大少爷气得毛都炸了。
“你丫快给我回来!”肖晋镜头一晃,祁行止看见他身旁还有向小园和雷帆。
他问:“他们俩怎么没回家?”
一说这个肖晋就气不打一处来,本来过年期间见不到林晚来他就够难受的了,还莫名其妙替祁行止接下了送崽回家的任务。
结果好嘛,一个到了机场都敢溜回来,另一个很有主见地表示自己不用回家,拖得他也不得不留在梦启,一大二小订了一桌外卖,大眼瞪小眼地过了个没滋没味的年。
祁行止听着也觉得头疼,眼神向他表示了同情。
雷帆不肯回重庆这个他还能理解,毕竟这小子跟老雷是真不对付;向小园不肯回爷爷家是为什么?
肖晋看了眼身侧的向小园,走出了房间,在走廊里小声和祁行止解释:“她怕她爷爷也给她送回那家去,碰到她继父。”
祁行止绞眉,情况似乎比他之前想的还复杂一些。
“你别隔着网线担心了!赶紧!打飞的给老子回来!我顶不住了!”肖晋在镜头里咆哮。
祁行止不满地瞥他一眼,“你小点声,陆弥还在睡。”
肖晋火更大了,“你什么意思?就你有老婆?!”
祁行止懒得和他进行这种年龄不到三岁的对话,应了声:“我尽快回去。”利落地挂了电话。
春运机票紧张,好在他们是从小城市逆流回北京,祁行止顺利地订到了晚上的机票,头等舱。
他不确定陆弥需要休息多久,但条件好点总是没错的。
陆弥睡到天光大亮,起床找不到人,听到叮叮咣咣的声音,猜祁行止又是在楼下做饭。
她越发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好像每过一段时间、碰到一个生活场景,祁行止就解锁一样新技能。从赛车到拆蚊香到做饭,他好像什么都会。
哪里找这么好的田螺姑娘哟。
陆弥美滋滋地下楼,刚踩到最后一级阶梯,听见门锁“咔嗒”一声,祁方斌锤着腰走了进来。
陆弥脚步一下子就顿住了。
隔着个大客厅,一老一少尴尬对望,唯一的连接人祁行止先生还在厨房忙得头也没抬。
陆弥先回过神来,笑着冲长辈低了低头,叫道:“三伯。”
一开口她又有点后悔了,第一面就叫三伯,会不会让老人家觉得她太不矜持?
谁知祁方斌笑得很和蔼,点点头道:“哎,小陆。”甚至看她这副刚睡醒的模样,还非常亲切地关心了一下:“睡得怎么样,习惯不?”
虽然知道长辈只是单纯地关心她的睡眠质量,但心虚的陆弥还是想歪了……
她咳了一声才道:“挺好的。”
然后非常狗腿地跑上前接了祁方斌的公文包,在钩子上挂好。
祁行止端着一锅粥出来,看见的就是笑得一脸慈祥的祁方斌,还有局促脸红的陆弥。
他倒是很淡定,一抬眼淡淡说了句:“刚好一起吃早饭。”
“嚯,这就洗手做羹汤了?”祁方斌像个老顽童似的,斜眼笑道。
祁行止面不改色:“挺愉快的,您下次可以尝试一下。动手又动脑,预防老年痴呆。”
祁方斌呵一声,不再和他打嘴仗,转身摆手招呼陆弥赶紧来吃饭,自己先坐下,沿着碗沿嘬了一口热乎的白粥。
祁方斌竖起大拇指,“不错!有潜力!”
祁行止:“……”
吃得差不多,他和祁方斌交代:“我们今晚就回北京去了。”
祁方斌还没反应,陆弥先惊了:“今晚就回?”祁方斌还在家呢,难道要老人家自己过大年初一?
祁行止点头,“嗯,向小园和雷帆没回家。”
祁方斌呵呵一笑,“去吧去吧,不用担心我,我吃完饭眯一会儿就回医院去了。”
意料之中,祁行止点点头,“你自己注意腰上的伤。”
“早就没事了,别担心。”祁方斌说,“医院里那么多医生护士,哪个不比你专业?擦个药都笨手笨脚的。”
“……”
陆弥噗哧一声,轻笑出来。
祁方斌时间排得紧,吃完饭打了不到一个小时的盹,又急匆匆地出门了。祁行止在巷口送他上车,还是叮嘱他注意腰上,被他嫌弃谈了恋爱的人就是啰嗦。
陆弥看着远去的出租车,不禁感叹:“三伯真的是个好医生……”
祁行止苦笑:“他大概觉得只要自己不停,就谁都能救。”话音落下,他默了一阵,看了看陆弥,低声说:“他一直遗憾……当年没能救回蒋寒征。”
其实祁行止后来了解过,当年蒋寒征的枪伤就在胸口,即使先行手术的是他,救回来的可能也微乎其微。
陆弥轻叹:“怎么能怪他。”
祁行止没说话,他没法????????告诉陆弥,祁方斌遗憾的不只是一个年轻警察的生命,还有不告而别的她。在祁方斌看来,如果他救回了蒋寒征,陆弥就不会离开,和所有人都不联系。
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他不想再提。
陆弥紧了紧握着的手,小声说:“小祁,我们以后多回来看看三伯吧。”
祁行止笑了,“好。”
房间的门被一把推开,“哗”的一声窗帘也拉开,夏羽湖被日光刺着眼眼睛,不耐烦地哼唧了几声,蒙上被子。
母亲把她的被子掀开,大声道:“这都几点了你还不起床!说了今天要去拜年的,人家小李医生好忙的,你赶紧!”
