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百零八、严惩

徒千墨看着一张张照片,顺手端起了胖胖的牛奶杯,牛奶刚刚热过,有些烫手,他一下子就扔了出去,乳白的**黏在地毯上,无论怎么看都是很不能给视觉带来愉悦感觉的。

秘书吴小姐抱着文件夹去捡牛奶杯,而后走过来将文件夹子放在一摞文件上,只是她手还没有停稳,就听得徒千墨吼道,“出去!”

吴小姐吓得一颤,刘颉这时走进来,对吴小姐微微点头,轻声道,“这文件夹子换一个吧。”

吴小姐这才想起自己老板那要人命的坏习惯,不免腹诽一句,又没有沾到。

徒千墨扫了刘颉一眼,“你怎么来了?”

刘颉笑,“《犀角》是大戏,阿颉就算不住在这里,也要和这些演员一起排练磨合的。”

徒千墨扣下了笔记本显示屏,“是吗?”

刘颉看老师将那几张照片也夹在了笔记本里,他知道,徒千墨现在的心情是非常不好的。果然,徒千墨站起身,“恒河小少爷的新宠,我们去看看他。”

《犀角》明天正式开始彩排,今天是默契度的训练。

徒千墨没有放话,陆由便还是先试沈彦非的戏,和他配戏的,正是同一个宿舍的杭行。

“我用这无价之宝,换你三个月友情。”杭行的吐字方法很特别,每一个字都像是将嘴唇卷成了报纸筒吐出来的。

“既然能换,又何必谈什么有情无情!”陆由笑得很讥诮,沈彦非,本就是一个**不羁的人。

一旁的助理导演轻轻摇头,“陆由,感觉不对。”

陆由今天已经是第三次被说感觉不对了,助理导演道,“舞台剧和电视、电影是不一样的,影视作品强调视觉的力量,所以,影视演员必然要考虑的是,如何把人物台词中的意境转化成画面。但是,在舞台上,由于时空转换、观众的视点受到一定的限制,这就进一步对演员的台词功力提出了要求,可以说,在戏剧舞台上,台词,就是展开情节、塑造典型形象、揭示人物内心世界的最有力的手段……”

老师说的这些陆由又怎么会不知道,可是,他的确是有些不适应的,毕竟前一段时间,徒千墨和刘颉对他的训练都强调自然,他一时半会很难去习惯这种略带夸张的表演形式。

因此,他只是低下了头,看起来非常谦卑的样子,“导演,对不起,我能再试一遍吗?”

那老师虽然并不是太喜欢陆由,但是,毕竟陆由的态度还是不打折的,他只能点点头,陆由有些抱歉地看着和他对戏的杭行,拖累人家一起演这么多遍,实在是不好意思。

“我用这无价之宝,换你三个月的友情。”杭行的声音还是一样的高亢嘹亮,字正腔圆。

陆由深呼吸,试图去进入杭行营造的台词氛围,“既然能换,又何必、谈什么有情无情!”

这一次,导演没有说话,却是有人不乐意了,“你就打算用这样的训练结果搪塞我!”

陆由只听这声音就情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一步,待他反应过来应该打招呼的时候,几乎已经撞上了徒千墨鼻子,徒千墨看他,“陆由,你用心了吗?”

陆由不敢回答,自然而然地低下了头,徒千墨也低头,在他耳边轻轻一句,“还是,你的心思,已经只能用在半夜溜出去逃训服侍人上。”

他的声音那么轻,可是陆由竟吓得脚一软,难道,老师都知道了?

刘颉只看陆由肿得泡起来的眼睛就知道这个小师弟日子不好过,是以,他轻轻对老师点了点头,而后才向那边训练的助理导演道,“冯导,我想试一下台词。”

国际影帝愿意纡尊降贵帮小朋友们开眼,训练老师自然求之不得,连连对学员训话,“颉哥要教你们,你们都仔细听着。”

刘颉温和地点点头,目光却是一下子就落在了陆由身上,他的目光并不如何严厉,可是,陆由竟被望得又退了一步,不小心踩到了一个学员的脚。陆由浑然不觉,只是呆呆望着刘颉,而那个被踩住脚的学员竟然也像是被摄魂一般直直盯着刘颉眼睛,连痛都忘了叫出来。

“你七岁拜师,十年学艺,这柄枪是师兄掰断了别人两根手指头替你从死人手里抢回来,如今,你和我说放手,可以!现在,你就给我握紧了枪,我能夺第一次,就能抢第二回,断了这杆枪,我看看,从此之后,还有没有沈彦非!”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看到刘颉目光灼人,陆由额上冷汗大粒大粒滚下,师兄弟二人都未能说什么,却突然听得一声惨叫,正是从陆由身后传出来。

训练导演吓了一跳,立刻呵斥道,“喊什么喊!”

