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野秀拧紧了眉头,长长一叹,“我还是拖你们后腿了。”
“薄兄切莫妄自菲薄。”李陵浅浅一笑,温和如初生的朝阳。“你说的也不是全无道理。不然这样可好?我和云陌给你做个易容,你再接近墨玄城趁机看看虚实。倘若墨玄城真的居心叵测,那我们也好提早做个准备。”
夜色深沉。
北纥皇宫南角,正是人迹罕至的偏僻冷宫。冷宫之后有一座矮墙,偶有宫奴匆匆走过都目不斜视,自然没人发现夜幕中有点点寒星闪过,却是有一道轻灵身影快速翻墙而上,身影转瞬没入冷宫之中。
轻轻喘息之后,人影跪在身影颀长的紫袍男人身后。“王,幸不辱命。”
“嗯,最近严加小心。”紫袍男人轻笑着,转了转左手小指上的指套,“他们可能起疑心了,这个你斟酌着办。”
人影一僵,无力的右手软软垂在身侧,只余左手灵活地扯下面罩透一小会儿气。
在昏暗的烛光摇曳下,精亮有神的眼眸深处有不为人知的伤痛,此刻看着面前恍若神祗的男人,她的心头又升起丝丝甜意。“是,属下遵命。”
翌日,天光初绽,一轮红日从皇宫东面冉冉升起,鸡鸣声此起彼伏,说明新一天的开始。
一队低眉顺眼的宫奴在领头小管事的带领下来到墨玄城的宫殿前,到了门口时他谨慎地顿了顿脚步,低声呵斥警告道:“里面的这位是远道而来的仙度国国主,身份贵重。你们且记着好好伺候,不能有丝毫怠慢,否则我也没法在皇上跟前保你们!都知道了吗?打起精神,紧着自己的皮!”
“谢大人提醒。”众宫奴身形一颤,似是惧怕不已地喏喏答道。
小管事这才放心,推开大门示意身后的宫奴都进去。
而里面的墨玄城则已经起了个大早,自力更生穿好了衣物,衣装整齐地坐在椅子上潜心阅读一部书,好像没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众宫奴井井有序忙着自己的事,穿来穿去只有少数人有机会路过他身前。墨玄城眼皮未抬,就好像真的沉浸在书中了,又好像完全蔑视了他们,连看一眼都不屑。
偶有几个好奇的宫奴抬头看他,在看到墨玄城俊俏的脸庞都不禁脸红。
在这些人里,有一束目光最是特别,这是个面生的小太监,身形略显高大,做事又十分谨慎小心。
他和旁人一样小心翼翼地瞥着墨玄城,手往宽大的袖摆一探,再拿出来就有一包粉末展开,眨眼间随着殿门大敞吹拂进来的风,迅速刮到宫殿里面每一个角落。
“呃,怎么那么晕……”
“好累,好困。”
“大人,我们就睡一会儿,睡一会儿。”
众人接二连三倒下,一切都悄无声息。唯剩这个小太监完好无恙站在远处,机警地盯着墨玄城,脚步慢慢挪动靠近他。
“哼,紧追着云陌不放,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经过洛云陌和李陵的巧手易容,现在看起来和真实面容天差地远的薄野秀冷笑着,眼中的悲悯不再,对墨玄城只有厌恶。
他小心挪动脚步,他这一包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蒙汗药。在经过云陌提醒之后,他在普通的蒙汗药里多加了一味特殊的药物,这种药物是他精心研制专门
用来防身的迷药,就针对那些武功高强之人。
墨玄城武功高强,也不知道他身上藏着什么秘密,为了保险起见最好动用这加了料的蒙汗药,省的他突然惊起影响自己查探虚实。
心里如此想着,薄野秀伸出手准确无误地号上墨玄城的脉搏,半晌后才拧着眉头松开手,暗道一声“不该啊”。
“薄兄,你说墨玄城脉象虚浮,确实是受了不轻的伤?”
洛云陌的宫殿内,才从薄野秀口中知道结果的李陵和洛云陌都很惊讶。
小雨皱着眉头,看了薄野秀一眼又敲了敲手心。“难道薄公子的伪装被墨玄城识破了,所以他早有准备?奴婢总觉得墨玄城这人不简单,小小的蒙汗药怎么可能这么轻易放倒他?”
“小雨。”洛云陌看她一眼,“阿秀的医术你还信不过吗?以阿秀的聪明,这蒙汗药十有八九不是一般的效用。”
李陵也颔首道:“我也认为墨玄城不可能发现薄兄的伪装。既然薄兄的蒙汗药见了效果,墨玄城也让他近身把脉了,那肯定结果无误,他就是身负重伤了。唉,没想到他对云陌你的心倒是真的……呵,那样一个心肠狠毒之人居然有真心?”
李陵嘲讽地笑笑,也不知是对谁。
洛云陌和薄野秀一时无言,李陵和墨玄城之间有杀父灭国之仇,这仇恨来得莫名,只因完全是中秦朝廷的挑唆。
按理说,墨玄城的仇恨应该尽皆发泄在洛翊身上。但没曾想为了向朝廷示威,他反而先拿下了渤牢,害死了李陵的亲人。
这其中当属洛云陌最愧疚,她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和李陵拉扯不清,可能墨玄城还不至于做得那么绝。
现在一切都晚了,徒劳的抚慰只会加深李陵心中的伤痛,不如默然处之。
阿鲁牧罕早从洛云陌那里知道全部的试探计划,在其中也推了一手,不然薄野秀哪有那么容易混入宫奴之中伪装?