夏羽湖身上一凉,抱着手臂缩成个虾米继续睡,声音倒很清晰:“我不去。”
大三那年开始,父母就不断张罗着给夏羽湖介绍对象。其实以他们的传统程度,本不会这么着急要她恋爱的,可看着她三天两头从学校跑回南城,就为了去照顾医院里那个和她八竿子打不着的老太太,他们也坐不住了。
父母的想法很简单——谈恋爱了,就没心思管闲事了。他们很了解自己的女儿,她就是轴,从小当好学生当惯了,不能接受“冷漠薄情不负责任”的自己,所以连照顾前男友妈妈的责任也要扛到自己肩上来。
他们甚至还不知道,蒋寒征并不是她的前男友。
可夏羽湖完全没有这个心情。从大三一直到现在,她毕业两年了,托家里的关系在县教育局找了个闲差,父母安排的相亲对象,不是放鸽子不去,就是拿“我男朋友死了”的话吓唬对方。
这次这个,是解放军医院的医生,年轻有为,父母早亡,没什么家底,但胜在自己有出息能挣钱——对于夏羽湖这种长相不错、学历不错、家境不错还守着铁饭碗的小城女生来说,几乎是最佳选择。
小李医生对夏羽湖的条件也挺满意,因此大年初一就说要来拜访。父母怕夏羽湖在家更肆无忌惮口无遮拦,所以老早就下了命令,要她打扮得体,大年初一去跟医生吃个饭。
“你敢不去!”母亲一枕头拍在夏羽湖脑袋上,“这次这个,你要是还敢跟我糊弄,你就别回家了!”
说着,把提前挑好的衣服往她身上一撂,枕头被子全给她收走,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夏羽湖蜷在**,冷得瑟瑟发抖,麻木地躺了半天,终于坐起身来。
看了眼母亲给她配好的衣服,藏蓝色针织裙,米白色伞字大衣,一条厚度适中的紧身黑色连裤袜。
瞧,多端庄,多适合娶回家。
母亲仍在外头扯着嗓子催她:“你给我赶紧的!不准磨叽!今天这个不去也得去,多难得的缘分,你不要太天真,身在福中不知福!”
尖锐的声音一下下刺激她的耳膜,夏羽湖难受地闭了闭眼。好像从那个暴雨的夏天起,一切都变了。连她的一向温和高雅的母亲,也渐渐变成了声音尖利的泼妇。
夏羽湖慢腾腾地起身,去卫生间梳洗完毕,听话地穿上了母亲准备的衣服。
去就去,去了她也有办法让那人吓得跑都来不及。
可当她拎着保温壶到医院,眼睛懒散无神地搜寻着照片里看过的那位小李医生的尊容时,先看见的,却是祁方斌喜气洋洋地给年轻医生护士们派红包的场景。
她很久没见过祁方斌了。除了知道他是当年做决定先救那名犯人的医生外,便是蒋妈妈刚确诊时,她收到过一笔转账。数额不小,解了燃眉之急。
夏羽湖对祁方斌没什么特别的印象,她后来找医生闹过,医院给出的报告给明确——根据手术指征决定手术顺序,符合规定。而且,即使先手术的是蒋寒征,生还希望也微乎其微。
就是个只知道拿手术刀的死板医生而已。
可现在,那边的热闹对话传进她耳朵里——
“哇祁医生今年这么大方哦,有什么喜事说出来我们也开心开心呀?”
“没什么大事!我侄子谈恋爱了,我高兴!”
“小祁谈恋爱啦?!哪个女孩子这么好命哟,小祁长得又帅又有本事的……”
“就是他以前的学姐,还给他补过课的嘞。两个孩子不晓得有多合适,结婚了我再包更大的!”
“……”
小祁。学姐。补过课……
夏羽湖的眉毛绞起来。
她知道当年在殡仪馆外给陆弥撑伞的人是祁医生的侄子,而现在直觉告诉她,那个“女朋友”,就是陆弥……
她居然谈恋爱了?
还是跟当年那个男生?
他们……
她没有办法不往龌龊的方向想。在夏羽湖看来,没有谁比陆弥更薄情。
“哎,夏小姐!”小李医生拿了大红包笑嘻嘻的,左顾右盼,惊喜地看见她来了。
他笑着朝她招手,小跑过来。
“夏小姐,来了怎么不打我电话……”
看到夏羽湖的表情后,他自动住了嘴,有些不安地喊她:“…夏小姐,怎么了?”
原本甜美的脸庞上结了一层冰,夏羽湖冷冷地盯着那边喜气洋洋笑声不断的场景。
她看也没看小李医生一眼,黑着脸转身走了。
作者的话
最后搞一波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