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二十四、演出成功
徒千墨看着陆由的表情,更狠地拧住他肩膀,“记住!你是陆由!不是沈彦非!戏结束了,就是结束了,不许给我躺在地上装死,也不许跟我说,入戏太深,一直不得出来!你从来不是那个持枪走漠北的少年英雄,陆由,听清楚,《犀角》,已经结束了!”
陆由望着发狂一般的徒千墨,半晌,没有说一句话,终于,他在他再一次将自己的脸按在镜子上的时候用力去挣扎,徒千墨像是耗尽了力气,终于还是松开了手,陆由双手撑着妆台,望着镜子里被自己身影遮住半张脸的徒千墨,“您以为,是真的,结束了吗?”
徒千墨呆了。
陆由坐了下来,他用手抚着自己半边脸,面上,指痕微微凸起,手指摩挲的时候,还有些烫。
徒千墨很久都没说话,只看陆由坐在那里,他的脊背很挺,整个人更加清俊,他微微低着头,仿佛是属于弟子的恭谦,却又让人觉得,整个人,像一只拉满的弓。
徒千墨轻轻叹了口气,他让自己语声柔和下来,而后,扳过陆由肩膀,骤然对上陆由眸子,却看到,他目中水汪汪的,徒千墨想到他刚才是一直低着头,面上却没有泪痕,若想不叫眼泪落下来,扬起脖子固然容易,若是低着头还要逼自己,那又该是如何为难了。
徒千墨突然就心疼了,他微微蹲下身子,轻轻端着小陆由的脸,手指在他面上指痕间厮磨,而后终于道,“是老师的脾气急了,从今以后,不会在外面这么不顾头脸的打你了。”
陆由只是抿着唇,徒千墨拉他,“先上药吧。记者会,改在明天。”
陆由看着徒千墨眸子里难得的和缓神色,所有的压抑一下子倾泻出来,“老师心中,还是,那么怕二师兄吗?”
徒千墨绝想不到,今天的陆由,能够让他怔忪这么多次。他知道陆由七窍玲珑,可是,他到底不曾预料,今天这个时候,他居然会问。
是,他是怕,从陆由站在舞台上的那一刻就开始怕,他看着他舞剑,看着他飞旋,他知道自己是作茧自缚,命令ken用最现代的技术制造他如孟曈曚身外化身的幻象,可是,当那条长绢和他的剑芒交在一起,没有人会比徒千墨更知道,那一刻,他有多怕。
曾经,那个人,也是这样衣袂飘飘的站在舞台上,倾城之态,卓然之姿,他就像是云端的仙子,一个转身,就能叫人万劫不复。
徒千墨不敢面对自己,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自己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握着琴弓的手稳定下来,陆由倒下的那一刻,他是真的怕,再一次,人往风微。
一个曈曚,一个阿颉,他再也不能接受另外一个徒弟的入戏太深了。南寄贤推着陆由过来,当时的他,听到陆由那句老师,恍然就是戏中的沈彦非,那一刻,他根本不得控制自己,那甚至不是怕,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老师,您能给我句实话吗?”陆由望着徒千墨。
徒千墨刻意拧过身不去看他,“你想问什么?”
“没什么。”陆由终于不愿说,如果,你都没有勇气面对我,那我得到的,又怎么会是真的。
徒千墨还是没有回头,“你可以问。”
“老师其实知道我要问什么的。”陆由道。陆由的声音云淡风轻,可是,其中,却有那么深的,嘲弄。他没有怪任何人,只是,像上帝一般的站在云端,而后,看着自己。就像二十年后,我们任何一个人看着自己曾经的年幼无知一样。
徒千墨转过身,他想,他终于,还是没有拗得过这个尚未入门的孩子。他是真的,舍不得。
陆由对上了徒千墨眸子,“还是吗?”