不过做做样子还是必要的。
大清早墨玄城那一宫的人就被暗算昏迷,他这个东道主若是不做些表示,可能会让墨玄城拿这做文章。
“仙度国主,我们陛下有请,这次的事情我们北纥定然会给您一个交代!”传旨太监毕恭毕敬地对墨玄城传达旨意。
墨玄城道:“既然是北纥皇上好意,本王当然不会辜负。还请公公回去向皇上转告,墨某必定守时赴约。”
送走传旨太监,墨玄城背对着殿门,菱形薄唇紧抿着,目光却闪过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云陌,你舅舅真疼你啊。”
“来来来,干了此杯。”墨玄城这还是第一次面对北纥的文武百官,他走进血狼大殿,本还以为只有阿鲁牧罕一人。
墨玄城坐在下首客位微微一笑,举杯而饮,“多谢皇上热情招待了,大家都随意,无需将本王当外人。”
他一语双关说完这句就又自斟自饮了一杯,皇座上的阿鲁牧罕闻言却眼神闪了闪,拍拍手。
洛云陌身披长纱,着装是充满异域风情的北纥美人风格,眉心点了朱砂,一颦一笑矜持冷淡,却格外吸引人眼球。
墨玄城再次举杯的手一顿,眼底划过一抹晦色,嘴角却又上扬了一点弧度:“调皮的宝贝儿呵~”
这么不遗余力地在外面招人啊,真叫
我想将你关起来,不让人觊觎一分一毫!
“哈哈,伊苏来了。”
阿鲁牧罕站起来,伸出手拉着他最觉得骄傲自豪,也格外珍惜的甥女走上皇座,让她坐在身边才添置的小椅子上。
小椅子虽然让人吃惊,但最人感到震惊的还要数阿鲁牧罕此举背后的深意。
阿鲁牧罕膝下两子一女,却没见他有像对这个失而复得的甥女一样稀罕谁。
而阿鲁牧罕素日独断刚行,固然霸道,却让人深深信服从没人反对他什么,自然包括立储一事。
现在阿鲁牧罕当众在自己的皇座下添一张小椅子,很难不让人深想下去——要知道北纥之前还出过一个先例,女主天下,可以说这个皇位无论男女都可掌控。
北纥皇室的传承严格说来并不看重血脉,只看重能力。就像昔日阿鲁牧罕不过是一个卑微的宫奴所出之子,他和那些同样优秀强势的兄弟们争斗,最后还是一样做了皇帝,扶正自己同样身份卑微尴尬的姐姐做公主。
所以真要说起来,现在洛云陌回归北纥也是有继承北纥的权力的,她也有竞争这个皇位的资格。
下面的官员面面相觑之下,眼底都多了一抹思索的深意,再抬头看着洛云陌这个皇上恨不得当眼珠子一样疼爱地伊苏公主,眼神就不对劲了。
洛云陌从来不将别人的目光放在心上,对此漠然视之,反倒叫阿鲁牧罕心下欣赏,也不由动了几分意思想叫甥女继承自己的皇位。
姐姐的孩子被自己亏欠这么多年,理所应当得到最好的。这孩子身无长物所以一直被强势的男人欺负,倘若给了她权力,会不会以后过得就好一些,自在一些?这样他就是死的那一天也能瞑目了。
血狼殿群臣和皇帝的想法大同小异,下面坐着的正牌皇子公主就尴尬了,在各自母妃恨铁不成钢的怒瞪下他们怨毒地将目光投在洛云陌身上,恨恨地在心底诅咒这个突然冒出的伊苏公主不得好死。
他们倒是也想对洛云陌动手,可谁让阿鲁牧罕如此盛宠这个甥女,让他们一直惧怕父皇的权威,就怕偷鸡不成蚀把米。
墨玄城表面看似八面玲珑和阿鲁牧罕谈笑研研,暗地里目光也隐晦地在北纥群臣之中巡游。他重点瞥过那几个不甘心的皇子公主,嘲讽般地勾了勾唇角,将一切收入眼中,隐隐有掌控这一切的欲望。
“墨国主,白日宫中闹了刺客,不小心让你殃及池鱼实在抱歉了。”洛云陌端着一杯酒,淡淡地走过去敬墨玄城。“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这北纥皇宫的安全断断不会令你担忧。”
在外人眼中,洛云陌和墨玄城是初见,所以墨玄城恰到好处疏离有礼地笑着,饮尽这一杯酒。
只不过他看着洛云陌的眼神满满都是意味深长的挑逗,“公主都那么说了,我如何敢让美人蹙眉?此事就作罢了。公主放心,本王没那么碎嘴,在北纥皇宫经历的我会永远忘记,绝不会透露出半点。”
“那就好。”洛云陌像是松了口气般,轻轻一笑,转身踏着莲步慢慢回转。
然而墨玄城却在这时假装昏昏欲醉,一个站不稳身形晃悠了下,就撞到了洛云陌。
洛云陌一手拿着酒壶,猛不防被一撞,壶嘴正对着前胸就沁出酒液浸染了她大片衣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