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有一线可能,李陵肯定说什么都不会选择和那些蛀虫一样的贪官污吏同流合污,但是现在不行。
渤牢必须借助中秦的势,就算他这个世子必须被拖进泥潭万劫不复。
“世子,世子不好了。”小厮跌跌撞撞跑进来,眼睛大睁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从瀚海传来的信儿,世子妃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带着一家老小全奔废城来!偏偏王上心血**去府上看望世子妃,发现这出格外恼怒,气急下连下数道命令,要夺您的权,让小方将军顶替您镇守边关,迎击墨玄城!”
小厮的声音不小,惊动了除了李陵外,在屋子里议论军务的其他将军。
这些边关养成大老粗习性的将军们都同样不敢置信地爆了粗口,纷纷埋怨世子妃王氏多事,为什么偏偏在这个当口闹出这种事,现在打个漂亮的反击战是最要紧的大事。这都正值多事之秋了,一个女人家家的凑毛的热闹!
这两日在李陵的解释下,将士们已经理解了他的意思,就憋着一股劲儿等着盟军到来给仙度军迎头痛击。
没成想,计划都快进行一大半了,只要李陵这个统帅等盟军到来统筹调度一下就可以大军开拔正式应战了,王上改主意了!好死不死还是阵前换帅,要知道这阵前换帅可是古往今来的大忌啊!
不少将领绞尽脑汁频上奏折希望李度能改变这么荒唐的主意,同时还想方设法希望李陵能和拎不清的王氏撇清关系。
李陵犹豫再三,为了好不容易创造出来的天时地利,还有和中秦官员好不容易达成的盟友协约,巧设名目婉拒了李度的命令,气得远在瀚海城的李度算是明白了,他爱妃说得根本就是正确的,李陵这逆子到外面好的不学竟然学会抗命了!
那么下一步,他是不是就直接领兵直下,干脆造反了?
越想越怒,李度也清楚地知道既然李陵敢抗令,那背后一定早已做好应对突然事故的措施,他下令打草惊蛇已经错失先机。但是冷静归冷静,李度的愤怒还是压过了理智,他觉得自己不给逆子一点教训,搞不好哪天就被骑到脑袋上了。
“处死王氏!”狠狠一拍桌案,像是老了好几岁的李度死死瞪着浑浊的眼,残忍地道。
他此刻眼中闪烁的只有冰冷算计的光泽,哪还有半分昔日顾忌父子情,顾忌王家曾经为渤牢贡献全部害得世子妃王氏最后家破人亡的愧疚?
要被处死的命令传到王氏耳朵里的时候,这个女人愣住了,随后就疯了一样地要求见李度。
她挣扎得太厉害,再说她口口声声以世子夫君还在边疆戍守,为百姓振兴士气为由,听命处死她的侍卫也不得不退步。
就算外面闹得再大,李陵手掌兵权是不争的事实,皇室之争从来都是风云变化,就如瞬息万变的战场一样。
没人能料得到他们动了王氏之后,下一刻会不会迎来新任渤牢之主,李陵的怒火?
打了个寒颤后,这名侍卫只好领着王氏去见李度。
李度见到王氏本来皱眉就要破口大骂,然而王氏受够了过去的唯唯诺诺,这次干脆破罐子破摔发狠威胁。
“父王,这大概是我最后一次叫您父王了!您今日敢动我一下,明日说不得大军压境,您的
境遇将会比我凄惨千倍万倍!可别说世子爷只要一日是您的儿子,渤牢的子民就必须听您的这种话。这个时候世子爷专注于大事,您的存在未免有些碍眼了。我再说句不好听的,世子爷手握兵权就算偏安一隅,他也注定潇洒快活一辈子,凭什么返回这四面囹圄的破地方!”
后面的话李度已经气得不想听了,一摆手王氏就倒在了血泊中,死时那满眼的嘲讽还没褪去,像是恶毒的诅咒。
李度由衷觉得遍体生寒,气急败坏地在宫中走了几圈,红了眼睛粗喘了几声。“来人,来人!”
李陵是真的不能再继续在边关留下去了,尤其是废城!他要眼不见心不烦,把李陵贬为庶人,流放到最险恶的地方!
这个逆子,逆贼!
就在李度没留意的时候,瀚海城一夕之间多出不少陌生的面孔,墨玄城就这样堂而皇之地降临敌国都城。
与事先安排在李度身边的美人会合,短暂的相处中得到了需要的信息,墨玄城成竹在胸地傲然一笑。
“李陵的末日已经不远了。这一出连环计,足以让李度亲手除掉他从前最信赖最疼爱的儿子,就像曾经的燕王喜。”
燕王喜,在战国末期七国鼎立时,秦国独大之际,在韩国被灭之后不但没有细加思考合纵,与其他惧怕忌惮秦国势大的国家一起抗秦,反而一再醉生梦死,罔顾太子丹的劝谏。直到后来孤注一掷让太子丹实行荆轲刺秦计划,后来事情败露后燕王喜不但没吸取教训保住太子丹,反而为了一己苟安杀了太子丹献上首级希望强秦平息干戈。
殊不知燕王喜这样做只是加快燕国的灭亡,倘若有志之士太子丹还在,燕国就算亡国也不会亡得那么快。
说不好,燕国会在逃过一劫的太子丹的带领下,变成又一个卫国。
国虽小,但是旧人还在。老燕人尚存,燕国谈何灭亡?