徒千墨这一次,仔仔细细替他理着衣领,而后,望着他眼睛,“我从来没有想过用这种事来讨好鼓励你。陆由,《犀角》结束了,我的答案,还是一样。孟曈曚只有一个,你从来不是他的替身。”
陆由这一次,是真的震颤了。
“其实,你自己,也一样知道的,不是吗?”徒千墨问他。
陆由没有否认,他太知道了。哪怕,再像孟曈曚,遑论是爱那个人至深的徒千墨,就连到场的观众,也没有几个人,认为他们真的是一样的。陆由太敏感,那些从来不会吝啬掌声的观众,他们对他,只有感激。感激他,再一次帮他们圆了这个梦,可是,他如此鄙陋,又怎么,能一掠那人的风华。
《犀角》直到了谢幕那一刻,陆由才第一次觉得,自己,那么像沈彦非。熙熙攘攘的繁华,自己,也只是,在全一个于己无关的梦罢了。
徒千墨望着陆由,“又在胡思乱想。”
陆由没有接话,徒千伸出右手握住他左腕,另一只手,拧开了门锁。陆由有些局促,徒千墨,就这样牵着他,一步一步地自化妆室中走出来。
“徒总监。”
“徒总监。”
“徒总监。”
“总监。”
“……”
四周招呼的人非常热闹,自觉替走出来的两个人让出一条路,陆由的肩膀更紧了,南寄贤刘颉他们就在前面,徒千墨毫不避忌地将陆由拉在怀里,轻轻用拇指指侧刮了刮他面上指痕,“今天是打得狠了些,以后,别再随便错音了。”
“是。”陆由小声答应着。
徒千墨顺手将陆由推到南寄贤身边,“记者会改在明天,好好教教你小师弟。”说过这句话,他根本没有等南寄贤应答便抬起了眼,眸中一片冰寒,“徒千墨打徒弟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喜欢替我炒新闻的,只管帮忙!”
何北早都替徒千墨为陆由准备了带着风帽的长衣服,徒千墨握着陆由的手,从化妆室出来就直接回家,他那么细心地替陆由上药,安安静静给他讲着明天记者会可能遭遇什么,甚至,连庆功宴都没有参加。
那天晚上,南寄贤带着刘颉,赵濮阳一起去孟曈曚溺水的湖边拜祭,几个人都不说话,他们知道,这个时候,老师肯定,在阁楼上,一个人伤神。这份寂寞是他的,他们中的所有人,都没有资格打扰。
纪念活动很盛大,只是晚上,徒千墨和陆由都没有出席。南寄贤和刘颉赵濮阳也只是看了一场纪念演唱会,是歌迷自发的,大家一起,唱孟曈曚的歌。
最后的特别来宾,是慕禅。当年的二少夺曚如此轰轰烈烈,慕禅的出现,却不是很受孟曈曚歌迷的欢迎。二少夺曚,孟曈曚真正的粉丝,没有任何一个人会认为是成就。但是,他们又都明白,孟曈曚的三年能辉煌璀璨到如此程度,禅少和徒总监,都功不可没。他们对慕禅的出现不兴奋,但也不反感。
慕禅的看家本领,自然是变魔术,五只透明的水杯加一个晶莹剔透的水晶壶,水晶壶是空的,水杯是满的,先将五个水杯中的橙汁都灌入水晶壶中,而后,再将橙汁从壶中一一倾倒进杯里,每一只水杯,橙汁都是满满的,橙黄色很亮眼,观众都看得很清楚,可是,五杯都倒满之后,水晶壶中居然还有约摸一杯的橙汁。慕禅没有说任何话,再次做手势,又有人送上五个小玻璃杯,明明像是只剩一杯的橙汁居然又灌满了五个杯子,水晶壶中依然还有橙汁。
慕禅微笑,这一次,他请现场的观众随便拿容器来,再一次倾倒,还有橙汁。甚至有观众,当场买了一瓶矿泉水,一口气将其中的水都喝干,那时候,场上的气氛已经很热烈了,大家都融入到了魔术中,慕禅没有让任何人失望,这一次,他竟然灌满了整个矿泉水瓶。观众们大呼不可思议,慕禅却只是微笑,最后,他说,“曈曚最喜欢的就是这个魔术,他曾经告诉我,烦恼就像是这壶中的水,你自己藏在心里,就只是那一点点,但如果是一杯一杯地倾泻出去,就好像,没有尽头。”
他说过这句话,气氛瞬间黯然,慕禅却依然保持着优雅的微笑,“可是,我想,快乐也像这壶中的水一样,自己藏在心里,只有一点,若是愿意和大家分享,就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我们纪念曈曚,不是因为他离开,而是因为,曾经的岁月,哪怕他一个人承受了多少,却依然倾尽所能,让我们快乐。”
午夜十二点整,纪念活动结束,慕禅驱车去了徒千墨的家,他打开房门上了阁楼,果然,徒千墨还在。
慕禅没有开灯,只是道,“早些睡吧,明天的记者会,小由还指着你呢。”
徒千墨早都想到了他会来,他这一次,对慕禅的态度,没有那么恶劣,“谢谢。”他说。
孟曈曚的庆典活动连白色的纸船徒千墨都会亲自去折,只是,今天这个时候,他根本没办法勉强自己平静出现。能够看着陆由将《犀角》演完,他已经是耗费了极大的心力,哪怕筹备了一年,到了最后这个时候,一切,都只能托付给慕禅和几个徒弟们了。
慕禅在他身侧席地而坐,“我看着大家,都写了安好,一起在河边放纸船,后来,纸船越飘越远,人都散了,我就回来了。”
徒千墨没有说话。
慕禅声音很轻,“四号已经过了,别太放在心上。”
徒千墨突然间就燥了,“难道不是四号,我就不用想他了吗!”