那男生狠狠抽了一口气,“他、他、他踩住我的脚。”

陆由一慌,这才连忙从人家脚背上下来,口中不住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我一时出了神,真的不是故意的。”

刘颉安静看着陆由尴尬地转回头,他身上那种属于徐末的血性冲动早已收回,整个人又是一副淡定安然的样子,只是,他的眼睛依然那么亮,望着陆由的时候,还是会让陆由,低头。

陆由想,自己是知道的,为什么,三师兄会在这时候选这样一段台词,可是,他又该怎样面对。

刘颉突然上前一步,拍了拍陆由肩膀,“彦飞,如果连你自己都不懂得珍惜自己,那还有谁,要拎着一颗脑袋相信你。”他说到这里,就将陆由一把拉过来,给了他屁股上狠狠一巴掌。

陆由有些呆了。这一句,本来也是《犀角》的台词,可是,紧接着这段台词,徐末的动作应该是,冲着沈彦非鼻骨一拳。

如果说,刚才的陆由还有些云里雾里的话,现在的他,是真的明白了。

他抬起眼睛习惯性地去找徒千墨,徒千墨只是一声哂笑,“台词真差劲,冯老师,找个人,帮他补一补《麦克白》吧。”

《麦克白》是莎士比亚的名剧,其中有大量的内心独白,但是,用这一出剧来磨练台词功夫,的确,是有折腾人的嫌疑。

可是,训练临时导演又如何敢拒绝徒总监的要求,在一旁连连称是。

徒千墨看都没看陆由,而是直接望着临时导演,“你最好能让他有一点进步,否则——”徒千墨的眼睛扫过每一个练习生,暗示意味十足,“明天十点公布正选名单之前,我不介意换角。阿颉,走。”

“是——”刘颉惊呆了。老师在说什么,《犀角》的剧本昨天刚刚拿到手,明明就是为陆由量身订做的啊,而且,栩棂还夸下海口,自称这个本子,绝对能让陆由一战成名,那时候,老师不是还笑得很放心吗?为什么才短短一天时间——

刘颉回头看了陆由一眼,陆由就像是只木偶站在那里,脸色煞白,刘颉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连忙跟着徒千墨出去,可惜还没迈出几步来,却突然听到陆由叫他。

这时候的陆由,声音已经恢复正常,只是,他叫他的称呼是,“颉哥——”

刘颉有些难以置信地回头,陆由微笑,顶灯刺目的光打在他脸上,“颉哥,谢谢你。”

徒千墨肩膀一抽,立时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却是在这时拿出了手机,“训教处,我是徒千墨。封闭训练期间练习生私自外出应该怎么处理,我希望,你们能在一分钟之内给我一个明确的答案。”

陆由笑了。

“徒总监。”他向上走了一步。

徒千墨还是没有回头。

“不用问训教处了。封闭训练期间,练习生未经允许私自外出,执行最高惩戒标准,D25号鞭,鞭背,五下。三次违规,从重处理。鞭背二十,最重,可以——”陆由眼睛望着前方,不知道他在看什么,“直接剥夺训练资格。”

徒千墨挂了电话,这一次,他回过了头,“你少说了一句,鞭背二十,立即执行。”

陆由咬了下嘴唇,“是。”

这一次,是陆由自己,熟门熟路地来到了训教处门口,赫煵正对着水银柱练鞭子,看到陆由的时候,他非常主动地打了个招呼,“早啊,你挨打的时间,倒是早中晚都全了。”

陆由先是依照礼节向赫煵问好,而后,就很顺从地将双手反剪在身后,九十度鞠躬在墙边等待。

赫煵懒懒地翻着册子,他也是听说了陆由被徒千墨放逐的事,赫煵多年做训教老师,卡狄地下室的那些潜规则他比谁都清楚,凤凰落架,自然少不得被人欺凌,陆由会这么快再进训教处,他也不意外,“说吧,这次,又是什么错。”

陆由的声音很稳定,“封闭训练期间三次私自外出,两次夜不归宿。D25号鞭,鞭背二十。赫老师,陆由,准备好了。”

他通身的气度太过从容,是以,他说出D25号鞭的时候连赫煵都吓了一跳,这是最重的一种鞭子,当年陆由还跟慕斯的时候,那个叫左宵南的练习生侵犯他,就是被慕斯判了D25型鞭12下,当时,左宵南可是连五下都没有挨过来就仓惶逃出卡狄了,而陆由,明明是知道这种鞭子的厉害的,他居然,敢说出鞭背二十这样的蠢话。

赫煵掌管训教处,本就是个得罪人的差事,他能这么多年屹立不倒,自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别人欺负陆由,但是他却看得出,这个人,绝对不会是一条背运走完的,是以,他将陆由留在了训教处,却是自己出去给徒千墨打了个电话,“徒总监,训教处赫煵。”

徒千墨的目光从刘颉焦急的面上移开,“什么事?”