此时的渤牢,彼时的燕国,处境多么相像?只是这李度分明比燕王喜还昏聩,都经不起一个美人从中挑唆。
哼,就算被他夺了天下,那也是理所当然。谁让李陵有这样一个脑子糊涂的父王?渤牢可以说亡就亡在李度手里了。
“王上以燕王喜做比喻,那么易地而处,王上就是开阔一统版图的祖龙。”荆罗不着痕迹地赞美道,“属下明白该怎么做了,王上听候佳音。”
墨玄城只是继续高深莫测地摇着铁扇微笑,那通身的光华集于一身,真真是灿若桃李,艳冠群芳。偏偏他眼底尽是一片无尽的寒冽,破坏了美人如画的好景致,叫人忍不住打心里生出一股子冷意来。
没过多久,墨玄城罢手言和的意向就传到了李度耳朵里。
能不打仗自然最好,毕竟明眼人都看出墨玄城和仙度军势大,渤牢继续负隅顽抗下去,就等于只能凭借中秦苟存。
李度的骄傲让他无法向从前一直看不起的痴傻七皇子,现如今坐在皇位还有失偏颇的小皇帝低头,所以能言和的话,他是真的一点也不想和墨玄城死磕下去。
他其实也算冤枉,李度在这段煎熬的日子里一直反复想着,他都全是给朝廷背黑锅了。
针对墨归麟的计划实行之前,皇帝对他和颜悦色,口口声声答应仙度倒了会好好扶持渤牢做大,压仙
度一头。
可现在计划败露,他皇帝拨几个美人给墨玄城,说几句软话便罢了,墨玄城这小儿倒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存心也把自己当皇亲国戚了,大军压境不说,还举着复仇的名号?何其可笑!
但是墨玄城的危害非同寻常,这次大军压境也让李度从空前的自我膨胀中醒来。
他开始恐慌,开始暴躁,惧怕事情超脱掌控,猜忌儿子可能夺权篡位……
当他从墨玄城派出的来使口中知道所谓求和的条件时,他心里一直坚定的信念柱子倒塌了,强烈地动摇了他整个人。
一个越来越不听话的逆子,只当他是乱臣贼子就好,杀了他换取渤牢永远的太平,多么诱人的条件?
起初在听到这个条件的时候,李度以为自己会忍不住暴跳如雷命人将这个使者拉出去砍了,什么杀李陵,想都别想的事。可是现在他内心却出奇地平静,平静的背后,他知道自己已经动心。
李度干涩地笑笑,红血丝遍布浑浊了整双眼睛,但是残忍之色半分不减,压根看不到那曾经还占一定比重的父子情。
“你们仙度王打得好算盘啊,这一招这真是狠。呵呵,本王身边恐怕早被你们安插了眼线吧?”
使者保持着完美到无懈可击的微笑,慢条斯理地缓缓道:“这个是自然。非常时期非常手段,您想必也该理解的。当初您如何派世子李陵去暗害我们的先王,今日您也该料到会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其实是否杀李陵换取和平这点,对我们来说并非紧要,相对您的迫不及待急不可耐,我们只是恰到好处推一把,适当给您个台阶下罢了。”
“哼,说得好听!”李度眼一眯,颇具威严,但是对面和煦如春风微笑的使臣心里早已鄙弃起他外强中干,多疑猜忌。
“不过你有一点还真是说对了,李陵的存在似乎已经威胁到了本王的权威。本王可以没有一个继承人,但是绝不可能妥协于狼子野心又极其不听话的逆子!”李度冷冷地道,自私得罔顾自己儿子性命安危之意溢于言表。
他双眼满含狠意,就像是被困于囚笼的野兽终于得到了释放发泄的时候,杀意毫无保留地倾泻出来,那一点点心里不为人知的羞耻和惭愧,早已淹没在了对李陵的不满和忌惮之中。
现在李度满心只有‘有李陵没他’这句话。
继承人没了,他可以再生再培养。但如果老命老底都交给不那么听话的儿子,那等一切水到渠成,什么都晚了。
就这样,在李陵浑然不知情,还在一鼓作气准备跟将士们大挫仙度军士气的时候,远在瀚海城的李度已经和墨玄城达成了共识——他死,渤牢存;他不死,两国继续开战。
这其中墨玄城还掐准李度的死穴,用李度的自大给他好好敲响了一记警钟,让李度极为排斥中秦的军队插手两国交战。
又是在李陵全然不知情的情况下,一封由李度起草,措辞严厉又毫不留情面的国书递交上了朝廷,正好被洛翊翻阅个正着,也令他当场变了脸,一摔奏折勃然大怒。
“好个不知好歹的渤牢使李度!”他一天没下令,渤牢就还是那个低仙度国一头的小诸侯国。
死死咬紧渤牢使三个字,洛翊气极反笑后直接下命令撤回了军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