慕禅包容地笑笑,“当然不是,你从没有哪一天忘记他的。只是,很多事情,不必太执着,就像你种的蒜头草,败了,不是再也没有开起来——”
徒千墨回头看了他一眼。
慕禅知道,自己又惹得他不快了,那株白色的植物,本来有很多好听的名字,比如,彼岸花,曼陀罗华,可是,自己当着徒千墨的面,却偏偏选用了最恶劣的一种。
徒千墨口气淡淡的,“我累了,你既然来了,就算已经过了日子,也给曈曚上炷香吧。”
“好。”慕禅起来,净了手,很认真地替孟曈曚上香。
徒千墨看着他,依然没有开灯,香烛的点点星火在静夜中就像是能将人吸进去,他说,“不早了,你回去吧。”
慕禅有些不放心,徒千墨却已经出了阁楼,慕禅不好强留,只能跟着他下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慕禅还是停住了脚步,“阿颉就快来了,我等等他吧。”
徒千墨没说什么,他本也是要等刘颉的,便在沙发上坐下,慕禅看他没有反对,便也自己跟回来,坐在一旁的单人小沙发上,他像是想说什么,徒千墨却对他摆摆手,刻意压低了声音,“小由已经睡了,别扰着他。”
慕禅笑了笑,“也好。”于是,他就这样安安静静地陪徒千墨坐着,一直到刘颉回来。
第二天的记者会安排在早晨十点,陆由不知是因为昨天睡得早还是心情紧张,不到五点就起了。醒来的时候,却看徒千墨正坐在他身旁。
“老师一夜没睡?”陆由问。
徒千墨先查看了他脸,大概是昨晚被他压得敷了张面膜的缘故,今天陆由的皮肤触手更加绵软光滑,徒千墨笑道,“肿已经消了,这药果然好,只一晚上就看不出了。”
陆由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傻乎乎地来了一句,“老师打得轻。”
徒千墨笑了,他打得倒不能算轻,只是那时候,心里实在怕,空虚得很,手上也使不上多少力气。他望着陆由,“再睡一会,老师化妆很快。”
陆由只是望着他,徒千墨笑了笑,“我睡过了。”
陆由这才放了心,而后声音淡淡的,“我睡醒了。”
徒千墨望了他一眼,“那就起来吧,老师陪你跑步。”
“好。”陆由很快坐起来,却又有些不好意思,徒千墨没说话,背过身去开衣柜,再一次检查已经试过无数遍的服装。
陆由很快洗漱出来,换的依然是他晨练常穿的那套运动服,师徒二人轻手轻脚地下去跑步,回来的时候,刘颉已经开始做饭了。
徒千墨对这个从来都最不用操心的三弟子微笑,“费心了。”
刘颉低下头,“小师弟昨天表现不错。”
徒千墨揉揉正红着脸低头帮三师兄打鸡蛋的小家伙的脑袋,“当然。”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今天实在是太晚了,而且又是半章,明天中午之前希望能补齐吧~
谢谢大家!
janany帮我画了很多幅《逆差》的宣传海报,小由小徒阿颉濮阳他们都有哦,推荐给大家看~
真是辛苦了,谢谢janany!
对不住大家,那个,实在是和中午的差距有点大~
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