赫煵知道总监时间宝贵,是以并不啰嗦,“陆由出了点问题,D25型鞭,鞭背二十,是训教处非常严厉的处罚——”

徒千墨干干脆脆地打断他,“这次教训的判罚人是我,训教处司职十三年的赫老师,难道,那个练习生,他没有告诉你吗?”

陆由从不知道,原来,痛也可以这么沉重。

接受了整整二十下鞭刑,又被迫拉进卡狄专属医院检查骨头的他重新被塞回禁闭室的时候,就像一头被压路机碾过的非洲大野猪。

尽管曾经被徒千墨那么惨无人道的罚过,也绝不止是这样的痛楚,还好,鞭子挨得狠,禁闭就不算长,四小时禁食禁水,只是,这次的禁闭室更小,而且,头顶和墙壁都亮着强光。

陆由曾经听说过有一种很流行的训练方法叫熬鹰,据说,是将鹰脚拴在木棍上,放在一间单独的空房间里,然后房间点上五百或是一千瓦的大灯泡昼夜通明,刚开始鹰还能坚持乱动,鹰把式一旦发现它不动了,就晃动杆子,使鹰一直不得休息。哪怕苍鹰一向野性难驯,不出三天,也必然会屈服,陆由想,自己如今的处境,也不过如此。

连续的训练,体罚,还有哪怕不愿意却也不得不为之的个人交际,几乎将陆由的身体逼到了崩溃的边缘,本来,挨了如此一番痛打,他是完全可以将重创变成睡眠的催化剂团着身子像只钻洞的老鼠一样睡一觉的,可是,该死的强照射,这种类似于讯问犯人的禁闭手段,让陆由真的抓狂了。

四小时,或者,不是个残忍的数字,可是,对陆由而言,却像是一只巨大的金属手,将已经筋骨尽断的陆由一把推到悬崖下去,下落的过程中,所有的骨头,扑簌簌碎成许多件。

陆由想,无论骨头的大小轻重,最后,应该是一起掉落崖底的,因为,从前学过一篇课文,叫《两个铁球同时着地》。

想到这里的时候,陆由生生打了个寒噤,这样一颤,身上的伤,更疼了。

“老师,陆师弟他熬不住的。”刘颉已经是第十八次求徒千墨了。

徒千墨再次端起牛奶杯,大大喝了一口,“卡狄是公司不是黑社会,训教处也不是家法祠堂,几下鞭子,死不了人的。”

刘颉看着老师波澜不惊的脸,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劝了。

陆由私自外出的事,刘颉并不知道全部详情,他询问了王悉臣,只想着是陆由需要钱,恐怕是出去接私活了。他知道老师生气,可是,这个小师弟又是个心思重的,师兄师弟都在忙,丝毫不了解陆由的处境,这时候他不说话,又能靠谁呢?

事实上,徒千墨这些天一直都在关注着陆由的境况,甚至是,在陆由第一次见褚云飞的时候就知道了。慕斯卸陆由胳膊的时候,他就坐在车里,可是,他一句话也没说。

后来,慕禅到了,他就更不能去说什么。

那天之后,徒千墨接到了一个电话,自称是来自恒河方面,来电话的人很详细地询问了陆由的背景,自然,也很有技巧地说明了褚云飞的背景,徒千墨还记得自己当时给的话,他说,“放心。我们公司的练习生一向没有出过纰漏。”

其后的两次,陆由都没有回来,他也跟去看过,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陆由缺钱的事,因为,孙引弟在求陆由之前就曾来找过他,只是,他当时一分钱也没有给。

陆由第一次夜不归宿的时候,徒千墨给曾经给他的银行卡里又打了十万,只是,这些,陆由并不知道。

还有一件事,陆由也不知道,当他在褚云飞隔壁的房间过夜的时候,徒千墨的房间,就在,他的对面。

作者有话要说:小徒有小徒自己的纠结,小由太不争气了,唉~

谢谢捉虫的大人!